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原委
    岳窈還沒溺水,暴雨裏慌亂擡頭。
    宋格手下一用力把她拉到水塘的邊緣,岳窈自己也有勁兒,很快手腳并用從水塘裏爬上來。
    暴雨還在下。
    宋格看見水塘汪洋一片,原本的藻類已經被沖走大半,幾具泡得不成人形的屍體沒了遮掩,浮出水面,在大雨打得起起伏伏。
    看屍體上的衣服,卻不是之前那幾個農民,反而更像城裏人。
    宋格收回視線,走穩腳下每一步,原路返回。
    風大雨大,泥土小路幾乎完全泡在水中,這沒被沖塌簡直是個奇跡。
    岳窈紅裙沾滿泥濘,但等在走到山前已經被暴雨沖個幹淨,她跟着宋格上了山,山林裏的雨勢稍稍有所減弱,岳窈離開危險,看見人後,情緒再次崩潰,捂着臉絕望的大哭起來。
    童香钰看着她這樣難過,眼眶也一紅。
    宋格沒說話,轉頭看向省道,她找那輛奔馳越野,但怎麽也找不到,後來才發現塌方路段擴大範圍,她們那輛越野車應該已經掉下去了。
    距離她去救人來回頂多三五分鐘。
    也就是說,當時如果反應再慢一點,她跟童香钰現在已經稀裏糊塗的沒命了。
    宋格想:或者運氣更差一點,塌方發生在晚上,她完全不能保證自己半夜是否也能保持這樣的警醒和敏銳、及時發現不對并做出對應。就算能,晚上能見度低。情況也會比這糟糕百倍。
    所以,還好。
    宋格收回視線。
    這場大暴雨看着還不會停,這樣待在山上不是辦法。
    她倒能撐,但身嬌體貴的大小姐要是淋雨太久病倒了就麻煩了。
    得搭個臨時避雨的樹屋。
    宋格抹掉臉上的雨,四下搜尋目标,她要找枝葉茂盛但樹幹沒那麽粗壯的樹。山上有藤蔓,她可以用藤蔓固定樹幹當框架,再削樹枝當樹幹之間的“橫梁”,最後交替鋪上枝桠和樹葉防風防雨。
    “宋格,你在找什麽?”童香钰問。
    宋格剛要說自己的打算。
    老天卻像捉弄人一樣,暴雨頃刻間小去,逐漸到最後連一絲風和雨也沒了。
    夕陽西下,藍色的天空被染紅了半邊,幾縷雲彩像是輕煙一樣飄在天上。
    如果不是坍塌的省道,被淹沒摧毀的居民樓,仍然恸哭不止的紅裙女生……這場持續了近半個月的特大暴雨,好像只是她們的錯覺。
    宋格低頭掃了眼還在哭的女生,就對童香钰說:“我們先找個地方烤火。”
    童香钰忙點點頭。
    這時,岳窈猛地一把緊緊抓住要走的宋格的褲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我爸爸叔叔他們還在裏面。”
    宋格眼神冷漠,“還活着?”
    岳窈聽到這話眼淚又不住地湧出來,一時間竟然悲傷哽咽到無法出聲。
    宋格見狀再次對童香钰說:“走。”
    童香钰有些遲疑地看了看岳窈,“可是……”
    宋格不等她可是,轉身先行下山。
    省道坍塌進了更低層的農田裏,依稀可見翻新的泥裏還覆蓋着數十輛車子,不遠處的溪水暴漲奔騰,沒過農田,但似乎也在很快的退去。
    下了大半個月的暴雨終于停下來,當然讓人松口氣。
    可暴雨造成的毀壞,卻讓人完全輕松不起來。
    這種時候要找到幹燥的木柴烤火也不容易。
    童香钰也已經走下山,她輕輕扯了扯宋格的衣角,紅着眼小聲喊:“宋格……”
    宋格都沒看她,直接說:“不帶。”
    童香钰小噘了下嘴,“我都還沒問呢……”
    “你不就是想問要不要帶上她。”宋格已經想到了可以用來燒的東西,她走過靠山小路,省道坍塌沒法前進,只能往柯城的方向返回,宋格說:“不帶,麻煩。”
    童香钰說:“可是,她就剩一個人了。”
    “誰不是一個人?”宋格說:“伺候你一個大小姐就夠了。”
    童香钰不開心的再次噘嘴,她又想起那個女生在暴雨中冒險飄搖着走過來,宋格卻眼神漠然熟視無睹的樣子了。
    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何況女生那天晚上還給她們送了東西吃,如果不是那些紅薯,她們的食物應該已經吃完了。
    雖然暴雨今天就停了,但萬一沒停呢?
    童香钰自問沒辦法見死不救,宋格不準備去,她就打算自己去。
    宋格那時才啧了一聲,不怎麽耐煩的伸手拉下她,下山從小路過去。
    狂風暴雨下,童香钰也知道宋格對地形也不熟,所以走得很慢,不過幸好來得及,那個女生差一點點就要滑進水塘深處溺死了。
    童香钰想起那場面都還緊張後怕。
    雖然救下女生一命,算是還了食物之恩,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們兩個是一路,多一個人也是一路。為什麽不一起呢?
    還有伴兒一點。
    童香钰還想再勸說一下,宋格卻突然頓住腳步,回頭跟人說:“別跟過來。”
    童香钰回頭看。
    女生哭腫了雙眼,襯衫裙子也濕漉漉的粘在身上,看着實在狼狽。
    雖然童香钰知道自己一定也好不到哪去,但看女生無措又害怕的絞手的時候,還是走去握起了她的手,看到她手上被雨水泡發的傷痕,童香钰心裏很難過,轉頭可憐又哀求的看着宋格。
    宋格說:“別看我。不帶。”
    宋格朝前走去,走了一會兒沒聽到身後有動靜跟來,回頭看,就見童香钰還在跟女生小聲說着什麽,還擡手幫女生抹眼淚。
    宋格無語的翻了雙白眼,真是小菩薩。
    走過了塌方路段,宋格又往前走了很長一段,确定省道結實,不會再出現坍塌的意外,她才選了一輛裏面沒死人的車子打開,拆下裏面幹燥易燃的座椅坐墊。
    宋格問童香钰要打火機。
    童香钰從背包裏拿出打火機遞給她,再巴巴地喊:“宋格~~”
    宋格當沒看到低頭跟在童香钰身後的紅裙女生,拿着打火機和坐墊走到省道上,暴雨狂風吹翻了好幾輛老頭車,這也空出了不少原本堵車堵得嚴嚴實實的路面。
    宋格把座墊點燃,翻手脫下身上的濕衣服,放在火邊烤。
    童香钰也怕濕衣服穿太久生病,反正不是第一次脫了,解開襯衫脫下來,只穿胸衣,蹲在火堆邊上烤幹。
    童香钰對幹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岳窈說:“你也把衣服脫下來烤吧,不然會感冒的。”
    岳窈立刻緊張地看了一眼被火光映着側臉的宋格,見她目不斜視,壓根沒往自己這邊看,攥起衣角輕輕掀開一點,低聲說:“我這樣烤。”
    宋格很快烘幹了衣服,穿回,又脫下褲子和鞋子。
    等幹了後,她又拆了幾個坐墊維持火勢。
    岳窈漸漸蹲下來,看着火光,想起發生的事不禁再次哭起來,她抹掉眼淚,壓住喉嚨哽咽的聲音,最後只能咬住胳膊。
    童香钰看岳窈這樣,又轉頭看向手裏拿着個坐墊、靠着汽車一臉無動于衷的宋格。
    童香钰小聲:“宋格……”
    宋格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小菩薩想說什麽,突然開口問:“水塘裏那幾具屍體怎麽回事?”
    “?”童香钰一臉茫然。
    岳窈卻渾身一僵,連哭都立刻打住了。
    童香钰反應過來轉頭看岳窈。
    宋格語氣沒什麽變化,依然平靜,“是柯城出來的人吧。”
    岳窈又一抖。
    只有童香钰一頭霧水,看看岳窈又看看宋格,問:“什麽什麽?宋格你在說什麽?”
    宋格見女生仍然不打算解釋,對童香钰說:“我救她的時候,看到水塘裏浮着幾具屍體,如果不是這場大暴雨,屍體應該在那個鋪滿藻類水草的水塘裏,永遠不被發現。”
    蹲着烤衣服順便烤頭發的童香钰聽到這話立刻想起來了,一陣毛骨悚然,往遠離岳窈的邊上挪了挪,再仰頭宋格,“那幾只帶血的鞋子?”
    宋格淡聲:“是。”
    宋格看向岳窈,“你們殺人了。”
    “不!”岳窈吧嗒吧嗒的眼淚掉下,她用力搖頭,表情像想起了可怕的事,“不,不是那樣的……”
    童香钰見她情緒崩潰、很可憐的樣子,悄悄又挪了回去,輕聲問:“那是怎麽回事?你慢慢說。”
    岳窈擦掉眼淚,哽咽着說:“兩、兩個月前,有七八個柯城人,說、說身體不舒服開不了夜車,想要借、借宿。我們家裏都沒、沒什麽空房間,我爸不同意,但、但他們不白住,給錢,很多,我爸就、就同意了……”
    在岳窈抽抽噎噎的話裏。
    宋格跟童香钰很快聽明白了事情原委。
    因為幾個人給錢多,岳窈的爸爸岳丘雄找來同村的姜明一合計,決定騰出自己的房間來給那幾個柯城人住一晚,但三更半夜的時候,一聲慘叫驚動了原本早起要勞作的兩人。
    他們跑過去看,才發現有個柯城男人竟然逮着同住的女人咬。
    一開始以為是家暴,不太想介入惹來麻煩,直到發現咬出好多血後女人逐漸不掙紮好像死了,男人丢下女人就沖他們撲來。
    姜明沒反應過來被撲倒,眼看也要被咬,岳丘雄情急之下一鋤頭下去,男人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可好像還活着,又抓住爬起來的姜明腿要咬,這下,兩人出于自衛,舉着鋤頭鐵鍬一頓亂錘,活生生把男人腦袋都敲爛了。
    這動靜吵醒隔壁的幾個柯城人,他們出來看見這場面驚慌大叫,岳丘雄和姜明想解釋,他們卻大叫着殺人了,兩人怕滿村子都聽見,一急,沖動下把他們也敲死了。
    岳窈哭着說:“我爸說他和姜叔叔把屍體埋進了水塘裏,又問我要不要去自首,我說當然要自首。可那天突然大堵車,出城和進城的路全堵住了,當時還有人想來我們這,可能覺得路差,走一半又回去了。我爸猜測城裏肯定出事了,跟姜叔叔用家裏的廢鐵把路完全堵住。結果外面的車一堵整整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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