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宋牧川这时赶到,应淮将这件事告知。
    虽是初春,宋牧川后背却浸出了一身冷汗。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竟然弄丢了南衣!
    他立刻派人去跟踪章月回。
    花朝阁的副楼烧了,近日开始修缮,而章月回依然住在花朝阁的主楼,整日花天酒地,歌舞升平,看上去没有半点异样。
    归来堂像是有堵铜墙铁壁,很难入侵,几乎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直到宋牧川发现归来堂买了一座酒楼。
    本来一个大商会买间铺子,这事一点都不稀奇。但巧的是,酒楼旁边就是一座谢家的私宅。
    ——正是当时为了送南衣走,谎称她突发恶疾被移到外庄的那座宅子。
    宋牧川蹲守了几日,发现酒楼每日都会通过与宅子相连的私巷,给宅子送膳食和汤药。谢却山也偶尔会出现在这座宅子附近。
    这让宋牧川十分困惑——宅子里的人,会是南衣吗?谢却山和章月回到底在干什么?
    他开始想办法混入这座看似不起眼,却守得跟铁桶似的宅子。
    ……
    然而有一个人,明明能随时进入宅子,却日日在外徘徊。
    章月回每天都给自己找一个今天不能进去的理由。
    一靠近这座宅子,他就心乱如麻。每天都关心她恢复得如何,却迟迟不敢去见她。杀伐果断的他在这扇门前却成了一个瞻头顾尾的逃兵。
    直到半轮弯月都升到夜空,他还没能决定自己的脚步究竟要往前还是退后。
    想了想,觉得这么晚,她应该是睡了,今日还是算了吧。
    没想到咿呀一声,木门却被打开了。
    章月回抬眸望去,少女披着乌发站在月下,静静地瞧着他。
    他才察觉到,墙头的玉兰花不知何时开了,暗香盈袖。
    这个漫长的冬天,仿佛过去了。
    第79章 春花别
    吃了好几天的大餐,南衣觉得自己已经有力气骂人了,决定去逮章月回。
    她浑身都被一股怨气充斥着,只想要一个解释,可章月回迟迟没有来见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想过一见面就破口大骂这个骗子,可真当见到章月回的瞬间,她竟有些语塞。
    她已经被风霜刻出了棱角,而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养尊处优的脸庞,风花雪月里泡出来的优雅,甚至比相遇时那落魄的书生还要耀眼。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带来排山倒海般的回忆。
    过去的时光是有魔力的,不管当下发生了什么,回望的时候总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月光,美得不可亵渎。
    终于见到他了,她心里有点酸,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至少他还活着。曾有很多次她在忐忑,他会不会死在哪片无人知晓的战场里,被黄土覆了一层又一层。
    在乱世里,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而他甚至还活得相当不错。
    忽然就放下了怨气,她的身子仿佛也变得轻灵起来。
    虽然落了这一身的伤,但老天爷对她也还算不错,给了她一个知晓真相的机会,不然她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她提了提衣摆,十分坦然地在台阶上坐下,然后抬眼看他。
    “章月回,你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听她发问的一瞬间,章月回的心都碎了。
    他真不是个东西,都这样了,竟然还一直在躲着她。
    腿一软,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直白地露出哀求原谅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去握她的手。
    而此刻的宋牧川站在墙角,有点左右为难。
    夜已深,他刚想走,就听到门开了。
    这样私人的话,绝不适合在墙角偷听。宋牧川立刻正直地转身走人,但他的脚步又不由自主地走得极慢。
    毕竟要藏着脚步不能被发现——宋牧川在心里是这么解释的。
    夜里寂静,暗巷里的声音还是隐约传了过来。他一边在心里默念“君子非礼勿听”,一边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南衣,我错了。”
    “……我骗了你,从鹿城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去参军,而是辗转各地,经营归来堂。”
    “你也根本不是那个花光了科考的钱,不敢回家的书生,对不对?”
    “……对。”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章月回苦涩道:“一家人被冤死,只留我独活,想要报仇却也无处寻仇,我怨恨这世道不公,干脆便与这世道为敌,才做了这门生意。”
    南衣看着他的眼,怔了怔:“那,我也是你报复世界的一部分吗?”
    宋牧川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即便隔了有些距离,他依然能听到南衣话中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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