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隐约有点悟出来,在牢里的时候,归来堂认为她是秉烛司党人,又认为她跟谢却山是一伙的——那岂不是认为谢却山是秉烛司的人吗?
    南衣那时觉得太荒谬,但是看到章月回,她又拿不准,觉得他做事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章月回避开了她的问题。
    南衣不依不饶地问:“可你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猜测?”
    章月回没办法,只能解释道:“你们二人同一天在沥都府消失,事后他回沥都府告知禹城军位置,重获完颜骏信任,而你去禹城军让他们撤离,最后禹城军平安地躲过一劫——单从结果来看,你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我以为你们是提前商量好的。”
    南衣从未在这样一个抽丝剥茧的角度看过这件事,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是反应过来,另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击中了她。
    南衣的声音都颤抖了:“你知道禹城军还活着?”
    “是啊。”
    南衣看章月回的眼神都有点恐惧起来——这么秘密的消息,他怎么会知道?那禹城军现在还安全吗?
    章月回以为南衣害怕的是自己跟禹城军的关系会牵连到她,连忙哄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南衣的声音陡然提高:“那你就能伤害别人吗?”
    章月回语塞。
    “你没有把禹城军的消息卖给别人吧?”
    嗯……悄默声地透露给了鹘沙,也不算卖吧?他可没有收钱,还倒贴了一些医药费。
    “没有,”章月回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南衣还是有点生气,此刻她才终于把章月回和那个狡诈的归来堂东家,发战争财的情报商人划上了等号。
    所有的事情都在提醒着她,章月回根本就是一个她不曾了解过的陌生人。
    “我约束不了你,只能希望你说话算话,”南衣想要起身,结束这场对话,“我走了。”
    章月回却急切地挡在她面前:“南衣!”
    满腔的话一时间却都哽在了喉间。
    他们静静地对视着,地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月亮也屏着呼吸。
    两年相识相知,三年离别,她从懵懂到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都是他。她装得很理智,很洒脱,亦很坚强。可她藏着一个问题没有问,心底也在害怕,怕那些从未说出口却又心知肚明的情愫是错付。
    但若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呢?
    “章月回,当时你送我那只镯子,是什么意思?”
    问出口的时候,也就不必在意结果的对错了。
    章月回答不上来。当年不敢将离开的实话说出口,又想她记着他,又想打发她,那么卑劣的心思。
    在这引人发疯的沉默里,南衣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南衣笑得坦然,可那笑扎在章月回心里,
    “你应该在三年前就跟我告别,那么我也不会心生妄念,想着要朝你走来,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你做错的,只有这一件事。”
    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南衣只觉自己勉力维持的笑容就要坍塌了。她强迫自己盯着墙头的那朵半绽放的花苞,淡淡的月光洒在上面,美得很。
    她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要把眼里看到的所有好都捧到他面前。她有一个匣子,里面放满了收集的干花,从河里摸到的好看的石头,一片漂亮的落叶,还有几朵从被子里掉出来的棉絮,她独自观赏的一年四季,都曾想留下痕迹,与那个人重逢时一一分享。
    可此刻她再看春花,只觉得这份美丽独属于自己。
    第80章 锦帷温
    春花美归美,可南衣一转身,回了屋,终于到了章月回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眼泪就哗啦啦地流,越想越伤心,渐渐变成嚎啕大哭。
    是为自己哭泣那些岁月,嘴上说着没事和释怀,心里的委屈早就翻了天,总要有个轰轰烈烈的了结。
    南衣哭得惊天动地,延绵不绝,理直气壮,连谢却山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现。
    冷不丁瞧见那儿坐了个人,幽深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南衣吓了一跳,停顿了一下,觉得没必要搭理他,想接着哭,突然又没了情绪。
    虽然停了下来,身子还一抽一抽的,南衣觉得有些丢脸,还有点生气。
    他在那就像看戏一样,无动于衷。
    南衣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哭得实在是哑了,润润嗓子。她没什么好气地问他:“你来干什么?”
    谢却山觉得很无辜——他又没惹她,她对他发哪门子火?
    心里想的是“来看你”,但脱口而出就变成了语气不善的“我来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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