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奚陵白桁二人讲完事情的蹊跷,于锦脸色大变,当即将这件事传讯给了自家掌门,随后,得到了华珩马上带人前来查看的回复。

    因为那孩子病得厉害,不敢随意转移,等待的过程中,众人便留在了这里休息。

    厨子家的桌子就那么点大,满满当当也只能坐上四位,和厨子同伙的凡人们全都憋屈的坐在地上,几个玄裕宗弟子则注意形象多了,板板正正守在周遭,看上去颇为靠谱的样子。

    虽说座位不多,但毫无疑问,奚陵是坐着的其中一个,此刻正闷着头,专心致志跟一个糖醋猪肘斗智斗勇。

    之前和白桁离开得匆忙,点好的一桌子菜都没来得及上,好在白桁还帮他记着,叫去给奚陵买外袍的贺永安顺便捎了过来,在一干人等惊骇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坐下来吃饭。

    于锦和贺永安倒是对二人的特立独行早已见怪不怪,在得到许可后,甚至还能陪着一起吃上一点——余顺没吃,他还在给丁连和厨子的儿子看病。

    不大的床满满当当塞满了人,厨子、厨子儿子、丁连一字排开,余顺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有一个弟子在给他搭手,但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于锦心不在焉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多次欲言又止,频频打量桌上的奚陵和白桁。

    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以外,这两个人好像对玄裕宗可能有强大魔物出没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在意,奚陵更是看都没再看床上一眼,一门心思只有干饭。

    “前辈……不担心吗?”忍了又忍,于锦终于还是没忍住了,小声问向白桁。

    “嗯?”

    正在给奚陵倒茶的白桁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下以后,好笑地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有点太低估了自己宗门的本事?”

    的确,奚陵很强。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在这五州立足,被整个修真界都尊称一句第一宗门,玄裕宗的实力,从来也不容小觑。

    不说别人,单说他们的太上长老尊胜老祖,那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存在。

    还有几个曾和奚陵并肩作战过的长老。能当上奚陵的战友,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因而玄裕宗的安危,轮不到奚陵来操心,如果他们自己都解决不了的话,奚陵也未必就能帮他们多少。

    不过看于锦如此担忧的模样,白桁还是以一种闲聊的姿态,随口问了两句:“之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于锦正色:“从来没有。”

    用魔气让一个人生病,可比让对方直接被魔气侵染要麻烦得多。

    后者会严重损害人的身体,就如当年的孕种一般,哪怕活下来,也是痛苦不已,而前者,则需要先将魔气汇入孩子的体中,再用禁制严密包裹,防止魔气泄露,等到包裹好后,再最后留下那么些许的裂缝,使得魔气缓缓泄露,才能达到如此这般只让人生病,而不伤其根本的效果。

    于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

    幕后魔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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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抓耳挠腮之际,外头传来了动静。

    于锦还以为是华珩来了,当即站起来出门迎接,起身的时候还有些犯嘀咕,心想掌门的效率也太高了一点。

    不曾想门开了以后,却发现外面的居然是裘翎。

    他看上去像是刚从炼丹房里赶过来的,满身丹药气还未散去,衣服上也沾了灰尘,往日从容温柔不在,一上来就有些强硬地问:“余顺呢?”

    于锦一愣,下意识指了指屋内:“在里面给人看病呢。”

    是给人看病,而不是被人看病。

    立刻听出了其间细节,闻言,裘翎突然就平静了许多,重新拾回了往日的儒雅温和,冲于锦点了点头,展颜笑道:“多谢。”

    于锦受宠若惊地摆手。

    “对自己手下人如此关心,圣手医仙果然是人美心善。”裘翎进去后,贺永安还在感慨。

    于锦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性格也很随和,一点都没有仙尊的架子。”

    然而,他们嘴里这个人美心善的仙尊在奚陵这里却不太受待见的样子。

    进屋以后,裘翎先关心了一下余顺的情况,见的确没什么事,便同他一起看了看二人的情况。

    “他体内的禁制已破,接下来只要正常驱散魔气,身体慢慢便会痊愈。”说着,他又探了下丁连的脉,眉间微蹙:“情况不太好,这人得带回医仙阁去。”

    余顺只是个学医不足十年的后辈,虽然天赋惊人,但医术比之裘翎也还是相差甚远,不由多问了许多,裘翎也不藏私,每一个提问全都耐心回应。

    直到回答得差不多了,一股大力忽然自身后传来,毫不客气地将裘翎踹到了一边。

    裘翎的反应还算快,卸掉了大部分力道,但小腿之上,还是无法避免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脚印。

    看得出他是有些生气的,但在看到奚陵的脸以后又硬生生将那股气憋了回去,勉强挤出一个还算和顺的笑容:“怎么了吗?”

    奚陵理都不理他,凑到余顺面前严肃认真地开口:“少跟蠢货聊天。”

    余顺一愣,正想替裘翎辩解几句,奚陵却已转了身,在裘翎无言以对的沉默中道:“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啊?这就走了?”正好进屋的于锦听到了这一句,连忙道,“前辈不等掌门过来吗?”

    奚陵不解:“他过来关我什么事?”

    这理所当然的反问给于锦干懵了,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完全无法反驳,倒是奚陵贴心地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方才留下,只是因为要等余顺看完病而已,现在裘翎来了,接替了余顺的工作,奚陵想不出还有

    什么赖着不走的理由。

    归根结底,他对玄裕宗没什么归属感。

    他心目中宗门的模样,应当是师父偷懒不授课,整日只知道晒晒太阳写写画画,是师兄师姐性情各异,却全都亲密无间,志同道合,每天咧着嘴傻乐。

    那里应该很大,大到一眼望去,看不到宗门的尽头。

    那里人丁稀少,少到全部同门外加童子杂役,数量都比不上宗门内的山头。

    但那里从不显荒凉,每一次回去,都热热闹闹的,让人舍不得走。

    玄裕宗很好,门人无数,门风也还算端正,还有许多他曾经的故人。

    但这些人里,除了已被逐出师门的华珩,却没有一个当年的玄阳门之人。

    这是一个全新的宗门。

    这不是他的家。

    “等等。”

    “?[(”

    奚陵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

    不远处有剑光闪过,华珩自剑上走下,第一眼就看到了奚陵。

    但他没敢叫住奚陵,奚陵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两个人擦肩而过,像是从不认识。

    玄裕宗山门,外人不可随意进出,奚陵看在白桁之前给他的糕点的份上,决定问问对方,明天要不要一起。

    但等他问出口后,却发现白桁的目光正落在余顺的身上。

    从裘翎出现开始,他好像就一直有意无意打量着奚陵的这个小厮,一张侧脸棱角分明,隐约间带着思索。

    奚陵的话将白桁从思考中拉了回来,立刻点头道:“去、当然去。”

    说着,他又很有些欣慰地笑了:“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我还以为又得我自己想办法混进去呢。”

    他语气熟络,甚至还透了几分亲昵,余顺还是第一次见奚陵身边有这样近乎朋友般的存在,忍不住看了二人一眼又一眼。

    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奚陵将玄裕宗周遭走了个遍。

    他是一次没都有找过白桁的,但这个人就好像在他身上放了追踪符一般,总能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间,意想不到地出现。

    奚陵已经习惯了,却还是纳闷地将自己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类似追踪符的痕迹。

    面对他茫然的大眼睛,白桁只解释说:“猜的。”

    最终,奚陵放弃挣扎,在白桁的陪伴之下,一条一条划掉了自己小半页的遗愿清单。

    很快,时间来到了第二天晚上。

    山门后大得能装下一座大山的空地之上,弟子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托奚陵的福,这天晚上,以修行任务繁重闻名五州的玄裕宗弟子们迎来了他们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休沐。

    他们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举办宴席,猜测的声音从前两日开始就从未停止,本以为到了宴会之上,便会得到解答

    ,然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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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普通的吃个饭,会只有梅花酥酪饼和冰莲甘草汤吗?

    普通的吃个饭,能请得动从不出山的尊胜老祖吗?

    还有孙长老、徐长老、汪长老……

    弟子们敢发誓,就是仙盟大会,玄裕宗的大能们也没到过如此整齐。

    “我们以前也经常会这样聚在一起。”

    奚陵倚靠在护栏边,咬了一口酥脆的酪饼,带着些怀念地同白桁碎碎念。

    “那天我和小师兄离开时,大家也约好了,等回来以后再聚一聚。”

    小师兄说,要给他们带雪山特色的甘草汤,四师姐回,要给几人做最拿手的酥酪饼。

    可谁能想到呢,等回来以后,他们就再也聚不齐了。

    其实后来,众人也一直都想弥补这个遗憾。

    但一开始是奚陵受打击太大,众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有关傅轩轶的任何话题。

    好容易奚陵给傅轩轶报了仇,师兄弟几个又因为太过忙碌,阴差阳错的,总也凑不到一起。

    再然后,二师兄俞温也去世了。

    自此,无人再提及此事。

    奚陵抬眼,看着,远处的天空。

    今天是个阴天,天上没有星星。

    乌云笼罩了那里,瞧这模样,约莫是要下雨。

    “你还好吗?”身后,白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

    饼有点干,奚陵又喝了一口汤。

    喝完,他垂眸,声音有点嗡:“这个汤没你做的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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