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他是我亡夫的弟弟。”
骆辞的声音陡然提高,异常严厉:“你与他同一天从沥都府消失,紧接着他回了城,你去救了禹城军,分明是你二人在暗度陈仓!”
“那是他要杀我,我伤了他,死里逃生而已!”她提着一口气,喑哑着声音吼了回去。
“他为何要杀你?”
“一个寡妇出逃……世家怎么可能容忍,他早在他大哥下葬那天就想杀我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真假参半,南衣只能这样回答,她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立场,但若追溯到谢衡再葬礼那天,必然会牵扯到陵安王进城的事。
最糟糕的是,她还知道陵安王藏在哪里。要是在哪里说漏了嘴,这些人不得一寸寸地剥皮剔骨,也要从她嘴里拷问出这些东西来?
她必须守死了,她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撒谎!你一听说他的死讯,便不顾一切地前往沥都府,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除去那一点不足挂齿的情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他照样想杀了她。他们就是敌人啊。
这些人想查的方向从根本上就错了。
——但是忽然之间,南衣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他们怎么会知道她是因为谢却山的死讯才去沥都府的?
难道他的死讯只是一个陷阱?
南衣猛地抬起头,已经脱力的身体却瞬间爆发出凶狠的眼神:“所以谢却山没有死?”
骆辞吓了一跳,他分明感觉到这个眼神里饱含着浓烈的恨意。
“谢大人当然还好好地活着。你那么关心他的生死,是为什么?”
南衣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起来——没盼来他的死,倒是把自己折了进去。愚蠢的又是她。
好,好得很。
她在这里受苦,可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平安无事,长命百岁呢?!
她气得要发疯,她想把他一起拉到地狱里来,就像他对她曾经做的那样。
“我恨他!因为我只是想活,他却靠着自己凌驾于我之上的权力和能力来杀我……想看仇人死,不是很正常吗?”
骆辞被她这番话震住了。
他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大,他能感觉到,此刻她没有撒谎。她并非是因为挂心谢却山而来沥都府……好像是真的想来报仇的。
她和谢却山的关系,似乎并不像东家猜的那样。真相到底是什么?
骆辞皱紧了眉头,难道是这个女人太会演戏了?
——一定是这样,是他小看了这个女人。
他朝行刑手抬了抬眼,示意上大刑。
第72章 笼中鸟
每年这个时候,章月回都会消失七天。
满门抄斩的时候,他逃出了京城,没能为家人收尸。
他有一个妹妹,出事那年才七岁大,团子一般的白玉小人儿,就喜欢黏着他,哥哥哥哥地满院乱喊。妹妹是死在大牢里,听说是被姨娘喂了毒药。
家中男人斩首,女眷们都要被投入教坊司,沦为官奴,姨娘觉得如此余生,还不如重新投胎。
如果妹妹能活着,他现在一定有能力把她救出来,可他也无法责怪姨娘当时的决定。做决定的人只会更痛苦。
这种愧疚折磨了他很多年。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家人也从不托梦来找他。为什么没人来告诉他,他们的尸骨被遗弃在哪个荒郊野岭,给他一个做孝子的机会。
是不是在他家人心里,他永远是指望不上的那一个?
有些事,他再也得不到答案。
他只能遍寻高僧,为家人立牌位,塑宝塔,在佛前诵千万遍经文,愿他们的亡魂不要在这世间游荡,早日过黄泉,转世投胎。
年年如此,竟了章月回的一个习惯。
然而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些体面、排场,都只是亡羊补牢。这更像是他送给自己的一剂安慰药,每年这个时候,他才能和那些牌位上的名字有一个近乎荒诞的重聚。
他是无家的孤魂,无人能超度他。
不……曾经也是有过的。
但他舍了那个家,走了一条离经叛道的路。他心里对这个世界都有恨,那恨意逼着他往前走。而那个被他舍弃的人,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往年他从来不许愿。
他天生桀骜,他想做的事,逆着天也会去做,他不需要天助。可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无力。
他跪在佛像前,许了一个愿。
愿望是找到她。
不知道跪了多久,他起身离开大殿,竟见住持和尚不知何时站在外面,合十揖了一礼。
大和尚望着他,眉目中似有悲悯。
他道:“世上最公平的就是因果。阴错阳差,便是施主要受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