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泽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答,他的脑海里正掀起一场风暴。

    苏小小说的“蛊”,是他想的那样吗?他之前的异常是否也是因为中蛊?

    如果是真的……

    封泽看着眼前满脸期盼的女人。

    只觉得前所未有地憎恶,仅仅是和她处在同一片空间好似都无比恶心。

    但平心而论,宋臻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何况……

    视线在苏小小身后穿着白大褂的宋臻身上一扫而过,紧跟着又落到门边轻敛眉目的少女身上,停顿了两息。

    转回头时,封泽已经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凝视着苏小小,不带任何感情,公事公办一般问道,“你能说到做到吗?”

    “我能!我能!”

    他话音刚落下,苏小小便迫不及待地回应道。

    封泽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竭力平息胸口翻滚的郁气。

    就在他张口即将作出妥协的承诺前一刻,独属于少女的清凌凌的嗓音响起。

    “我看没这个必要。”

    封泽倏忽抬眼,正对上少女波光潋滟的凤眸。

    他们之间有一段距离,他看不清那双眼睛里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情绪,但仍下意识地心头一抽。

    与此同时,苏小小浑身僵硬地看着二人的对视,脑子一片空白。

    刚刚明明阿泽就要答应她了,只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一点!

    待回过神,她面容扭曲地转身,看向宿音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嫉恨:“你是不想让我给宋臻解蛊了吗?”

    听到这句充满威胁的话语,宿音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她脸上没有了过往鲜活的神情,意外显出几分机敏的沉静:“不,我只是觉得顺着你的意未免太便宜你了。”

    就这种理由?!

    苏小小在短暂的不可置信之后,突兀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用力,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将眼眶里的泪水都挤了出来。

    眼前的少女天生就拥有凡人难以比拟的美丽面孔,就连运气也是一等一的好,从幼时起就被封家看中认作了干女儿,封父封母对待她比起亲生孩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美貌和家世让她偶尔的任性显得无伤大雅,反倒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更重要的是,她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单单站在这里,就能拥有封泽的爱。

    这样的人生怎么能不让人羡慕,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呢?

    苏小小笑着笑着,缓缓扭头看向了自己唯一的筹码。

    “宋臻,看到了吗?你在乎的人根本就不顾你的死活。希望等你以后能时时刻刻想起来这一天,引以为戒。”

    这是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现在宋臻失去了记忆还不打紧,等他之后清醒再回想到这一幕,便会在心里种下一根刺。

    顺着苏小小的话,宋臻也看向了她。

    刹

    那间,他的瞳孔放大??[,呼吸和心跳同时加快,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激荡的情绪。

    这个症状应当是苯基乙胺分泌过旺,人们一般将之称为一见钟情。

    可奇异的是,宋臻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感冒,甚至在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时没由来的反感。

    他印象中,他会喜欢的类型不该是这样尖利的声音,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呢?宋臻还没想明白,脑子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下,突然泛起剧烈的疼痛。

    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撑着附近的墙面才好悬没有倒下。

    不,不是。他喜欢的人不会用那样的语气叫他宋臻,她的尾调多半上扬,透出明媚的狡黠,偶尔还会称呼他“宋医生”。

    “把宋医生暂时先送到他办公室去。”

    就是这样!

    宋臻猛地抬起头,看向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少女。头疼越发明显,脑海里像是罩着一层迷雾,怎么也记不清楚。

    没等宋臻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架出了病房。

    放在平常,他断不会如此轻易跟人走,但现在不知为何头痛欲裂,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再加上,他隐隐觉得,说话的少女不会伤害他。

    宿音挥手让两个保镖把宋臻带走之后,又叫剩下的人把苏小小也“请”了出去。

    在她看来,既然暂时解决不了蛊虫,那就先解决中蛊和下蛊的两个人。

    爱得死去活来、降智严重是吧?见不到不就不爱了吗?总不能还能顺着气味找过去吧。

    宿音雷厉风行地做完这些,才想起来这里原本是封泽和苏小小谈话的主场。

    “哥,我清场了,没问题吧?”

    少女笑意盈盈,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在病房内的灯光下闪着锃亮的光。

    封泽喉结上下滚动。根据多年经验,一般这种时候少女就是真的生气了。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胆敢说句反对的话,下一秒就会被暗鲨。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的熟悉。

    封泽唇角微扬,心头莫名安定了许多:“当然,没问题。”

    “那我去看看宋医生,你好好休息。”

    宿音说完便转过了身,以至于没有看到封泽忽然落下的笑容。

    *

    宿音出了病房门,就径直走到了宋臻的办公室。

    把他送过来的保镖还站在门口,而他本人坐在位置上,还是那样神志不清的痛苦模样。

    这间办公室不大不小,一共有两张问诊桌,另一张桌子上没人。

    窗台上的绿萝长得正旺盛,舒展着茂密的枝条,一看就被主人照顾得极好。

    宿音的目光在里面逡巡一圈,最终锁定了宋臻桌上的保温杯。

    下蛊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衣物,一种是通过饮食。

    而苏小小显然没有机会得到宋臻的衣物,只能是通过饮食。这几天她一直守在封泽的病房外面,即便消失也在极短的时间内,

    最好的下手机会就是在宋臻喝的水里。

    宿音用提绳将保温杯提溜起来,尽量避免破坏上面的指纹。

    就在她要带着保温杯转身离开之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手腕。

    心弦一动,宿音扭头,看到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清醒了些的宋臻。

    他额头上布满冷汗,眸子里流淌着晶莹的波光,声音听起来一揉就断。

    “不要走……”

    宿音从未见过宋臻如此脆弱的模样,搭在她身上的那只手此刻抓住的仿佛不是她的手臂,而是她的命脉。

    宿音一向对符合自己审美的人很有耐心,当下也不急着走了。

    她微微弯腰,自上而下俯视着青年: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臻脑袋剧痛,闻言却还是凝神看向面前人,努力分辨。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不是之前的肾上腺素飙升,而是由于慌乱。

    他觉得少女很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连刚才伸手挽留也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宿音见他眼神迷离,不由得双手背在身后,更凑近了些:“还没想起来吗?”

    眼前突然放大的五官丝毫不损其精致美丽,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堪称上帝最精心的杰作。

    宋臻脑海里快速掠过一幅画面——

    医院楼下,少女站在日光之下,笑颜如夏花般绚烂,双眼里盛满狡黠,问他:“你现在是不是看到了一个超级无敌大美女?”

    “是、是……音音。”

    恍然间,宋臻喃喃出声。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做着剧烈的抗争。

    “恭喜你,答对啦!不过没有奖励,我还是要先出去一趟。”

    得到满意的回答,宿音直起身,本想伸手拍拍青年的脑袋,在看到他被汗湿的头发时又止住了这个想法。

    “不……”宋臻仍旧没松开抓着宿音的手,执着地道。

    他鬓间的头发不似以往硬挺,软软地塌下来,眼尾泛着一抹淡红,看起来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可怜又可爱。

    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于心不忍,宿音也不例外。

    她嗓音轻柔地安抚对方:“你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宋臻觉得自己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清醒地知道自己应该放手,另一边却怎么也不愿意屈服。

    “你、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最后,他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一句。

    宿音略一思忖,便答应下来。

    她想把保温杯拿去检验一下,虽然很有可能痕迹早就没有了,但万一呢?

    宋臻要跟着一起,正好能让他也检查一下。

    检查结果也不出宿音所料,保温杯没有任何异常。宋臻的检查报告也显示他很健康,毫无病兆。

    但也并不全是坏消息,宋臻目前的情况比起封泽当初略有不同,他没有完全忘记宿音,还存有模糊的印象。

    宿音认为这可能是他体内的蛊虫活性不足,没有后续供血,才使得效果大打折扣。

    虽说现在没到最差的那一步,可蛊术不根除,宋臻就要一辈子处在这种似醒非醒的状态里。

    不得已,宿音带着宋臻再次回到了荒石村。

    由于村长和江桓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还处在拘留期间,村里管事的变成了村长媳妇。

    双方语言不通,村长媳妇特意让村里既懂方言又懂普通话的年轻人充当了翻译。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不对,要不是村里看管不严,让人盗用了蛊虫,也不会让神女您的朋友经历这一遭,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解药奉上。”

    这一趟顺利得不可思议,回程途中宋臻便恢复了正常。

    下飞机后,二人先到了封家。

    与以往受到的热情欢迎不同,宋臻这次被堵在了门外。

    “宋家小子,谢谢你送音音回来,家里还有事,就不留你吃饭了。慢走不送。”

    封父说完,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别墅庭院的大门。

    站在门外的宋臻一头雾水:“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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