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直到今天蒙毅才真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明明同样是通宵达旦了一个晚上,结果批了一石奏折的始皇帝还是精神奕奕的，洗漱后换上天子冕服便去上朝了，而守了一夜的蒙毅只想回家补眠。
始皇帝当然精神了,昨天小骊珠带回来的三个惊喜就像是给他打了三回鸡血似的，哪怕是一个晚上没有睡,始皇帝现在依然神清气爽的。
关于炼铁技术的事情,始皇帝没打算在朝中当众说,一来是因为现在连小骊珠说的炼铁炉都还没有影儿L,二来则是因为人多口杂。
在没有成功做出一批新的铁器之前,始皇帝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
因为大秦对盐铁的生产及管理并没有采取官方专卖的垄断制度，除了官府的人之外，大秦是允许私人开采食盐和铁矿的，也允许他们自由买卖，只是需要纳税而已。
事实上如果始皇帝收紧了对盐铁的管制的话,那么当年张良就不可能有机会私下花重金让人打造一个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锤作为武器去刺杀他了。
其实在经过那次刺杀之后,始皇帝已经意识到允许民间自由开采食盐和铁矿的危害性了,但是那个时候的大秦江山初定，六国余孽都还不死心,时刻准备着反秦复x,为了不给他们提供机会，始皇帝只能暂时按下这个想法。
言归正传,正是因为如今仍然允许私人开采铁矿，所以炼铁技术才得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毕竟始皇帝希望小骊珠抽中炼铁技术是为了壮大大秦，而不是让别人偷去然后反过来打大秦的。
不过炼铁技术这件事不能跟朝臣们说，犁壁的事情倒是可以。
犁壁虽然是行奴发明的，但是他压根来不及给它取名字,再加上既然送到始皇帝的面前了，那么自然把这个取名权一并送上了。
小骊珠已经从系统的口中得知行奴发明的铁块在历史上叫什么名字，所以在始皇帝给它取名的时候，她就给出了建议。
始皇帝倒是不太在意这个铁块具体叫什么名字，比起它的名字，他当然更在意的是它的作用了。
所以小骊珠既然建议叫“犁壁”，那么始皇帝就直接拍板将这个名字赐给它了。
“昨日骊珠去了一趟百工坊，给朕带回来了一个大惊喜……”
这边的始皇帝在给群臣们宣布喜讯，另一边的小骊珠则在听着文娥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
“陛下已经下旨将许亮革职，充为邢徒，何金被免去丞一职，就连乐大人也吃了挂落儿L，被陛下罚了一年的俸禄，陛下说了，若是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的话，那么乐大人也别当这个司空了，回家吃自己的去吧。”
当然了，最后这句话是文娥用自己的话说出来的，但是始皇帝的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就说啦，我爹肯定不会放过许亮的。”小骊珠听完之后，扭头对一旁的行奴道。
大概是因为人逢喜事精
神爽，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晚上的事情而已，行奴的精神面貌今天看起来可比昨天要好太多了，整个人都没那么阴郁了。
听到小骊珠的话，行奴弯了弯唇：“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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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里面有这个何金什么事？”小骊珠好奇地问，“不是说要不是没有他的话，你都没有机会做出犁壁来吗？”
行奴昨天拜见始皇帝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为什么能不经过许亮的同意就能够把犁壁做出来的原因说出来了，很简单，那自然是有人给他打配合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百工坊金匠部的丞何金。
“回公主的话，何金愿意让奴才制作犁壁的条件之一，就是犁壁制作成功之后，得让他署名。”如果没有利益可言的话，那么何金又怎么可能冒着得罪许亮的风险来帮他一个无亲无故的邢徒呢？
小骊珠问：“那你之前也答应？”
“他说了，如果他升官了的话，那么会把奴才一块带走。”行奴知道何金不是好人吗？他知道，但是他也知道比起继续留在许亮手下，倒不如跟着何金离开。
至少何金会为了赏赐和升官而允许他发明，甚至会因为他的发明而重视他，但是许亮不一样。
他私心重，而且没有什么官瘾，所以在继续针对行奴和为了前途而和行奴握手言和这两个选择当中，许亮一定会选择前者。
“既然何金答应了，那你昨天又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小骊珠问。
“因为奴才无意间发现，何金根本就没打算信守承诺。”行奴道，“所以公主您昨天在百工坊出现，对奴才来说不亚于拿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行奴当然知道自己当时那么鲁莽地冲出来，很有可能会被治罪，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是他最好、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一旦错过的话，他发明的犁壁会被何金抢走不说，他甚至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毕竟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的。
可以说，行奴昨天绝对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到小骊珠面前表现的。
*
小骊珠从文娥和行奴那儿L听了一肚子的事之后，私底下就跟系统道：“我现在知道正史里为什么没有行奴的姓名了。”
【为什么？】系统配合着问道。
“笨哪你。”小骊珠道，“行奴为什么会萌生发明犁壁的想法呢？很简单，就是因为我爹还活着，我又给他抽中了小麦的种子嘛，所以他才更加重视农具改进的事情。”
“如果我没有来，又没有让我爹死而复生的话，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不存在啦，哪怕行奴依然还在百工坊里，他也不会想着改善农具。”
“毕竟在正史里继承皇位的可是胡亥那个早知道吃喝玩乐嘎嘎乱杀的狗东西。”
“至于行奴明明有天赋，为什么在正史里没有发明犁壁就算了，甚至还默默无闻？那肯定和许亮、何金他们脱不了关系了。”
“你刚刚不是也听到行奴说的事情了吗？许亮和何金都不是
什么好东西，至于那个乐福，他虽然没有迫害过行奴，但是也没有起到监管的作用，所以正史里的行奴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些原因导致都还没有来得及发光就没了。”
小骊珠说完之后，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掌，她道，“虽然一点证据都没有，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将正史里的真相都还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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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
她也知道她一点证据都没有吗？
那它为什么觉得它珠姐说着说着都把她自个儿L说得深信不疑了？
不过很快的，系统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小骊珠说完之后就问它：“所以你说这算不算是我救了行奴一命？”
系统道：【算……吧？】
“算就算，怎么还加个‘吧’？”小骊珠有点不满意，但是也没有跟系统争，而是继续问它，“那你承不承认行奴确实是个天才？”
这个系统倒是承认得十分干脆了：【那确实是个天才。】
因为行奴竟然不用实际操作，就可以在脑子里进行模拟实验？且不说他有没有夸大的成分，但是从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发明出犁壁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而且东西还不少。
“既然如此，那么我算不算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了？”小骊珠又问。
【当然算……嗯嗯嗯？】系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小骊珠给坑了，【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救人是好事，但是上升不到利国利民的程度吧？】
“行奴可不是一般人。”小骊珠道。
【那也不行。】系统道，【不是这么规定的，如果救了一个有才华的人就算是符合利国利民的标准，可以抽奖的话，那么杀一个为非作歹的坏人岂不是也能算是符合利国利民的标准？】
小骊珠的眼睛一亮：“也能算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生怕小骊珠从此改走嘎嘎乱杀路线的系统连忙阻止道，【再说了，你不是跟着观音菩萨修炼的吗？怎么修出了一副阎王心肠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骊珠道，“欺善，那叫大恶；惩恶，那叫大善。”
“观音大士知道了，也得说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系统：【我信你个鬼。】
系统觉得真的是世风日下，鱼心不古啊。
*
没能成功地糊弄住系统，从它那儿L骗到一次抽奖机会的小骊珠也不失望，反正她也就是闲来无聊随便试试的。
要是成功的话固然好了，但是失败的话她也不气馁。
大不了下次再找机会嘛。
系统：【……？？？】
那还是让它珠姐赶紧忙起来吧。
可惜小骊珠接下来几天都闲得很，直到听说已经打造了一批犁壁，并且已经投入使用之后，小姑娘才去跟始皇帝打一声招呼，然后就出宫了。
经过小骊珠出门两趟就给他带回来三个惊喜一
事之后，始皇帝现在可乐意小姑娘出宫了，就盼着她能够再给他带点什么惊喜回来。
小骊珠可不知道始皇帝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出宫之后她就直奔田里。
只是小骊珠没想到在这儿L居然碰上熟人了？
“房复？”看着曾在客舍相处过几天的熟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小骊珠觉得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L啊？”
“拜见长公主。”张良上前给小骊珠行礼，“我听说咸阳突然出现了一种能够亩产十三石的小麦种子，因为心中好奇，便在特意赶了过来瞧瞧。”
张良会知道咸阳有能够亩产十三石的小麦种子，小骊珠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早在始皇帝决定将这件事交给她和扶苏去做之后，就已经对外宣布他们手里有精心培育的、亩产量能够达到十三石的小麦种子了。
始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想拿这些小麦种子当诱饵，“钓”一些有才华有本事的“鱼”来咸阳了。除此之外，始皇帝还想利用这批小麦种子对外释放一种信号，让他们知道并且相信天佑大秦。
毕竟如果天不佑大秦的话，那么他们手里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产的小麦种子呢？
当然了，始皇帝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的，但是无所谓，只要十个人里面有五个人相信，剩下的五个人超过半数哪怕不相信也想前来一探究竟，那么这就算成功了。
正是因为小骊珠都知道这些，所以她一下子就接受了张良的解释，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最近咸阳城里多得是。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长公主？”小骊珠好奇地问张良。
“我刚刚和这些黔首闲聊的时候打听到的。”张良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原本听他们说长公子曾带长公主来关心他们的农作情况，我便猜测这位长公主说的可能是你了，再向他们打听长公主的年纪和模样，我就更加笃定了。”
“长公主虽然年幼，但是却有一颗爱民的心，真可谓是天底下的黔首们之福。”
虽然前面那番话里只有几个标点符号是真的，但是张良后面说的那句话，确实是发自肺腑的。
扶苏宽仁爱人一事张良是早就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暴君嬴政除了扶苏一个有仁心的儿L子之外，竟然还有小骊珠这么一个小小年纪便会关心民生疾苦的女儿L？
张良：“……”
实不相瞒，有点怀疑这双儿L女是不是暴君偷回来的。
当然了，这只是个玩笑话而已，与其说小骊珠和扶苏是始皇帝偷回来养的，张良觉得倒不如说是歹竹出好笋。
“只是我很好奇，这天底下真的有能够亩产十三石的小麦种子吗？”张良其实不是今天才抵达咸阳的，早在小骊珠他们离开没两天，他便收拾行李出发前往咸阳了。
因为身上有伤，所以张良一路走得慢悠悠的，好在他也不是为了追上小骊珠他们，倒也无妨。
只是等张良一路慢悠悠地来到咸阳之后，得知始皇帝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当下别提有多失望
了。
要不是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如此高产的小麦种子，张良还不一定愿意继续在咸阳城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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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让张良没想到的是他都还没有弄清楚这高产的小麦种子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始皇帝在玩愚弄的把戏，咸阳城里又突然冒出了一种耕地神器——
竟然能够集破土开沟和翻土碎土于一身。
因为实在好奇，张良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却没料到竟然会在这儿L和小骊珠撞上了。
“为什么不可能有？”小骊珠反问了一句。
“因为从未听闻。”张良说。
“从未听闻不代表不存在的。”小骊珠说，“毕竟你敢说天底下的事情你全都知道吗？”
“长公主所言甚是。”张良虽然饱读诗书，这些年来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奇人异事，但是即便如此，张良也不敢拍着胸口说天底下的事情他全都知道，“所以真的有这么高产的小麦种子？”
“那是当然啦。”小骊珠道，“还能骗人不成？”
这可不好说。
这话张良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从小骊珠的语气和态度中看得出来她是深信有那么高产的小麦种子的，对此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真的有，要么是小骊珠也一块被骗了。
“哦，对了。”小骊珠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受伤了吗？你现在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张良没想到小骊珠还记得他受伤的事，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记得不奇怪，但是对于一个三岁小孩来说，就显得小骊珠的记性有点过分好了。
因为张良也是有孩子的人，所以他很清楚三岁的小孩儿L能没记性到什么程度。
“长公主今天出宫是为了看这批新农具的使用情况吗？”张良问道。
“嗯嗯。”小骊珠点点头，看着牛耕的黔首们换上了装有犁壁的铁犁之后耕地的效率和之前相比有了大大的提高后，小姑娘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很难有人不被发自内心的笑给吸引的，张良也不例外。
“长公主倒是和我以往见过的公主不太一样。”他不由地感叹了一句，这倒不是要拉踩谁的意思，而是他觉得小骊珠实在是特别。
“嗯？”小骊珠倒是被张良的话勾起好奇心了，“你以前见过很多公主吗？”
“不多。”其实不是，张良见过的公主真的不算少，毕竟他的出身摆在那儿L，哪怕他出生的时候他祖父和他爹都已经去世了，但是他仍然受他们的荫庇长大。
正是因为见得多了，张良才能够发现小骊珠和她们之间的区别。
在张良从前认识的、见过的那些公主贵女们当中，自然有不乏善良之辈，她们听到哪里有天灾人祸，她们自然也感到揪心和难受，但是若没有天灾和人祸的话，她们平日里根本不会关注，甚至不会关心起黔首们究竟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一些王孙贵胄就更加不用说了。
“那你刚刚的话就说
得不对了。”小骊珠道。
张良问：“哪里不对？”
“因为你说你以往见过的公主不多啊。”小骊珠道，“那你怎么知道公主的标准是什么？”
“既然不知道公主的标准是什么⑨，那为什么不能我才是那个标准？”
“再说了，谁说公主要有标准的？”
张良有点被小骊珠过于清晰的逻辑给惊到了，反应过来后他道：“是我不够严谨了。”
说完他看了小姑娘一眼，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道，“不过别的不说，你肯定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公主了。”
为了不被小骊珠抓字眼，张良又补充了一句，“至今为止。”
结果话音刚落，张良就见小骊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用她奶呼呼的嗓音说着恨铁不成钢的话：“这个时候你就不用那么严谨啦。”
真是的，加那四个字做什么呢？
张良被逗笑了，虽然说小骊珠是始皇帝的女儿L，而张良自己跟始皇帝又有仇，但是面对扶苏的时候，张良都没法玩迁怒那一套，面对小骊珠的时候就更加别提了。
从前张良是不能理解女儿L奴的，大概因为他没有女儿L吧，但是这会儿L见到小骊珠，他倒是多少有点理解了。
换做是别人，哪怕是亲儿L子不高兴，张良也懒得理他高不高兴的，但是这会儿L不高兴的人是小骊珠，那就不一样了。
张良用哄孩子的语气道：“那我再说一遍？”
小骊珠点点头，不忘给张良提要求：“形容词可以多一点的。”
毕竟她又不止聪明是吧？
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是已经用眼神示意他了，她相信凭他那么聪明的脑袋瓜肯定能够理解的啦。
张良确实是理解了，为了把小姑娘哄好，张良把他所知道的、能用得上的形容词全都用到小骊珠身上了，直把小姑娘哄得眉开眼笑的。
于是等杨戬走近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一个人贩子拐卖现场。
“师弟。”杨戬上前走到小骊珠的身边，先是警惕地看了张良一眼，然后低头问小姑娘，“这是谁？”
“师兄你怎么也来了？”小骊珠看着突然出现的杨戬有些意外，问了一句之后才回答他，“哦，他叫房复，我和扶苏之前住客舍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人。”
张良看着面前的少年，目光落到他脸上时有点被他的容貌给惊艳到了。
张良就因为容貌出色而得了一个“貌若好妇”的评价，他虽不以此为荣，却对自己的相貌挺有自信的。只是没想到这次来咸阳一趟，竟然能遇上一个容貌远在他之上的少年。
当然了，比起容貌，杨戬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股气质。
换做是平时的话，张良自然乐得和这样的人物交谈，但是他没有忘了杨戬刚刚看他的眼神，知晓他对他第一印象并不佳，张良也就没有多留。
反正该打听的他都已经打听了，和杨戬找过招呼之后张良就和小骊珠道别了：“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可以的呀。”被哄开心了的小骊珠很好说话。
等张良走后，小骊珠见杨戬还盯着他背影看，好奇问道：“师兄，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杨戬摇摇头，“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小骊珠说，“不过扶苏挺喜欢他的，说他有大才。”
想到自己刚刚用神眼看到的，杨戬点点头道，“确实，不出意外的话他日后会封万户，位彻侯。”
小骊珠的眼睛一亮——
那看来是真的有大才了。
正好她爹缺人才，她要不要把他介绍给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