第三十一章
    蕭言的腦中一片混亂, 尖銳的刺痛抹殺了他思考的能力。
    但與來人對上視線的一剎那,紛雜的念頭倏然全都消弭了。
    即便心中早就湧起過千種猜想,當現實殘忍地露出真面目的時候, 他還是覺得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
    男人的容色俊美, 舉止高雅, 聲音也如同清溪漱石。
    他像是身臨山澗,又像是如隔雲端, 僅僅是望着, 就令人直覺高不可攀。
    是蕭渡玄。
    “皇叔……”蕭言的胸腔裏滿是滞塞尖銳的痛意,他張着唇, 眼底最後的光亮也消失了。
    急火攻心, 一口血忽然湧到了喉間。
    淤血的深紅将地面給濺透,像是被碾碎的心髒。
    負責刑訊的人誠惶誠恐,急忙站起身,語氣再沒了方才的平直:“臣參見陛下, 這、這……”
    蕭渡玄輕輕擡起手。
    他什麽也沒說,那人便被随着他一道過來的侍從給帶了出去。
    監牢裏的血氣極重,黑暗污濁, 連一縷微光都透不進來。
    蕭言的手腳皆被桎梏住,他吐出口中的淤血, 喘着氣擡起頭, 頭暈目眩的感覺難捱, 視線亦在不斷地搖晃着。
    他艱難地向蕭渡玄看去。
    分明已經奄奄一息,但眼底卻像是紅得在滴血。
    蕭言的聲音像野獸般嘶啞, 可在蕭渡玄走近的時候, 他到底是低下了頭。
    他幾乎是懇求地說道:“皇叔,此事全都是我一人的主意, 求您不要怪罪沈希……”
    該說不愧是暗通款曲的男女。
    連言辭都是如此的一致。
    蕭渡玄眼神冰冷,但唇邊依舊帶着笑意。
    他眉眼溫和,姿态高雅,輕聲說道:“阿言,你在說什麽?朕怎麽聽不懂呢?”
    但蕭渡玄的笑容并沒有維持太久。
    他擡手翻看起桌案上放着的口供,笑意漸漸消逝。
    蕭渡玄看向蕭言,一字一句地說道:“朕令你去雲州,是信重你。”
    “你卻勾結前朝廢太子,做出謀逆叛國之事,你行事的時候可否有想過你父親?可否有想過朕?”
    蕭渡玄的目光微微帶着些冷意。
    好像是有幾分對晚輩的失望,好像又有幾分對臣屬的心寒。
    蕭言的身軀陡地一震,難以言說的寒意從胸腔深處湧起,他呆愣愣地擡起頭,望向蕭渡玄。
    腦中是混亂的,連個勉強的章法都梳理不出來。
    幾個時辰前他還在盛大華美的婚宴上,一邊心急如焚地害怕被皇帝發覺,一邊激動亢奮地等待着成親。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成了謀逆叛國的罪臣。
    蕭言腦海中一片混沌,他甚至想不起來他到底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他只是本能地說道:“我沒有,陛下……”
    但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又有一人在侍從的跟從下走了進來。
    老婦人的步履跌跌撞撞,素來梳理得周正的花白鬓發也亂了許多,釵簪墜落,滿臉都是慌懼之色。
    那是他的祖母張太妃。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她這幅面孔陌生極了。
    她向來是個和藹淡定的老婦人,此刻的容色卻是這般的慌亂。
    “求陛下明察!”張太妃潸然落淚,“世子對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一定是被人暗中陷害,他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事的。”
    蕭渡玄的目光嚴苛冷厲,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溫柔寬容。
    “太妃自己看看吧。”他将那文書推了過去,“朕先前就說過,若是世子無辜,定會為他洗清污名。”
    蕭渡玄輕聲慢語,眼底卻沒有了柔色。
    “可若是世子真的有了謀逆叛國之心,太妃應當記得本朝的律法是如何規定的。”
    說罷,他便直接離開了監牢。
    張太妃滿臉驚懼。
    她顫抖着手将那文書打開,臉色一點點變得煞白起來。
    張太妃向來自持平和,可此刻卻再難控制住容色,她跌撞地撲到蕭言的跟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阿言,你怎麽這麽糊塗!”
    蕭言的耳邊仍然在陣陣地轟鳴着。
    他能聽得懂張太妃說出的每一個字,但這些字連成句子以後,卻驀地變得陌生起來。
    “我聽不懂,我聽不懂……”蕭言的聲音沙啞,他向後退着搖頭,“祖母,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麽……”
    大雨磅礴,重重地拍打在車廂上,像是巨大的落石往下墜。
    沈希的掌心盡是冷汗,車駕已經駛出宮閣許久,但她仍深陷在焦慮與懼怕中,擔憂下一瞬就會有追兵趕來。
    心髒瘋狂地跳動着,高懸在胸腔的上方。
    那怪異的被人盯着的感覺一路都沒有消失,可直到車駕停在平王府,也沒有人攔住她。
    沈希強作鎮定,她一手提起裙擺,一手撐起傘骨。
    這個時節不該有這樣的暴雨,可今夜就是突然地落了下來,而且這狂風更是恣意得恐怖。
    雨絲打在臉上,冰冷濕滑,寒意徹骨。
    青石板路都泥濘不堪,深水快要沒過腳踝。
    在侍從的護佑下,沈希艱難地走進抄手游廊,原本高高挂着的紅結被雨打濕,難看又勉強地挂着。
    所有的喜氣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給打破了。
    沈希阖上眼眸,感覺臉龐也漸漸濕了,再擡眼時視線仍舊是模糊的。
    至于方向,更是完全都找不到了。
    好在王府的随從夠多,衆人緊緊地跟着她,快步地将她往前院帶去。
    平王離家多時,如今掌家的是平王妃,她是個很有能力的女子,就是身體不好,更受不得驚,在順境時可以将諸事處理妥當,但在逆境時就很容易沒了主意。
    不得不說,沈希的過門的确解了燃眉之急。
    眼下王府的幕僚已經齊聚一堂。
    房內全部都是人,平王妃站在門前,見到沈希過來一把就将她抱住。
    她帶着泣音說道:“好孩子!你可算回來了……”
    “你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平王妃緊緊地攔住沈希,“我真不知道怎麽和你父親交代……”
    廳堂內已經燃起了火爐,暖如深春。
    沈希身上是冰冷的,手腳也是冰寒的,但此刻被平王妃緊緊地攬住,一種無法言說的暖意湧了上來。
    以後她就是平王府的人了。
    平王妃不再是她名義上的姨母,而會是她真正的家人。
    “我沒事的,母親。”沈希聲音微啞,“陛下見過太妃後,就令人将我送出來了……”
    婚宴上出這樣的事,就是心态再好的人也難以冷靜下來。
    眼看世子妃的容色仍是如此沉穩,便是幕僚們也稍稍松了一口氣,平王馬上就要回來,可如今世子出事,府裏必須有一個能夠撐得住的人。
    沈希的臉色依然蒼白,但話語卻漸漸清晰。
    她并不是多麽擅長臨場發揮的人,還是在平靜安全的環境下,她的思緒能夠更加的明了。
    沈希垂着眸子說道:“母親,我被一直壓在掖庭拘着。”
    “初始我并不知道世子那邊出了何事,”她輕聲說道,“審問的人只問了我近日都做了何事,可有發現什麽異常。”
    她的話音低弱,略顯有氣無力。
    但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暴雨夜,竟是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感。
    沈希按住胸口,微微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後來是見到太妃娘娘,聽她言說我才知悉是有人想要暗中殘害世子……”
    平王妃握住她手臂的手陡地顫了一下。
    “怎麽、怎麽會有人想要害他?”平王妃的神情有些崩潰,“阿言他平素比他父親還仔細,連政敵都鮮少有……”
    沈希的心尖亦是泛起細密的痛意。
    蕭言性子溫潤,在長輩的面前更是恭謹十分,宗室中的叔伯就沒有不喜歡他的。
    但也是這樣溫潤恭謹的他,為了她膽敢忤逆蕭渡玄。
    那裏是有人想要害蕭言?這分明全都是因為蕭渡玄。
    如果蕭言真的敢謀逆叛國,蕭渡玄不可能會等這麽久,他只會直接将平王府給蕩平,将涉事人全都殺無赦。
    就連張太妃和平王都不能保全。
    沈希扶住平王妃,她低聲說道:“母親不必憂慮太多,陛下……陛下答應太妃娘娘,一定會明察此事的。”
    她邊仔細地扶平王妃坐下,邊示意府醫立刻過來。
    “再說,平王殿下也很快就要回來,”沈希寬慰地說道,“母親不必想太多,再不濟還有兒媳在。”
    平王妃的心神恍惚,她的眼慢慢地濕潤,泛起水光。
    “你受委屈了,小希……”她哽咽地說道,“等往後平定下來,我定要為你們再擺一次宴席。”
    沈希低下眉眼,她回握住平王妃的手。
    “我不委屈的,母親。”沈希微微矮身,懇切地說道,“只要世子的事能夠順遂,我怎樣都無所謂的。”
    平王妃的心神到了此時已經快要耗盡。
    沈希和侍女一起将她扶起,将她送回到內院的居室中。
    平王府是宗室中與嫡支最親近的,平王妃和蕭言若是有什麽病症,一向都是由禦醫來診治,以至于供奉的府醫還沒有做過幾回事。
    眼看府醫顫顫巍巍地為平王妃診脈,沈希的眉忍不住皺了起來。
    但候在門外的侍從很快就匆匆來報,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希放下簾子,沒有再讓人驚擾平王妃。
    外間仍舊是風雨大作,天冷得像是頃刻間又回去了寒冬。
    但那傳信的侍從卻滿臉都是汗水。
    他打着哆嗦說道:“少、少夫人,娘娘的人說讓咱們先安下心,等殿下回來再多做打算……”
    到底是出了多嚴重的事,非得等平王出面才能解決?
    蕭渡玄到底給蕭言定了什麽罪?
    沈希心中寒意深深,可眼下太妃都這樣說,縱是她心中有再多想法也無法施展。
    一想到臨走前蕭渡玄的那句話,她更是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咱們自己的陣腳不能亂。”沈希強撐着說道,“既然娘娘已經這樣說了,那今夜就先這樣,一切都先等到明日再說。”
    最遲三日,平王就會回來。
    得知獨子出事,他肯定會更快馬加鞭地往回趕。
    沈希是在寬慰下面的人,更是在寬慰她自己,有平王在,她總不必那般地懼怕蕭渡玄。
    安排下去後,她就打算随着侍從先回去院落。
    夜色已深,這樣耗着、焦慮着也沒有用處。
    可回到那處處都挂滿紅綢的婚房中後,沈希還是禁不住地紅了眼,蕭言将他們的新房布置得極好,每一處都深得她的歡心。
    目光望向灼灼燃燒的龍鳳燭時,她的心口更是被狠狠地燙了一下。
    如果兩年前她沒有那般卑劣地引誘蕭渡玄,這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沈希緊緊地攥着錦被,眼淚還是無法克制地滾落下來。
    胸腔裏滿是滞塞的痛意,心髒像是被一雙手給攥着,難受到她喘不上氣。
    暴雨落了一夜,沈希的夢魇也翻騰了一夜。
    夢裏光怪陸離,像是籠罩着一層陰郁的黑影,她的手腳都像是被纏縛住一樣,只能無力地往下墜落,卻怎麽都沒法從夢魇裏掙脫出來。
    玉案雖一道随沈希過來,但婚宴前的那夜她累得太過,還沒有休整好。
    沈希又擔心呓語時說出破禁的話,也沒有令旁的侍女守夜。
    以至于現下她墜到夢魇裏,都沒法掙脫。
    等到沈希自己醒來的時候,身上的冷汗已經将裏衣也給浸透,她大喘着氣坐起身,臉色蒼白如紙,手腳更是軟得一點氣力也沒有。
    她仰躺在床榻上,目光望向承塵,愣神了許久。
    腦海中的思緒又亂又紛雜,就像揉在一起的線團,連個頭都找不到。
    外面還在下雨,天色陰沉黑暗,也瞧不出來是什麽時刻。
    但和銅鏡中的自己對上視線後,沈希陡地坐起身子,她近乎神經質地将睡裙脫了下來,然後快速地掃過頸側和鎖骨。
    沒有任何痕印。
    輕軟的綢緞順着腳踝落下,目光望向腰側和柔膝上的指痕時,沈希到底還是有些崩潰。
    那些痕印又紅又深,分明不是在混亂時掐出來的,卻比那時候留下來的痕跡更為暧/昧,而且那陣陣的酥麻痛意更是叫人難以言說。
    沈希當即就披上外袍讓下人備水。
    新跟在她身邊的侍女喚作江月,是王府裏的人,模樣素雅,性子沉穩柔順。
    見沈希蘇醒,江月緊忙帶着人進來。
    如今府裏是出了大亂,可各類事宜也是要繼續走下去的,平王妃的年紀也大了,不出意外的話往後諸多事務全都要交付到新夫人的手裏。
    “有事待會兒再說,我要先沐浴。”沈希輕聲說道。
    她沒有穿衣,僅披着一件外袍。
    眉眼間帶着些倦怠,但那天然的隐約風流足以令女子都臉紅心跳。
    原先衆人都以為她會是個沉靜女郎,全然沒有想過她會生得如此姝色。
    這上京無人不知越國公沈慶臣的昳麗容顏,可以矜持端莊聞名的沈希竟會更勝一籌。
    江月倏然明白她們世子為什麽會那般癡迷于這位沈家小姐了。
    她看愣神了片刻,而後緊忙應道:“是,夫人。”
    沈希披着外袍走進淨房,一踏入浴池後,那被掐出紅痕的地方都泛起酥麻酸癢的痛意。
    她緊咬住下唇,可低哼聲還是從唇邊洩了出去。
    新婚夜,她不但沒和夫君同成房,還被舊時故人揉出了滿身的紅痕。
    僅僅是想到這樁事,沈希就覺得快要被羞意逼得欲死,指腹從那處掠過時,身軀更是連連地顫抖着。
    沐浴過後,沈希便立刻換了寬袍出來。
    衣帶松垮地系在腰間,沒有刻意地收緊,但也仔細地打出了一個同心結。
    當初在東宮時時都要注意禮儀和衣着,離宮後她卻再做不到如此,在家閑居時更是常常随意地穿搭。
    纖腰楚楚,娉婷袅娜。
    江月再次看呆了眼。
    但沈希落座沒多久,侍從便匆匆來報說是沈世子過來了。
    昨夜回來得太晚,她又一直沒能探聽消息,眼下還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麽傳的。
    一聽沈宣過來,沈希立刻就更衣去了前院。
    平王妃也已經休整過來了,她雖然昨夜受了驚,好轉得也很快,清晨時心下就已經好了許多。
    平王妃的眉宇間仍帶着焦急,她憂慮地說道:“阿言那邊還沒有消息。”
    沈希握住平王妃的手,溫聲細語:“母親,這種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情況越亂的時候,就越是得穩住,自亂陣腳是最恐怖的。
    沈希年歲并不大,可這兩年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
    剛及笄時她還是個對政事一竅不通的懵懂少女,現今就算平王突然跟她言說要謀反,她心中也不會生出太多的波瀾。
    沈希沒想到的是沈宣竟是比她還急。
    “阿姐!”沈宣難掩激動與焦躁,一把握住她的手,“你還好嗎?宮裏的人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他像是整宿都沒有睡好,眉眼間帶着些頹唐。
    “都怪我!”沈宣眼眶發紅,“我昨夜若是早些過來把你接走就好了……”
    他既愧疚又自責,就像被雨淋濕的小狗,原先總是搖來搖去的尾巴也耷拉了下來。
    但沈宣說的這是什麽話?
    沈希掩住他的唇,壓低聲說道:“阿宣,別說這樣的話。”
    “我已經嫁進來了,往後先是平王府的世子妃,再是越國公府的沈姑娘。”她擡起眉眼,“你能明白嗎?”
    沈希辛辛苦苦走這一遭,不就是為了将自己嫁出去?
    還好昨日蕭渡玄直接将她帶走了,不然若是等沈宣真一個情緒上來強将她帶回去,那才是真的麻煩。
    更何況平王還沒有回來,沈家就這樣背信棄義。
    以後他們還要不要在這上京待下去?
    沈宣的眼睛紅着,他委屈地說道:“可是我怕你出事,阿姐!”
    “昨天在家中我這心髒一直難受得緊,”他低下頭顱,“那時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出事了……”
    沈希将他攬了過來,她輕聲道:“沒事的,阿宣。”
    “太妃娘娘說了,是有人暗中陷害世子。”她呢喃般地說道,“不會有什麽事的。”
    沈希溫聲安撫住沈宣,然後再送他出府。
    臨走前她咬了下唇,最後又說道:“若是父親問起,你就告訴他不必憂慮,更無須插手。”
    沈家勢大,如果不是像先帝那樣聯合諸多黨羽來壓,其實是很難壓得住的。
    不然先前沈家辦宴席,也不會有那般多人敢過來。
    沈慶臣若是想摻和,肯定是能摻和進來的。
    他最拿手的把戲不是別的,正是将水給攪渾,然後趁着亂時來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連讓沈宣過來,大抵都是沈慶臣暗中授意的。
    因為母親賀氏和繼母崔氏的事,他們父女兩人的關系一直都不算很好,哪怕在燕地時一起經歷過生死存亡,仍舊同親近的陌生人沒有太大的分別。
    這時候他願意伸出援手,沈希還是感動的。
    她滿是深寒的胸腔,因這一樁事亦是生出了少許的暖意。
    快到正午時,張太妃那邊總算是傳來了新的信箋。
    但與此同時整座上京城也沸騰了。
    平王世子蕭言涉嫌謀逆的消息瞬時傳遍大街小巷,上至達官顯貴,下至黎民百姓,都在瘋狂地談論此事。
    沈希聞訊時翻看信箋的手指都僵住了。
    其實昨日婚宴時她就該意識到的,蕭渡玄根本沒有壓消息的意思,他就是想要徹底毀了蕭言。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蕭渡玄到底為什麽那麽恨蕭言?
    那可是他血濃于水的親侄子。
    看完張太妃傳來的信箋後,沈希的心中更是徹底陷入了寒涼。
    今朝已經立國多年,前朝的廢太子聽起來名頭響亮,可其實被廢的時候也就不過嬰孩而已。
    後來高祖即位不久那人就意外喪命。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消失多年的人,竟還活着呢?而且蕭言為什麽要放走他?蕭言應該根本不認識他才對……
    可如果這事是真的呢?或者說……如果蕭渡玄讓它變成真的怎麽辦?
    沈希的身軀顫抖,她都不敢去想這種可能。
    在律法中沒有比謀逆更重的罪,宗室參與罪加一等,到時候就是平王也保不住蕭言……
    如果蕭渡玄想讓蕭言死,這的确是最好的罪名。
    ……不,他現在還活着嗎?
    深重的寒意突然砸到了頭頂,沈希的眼前陣陣發黑,想到這件事她幾乎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緊咬住下唇,眼眶裏也盈滿淚水。
    昨夜她為什麽要忤逆蕭渡玄?
    沈希向侍從啞聲說道:“去備車,我現在就要進宮。”
    再沒有比九重深宮更令人絕望的囚籠。
    沈希曾經拼命地想要擺脫,但現今她卻要自己走進去了。
    侍奉的宦官站在雨裏,撐着傘說道:“貴人,您還是要去太妃娘娘宮裏嗎?”
    她長睫顫動,搖了搖頭,聲音微啞:“不,勞煩中使通報一聲,臣女沈希想要參見陛下。”
    那宦官吓了一跳,差點跌坐進雨地裏。
    但他身側的另一個宦官似乎是早有準備,緊忙說道:“沈姑娘,常大人早就令小的等在此地了。”
    “既是您的話,就不必再通報了。”他略帶谄媚地說道,“奴這就給您安排轎辇。”
    沈希蜷縮在一起的指節攥得更緊。
    “有勞中使了。”她擡起眼眸,竭力地克制住情緒,但尾音還是微微發顫。
    擺在她眼前的是一個昭然的陷阱,然她還必須要踏進去。
    再度踏進明光殿的時候,沈希的掌心都快要被掐得出血。
    她原以為她現在做這種事不會再那般緊張了,可僅僅是聞嗅到殿內的熏香時,她的額前便流下了冷汗。
    熏香的氣息壓抑。
    但其實是很名貴的香料。
    沈希一直懼怕,并非是因為熏香本身,而是因為過去蕭渡玄總将熏香用在床笫間。
    熾熱,滾燙,灼燒。
    會将人心底最深處的絕望給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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