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打算参与两波人的战场,但几个弟子也没有闲着,他们先是疏散了街道上的普通民众,以防止灵力与魔气的余势波及到无辜的人,又给近处的摊位与房屋简单布了个防御阵法,尽量避免财物上的损失。
忙完这些再看向慈萱阁,店员与看守的修士已然打得十分激烈。
孕种们都很麻木,对于这样的混乱,她们反应平淡得像是已经无所谓生死,剑气擦肩而过,却没有哪怕一位做出躲避的动作。
但其中有几个却似乎是认识店员们的。
于是便出现了很神奇的一幕。
——“伟大高洁”的仙盟看守者努力护住孕种,孕种们无波无澜,不为所动。“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一脸凶狠地抢人,她们怔愣的目光却渐渐染上了迟钝的惊喜,并没有丝毫恐惧不说,反而配合地任对方将自己背到背上。
奚陵说看戏,那就是真的看戏,他脸色还发着白,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晕厥在地上,嘴却已经开始了——先前的灵台不稳竟然都没让他丢下怀里捧着的牛皮纸袋。
蜜饯豆糕糖炒栗子,奚陵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边吃还边用袋子接着碎屑,素质相当不错。
就是可惜,独食的思想依旧贯彻,奚陵没有半点分享的意思,任由几个弟子眼巴巴看着,也就白桁分到了一点,这还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掏钱买的。
饶是对这位前辈的特立独行早有见识,于锦几人还是佩服不已。
像他们就做不到这么淡定,哪怕决定了不插手,还是站在一边干着急。
但具体是急的什么,他们其实自己都摸不清楚。
总之……不是站在仙盟这边的。
就在这时,一道贯穿全城的鼓声响起,与之相随的,是远处天边隐隐约约数十道御剑的身影。
见状,于锦心中一沉,却没有多少意外。
半魔虽强,数量还是太少,根本比不上底蕴深厚的仙盟。
况且,一些天赋绝佳的修士,不一定就会比半魔弱上多少。
于锦不信店员们不清楚,但他们还是来了,目的只有救出这些孕种。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要全身而退。
他目光转向了几个老妪。
于锦不知道慈萱阁内具体有多少位孕种,想必一百左右是有的,方才的混战已经带走了一些,但剩下的数量依旧不少。
可是仙盟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真是奇怪,明明不干他们的事,几个弟子却紧张到出了一层薄汗。
“想去就去。”白桁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一边垂着头帮奚陵扒栗子,一边面不改色开口。
真的可以去吗?
对视一眼,几人有些犹豫。
他们其实并不敢确定店员们有没有撒谎。
但孕种们麻木的眼神是真的,昨夜奚陵被劫持之时,仙盟罔顾他人性命也是真的。
而且奚
陵和白桁都不阻拦这场大型抢人事件,
其实也变相说明了店员话语可信。
“上!”不再多虑,
于锦率先加入了战局。
他不敢保证自己现在的选择正不正确,日后若是惹上麻烦,又会不会觉得后悔。但他能确定的是,如果今天袖手旁观,他过不了自己良心上那关。
不过,几人的目标却并非慈萱阁。
一个兜帽人背着一位年迈的孕种跑了出来,被于锦劈手拦下,快速道:“送去哪里?”
兜帽人一愣,反应倒也迅速,立刻道:“往南三十五丈再往东十八丈第三棵树下,有一个障眼法,那里会有人接应!”
点点头,于锦背上孕种离去,兜帽人也马上折返,争分夺秒地继续抢人。
其余弟子如法炮制。
——他们到底是披了一身玄裕宗的衣服,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玄裕宗的形象,不可能大张旗鼓同仙盟对立,像现在这样暗中帮忙,已经是弟子们能做到的极限。
“他们能成功吗?”嘴里的酥糖嘎嘣作响,奚陵和白桁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一家摊位上。
老板们已经因为害怕纷纷跑走,偌大的美食巷道便成了奚陵一人的天下。
他一边吃一边含混地同白桁开口,但吃着吃着,突然不明显地皱起了眉。
白桁心领神会,十分上道地递过去一碗莲子羹,恰到好处地消除了奚陵嘴里的甜腻。
“能不能成功重要吗?”他撑着头,有些好奇地尝了尝奚陵方才吃得最多的几种糕点,却被齁得连喝了好几口清茶,决定这些东西还是都留给奚陵比较好。
起身给无人的铺面放上几块碎银,白桁自给自足地又挑了些卖相不错的小食给奚陵续上,才继续道:“反正就算失败了,你也会给他们兜底的不是?”
他语气中的调笑十分明显,奚陵闻言一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抿了抿嘴,闷着头继续干饭。
白桁那一副好像对他十分了解的模样,真的很讨厌。
说话间,仙盟的人到底还是赶到了。
他们训练有素,一到场就立即站定结阵,随后以慈萱阁为中心,方圆二十丈以内都亮起了黄灿灿的光罩,将所有人都笼罩了进来。
这阵法十分精妙,一看就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埋在这里,却是只进不出,外面的人可以自由进入,里面的却是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光罩上留下一点白痕。
是的,包括奚陵和白桁在内。
于锦几人刚送走一批孕种折返,就恰恰好踏进了阵法的范围,好在现场足够混乱,他们也足够小心谨慎,没人发现他们短暂的倒戈,所有仙盟修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半魔们的身上。
“找了你们这么久,还以为都跑远了,没想到啊,居然敢回来自投罗网。”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得还算中规中矩,面无表情走过来时气场也还挺足,偏偏一双吊梢三角眼破坏了整体的面相。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反正就是打眼一瞧,就莫名会升
起一种,这玩意可不像个好人的既视感。
这人便是现今永绥城的城主,钱高峰。今早玄裕宗一行人刚刚见过。
华珩就在钱高峰的身侧,看这模样,他们应当是谈话谈了一半,就被这突发的情况吸引了过来。
激烈的战局随着二人的到场短暂停歇了一会,不过钱高峰似乎不打算给这些半魔太多喘息的时间,说完这句话,便扬手招来了本命法剑,看这模样,竟是要亲自出手镇压。
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的华珩见状,也往前迈了一步,应当是准备从旁协助,不过他才刚有点动作,一个清越好听的声线便叫住了他:“华珩。”
华珩一顿,十分诧异地回眸,看向了坐在远处的奚陵。
奚陵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倒映了阵法-轮廓的眸子清澈见底,似乎一点没觉得自己方才直呼堂堂玄裕宗掌门人的姓名有什么惊世骇俗。
而更令人诧异的是,华珩闻言,居然立刻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听话地站在一旁,任凭修士与半魔打到昏天暗地,也再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
不过,他插不插手其实也并不重要。
半魔们根本不是修士们的对手。
他们每一个单拎出来其实实力都相当不俗,但到底数量太少,加上修士一方还有阵法的加持,没多一会,就渐渐出现了疲态。
见状,城主并未停手,反而再次挥出一道剑气,带来一阵半魔痛苦的嘶叫声。
这一幕看得几个玄裕宗门人都眉头直皱。
他们看得出来,城主一开始就没用全力,一直猫捉老鼠般,时不时砍一剑几个店员,又很快停下,垂手欣赏起几人鲜血直流,却还要负着伤战斗。
尽管顾忌着华珩在场没做太明显,却也掩盖不了这人是在故意折磨人的事实。
“人渣!”赵延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贺永安也附和了一句,但他的主要注意力倒是不在这里,而是有些不解道:“半魔的实力不是应该很强吗?我听说他们从小就要经历很残酷的训练,未成年时就开始进魔域厮杀,可是这些人……不太像身经百战的样子。”
的确如此。
另外几人也看出来了,店员们虽说也不弱,一招一式却威力有余,狠戾不足,别说和传闻中嗜血好杀的半魔完全不同,就连泠霜县里修为尽废身材走样的徐县令,气势上都比几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刚刚他们不是说,几十年前有人人为弄出了一片魔域,用来制造半魔吗?”齐玚的声音有些冷,沉沉道,“恐怕……他们根本不是仙魔大战时活下来的那批半魔,而是战争结束以后被制造出来的。”
这个解释很合理。
合理到众人齐齐沉默,不敢继续往下猜测。
另一边,城主大概是终于玩够了,摆了摆手,道:“行了,抓起来吧。”
说罢,城主手中长剑一收,转身就要离开,走时还不忘同华珩笑道:“真是抱歉,华掌门,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就将这些妖魔邪
祟押入囚狱,咱们回去再继续?”
“?_[(”
她轻轻开口,拍了拍几个孩子的胳膊,即将离开之时,之前的女店员却有些担忧地抓住了她,欲言又止:“老板……”
女子摇了摇头,安抚地摸摸她的手背。
而后,她终于转过了身,露出来的,却是昨日客栈老板的面容。
已经有所准备的几个弟子并没有太过惊讶,却听见了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不是一个,而是很多。
不是他们,而是周遭漠然围站的数十个仙盟修士。
“阮夫人!”
无数道惊呼响起,被称作阮夫人的老板却并没有看向众人,而是直直盯着城主,盯着那张满是震撼的面容。
一直没多少起伏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冰冷与怨恨。
“怎么?看到被自己做成孕种的妻子居然没死,你好像很惊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