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速成长的狡黠让他觉得失控。
    他浆糊般转不动的脑子,却神奇地思考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啊?她怎么这么懂啊?
    说来也巧,禹城军里生活虽然艰苦,但多的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各人都少不了私藏几幅春宫小图,互相传阅,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偷着看,有一次被南衣撞到,她好奇大家在乐什么,就凑上去看了一眼……
    所以南衣现在甚至能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说,她可懂得很。
    晃了一回,南衣还觉得不够,于是抬腿翘到床沿,一边腿上发力晃着床架,又撩起裤脚,露出白晃晃的、纵横着伤口的小腿来,一边一气呵成地从身上摸出药膏,往伤口上涂药。
    她疼得呲牙咧嘴,喉中也不自觉发出了一些忍痛的呻吟声。
    逼真,简直逼真。
    谢却山目瞪口呆,一瞬间觉得自己无处安放。
    他不是没给她上过药,也不是没看过什么更旖旎的画面,此刻分明是为了误导别人,可眼前的声色有些滑稽,又让人觉得有些燥热,像是哪里飘来一片羽毛,挠得人心头痒痒,他连目光都不知道落在哪里。
    他终于是忍不住,去抓住了南衣的手,阻止她再发出这些让人神志不清的声音。
    他的手心滚烫,她的手腕冰凉,无形之中,像是有水火在互相侵犯着对方,又像是共济融合在了一起。
    南衣去瞪谢却山,见他不松手,就低头吧唧一口亲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这一声可以称得上是嘹亮。
    一口不够,还多亲了几口,像是小鸡啄米似的。
    而此刻的谢却山呆得不像话,仿佛凝滞了。南衣都有点玩上瘾了,反手去挠谢却山的掌心。
    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很好,他怕痒。南衣抓到了他的弱点,直接伸手戳他腰。谢却山下意识就要躲,被南衣扑倒在床上,她像个女流氓,毫不客气对他上下其手。他不敢动作太大,怕碰到她的伤口,只能满脸涨得通红,终于是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南衣觉得实在是好笑,还有点解气,又不敢笑出声,鼓着嘴忍得很是辛苦。
    “够了。”谢却山终于抓住了南衣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时间……够吗?”南衣有些拿不准,露出了认真的迷茫。
    谢却山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够。”
    南衣心里莫名畅快了,暂时也想不起让自己伤心的事情。她拍拍屁股准备起身,忽然被谢却山往前一拽,整个人又扑倒在他身上。
    就这么对上了他的眼。他瞳中黑压压的,往常这么看他的眼睛,她一定是会怕得瑟瑟发抖,可这会竟让她想起了每天皱着眉头都要喝的中药。
    很苦,但是能好。
    她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刚哭完的眼睛还肿着,里头氤氲着没散去的雾气。
    “你完了。”他说。
    南衣这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感到没底了,谢却山这个人要报复你,多的是坏心眼子。
    “明天你喝药,别想要饴糖。”谢却山恶狠狠地说。
    “那我不喝了。”
    “你敢!”他压着声音,几乎只有个口型,脸上却气急败坏的很。
    “你这么想我好啊?”离着这么近的距离,南衣几乎能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贴着他的耳朵低低地、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我死,谢朝恩。”
    这个在她脑中盘旋已久的问题,甚至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就脱口而出。
    第81章 莫回首
    离乡太远的游子,会丢了自己的名字。
    被重新唤起时,仿佛一个叩开心门的咒语,在这个名字之下,你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
    谢却山素来抗拒诚实,然而此刻在一个少有的劣势里。
    他竟有些高兴。
    帷帐之下仍是安静极了,恍惚似见远方,有一滴水坠入湖泊,涌起千万层无声的涟漪。
    南衣能听见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她是在为那个答案紧张吗?
    章月回的话若有似无地盘旋在她心里,她不曾从那样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过这件事情。把所有的情绪都忘掉,话是会骗人的,动作也会,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她安全地离开,还救下了禹城军。谢却山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怎么可能给她留一线生机。而玉镯偏偏就是他打碎的。
    现在想起这些细节,才觉得其中可能暗藏玄机。
    他还把她从归来堂救出来,让她好生养伤。她分明能感受到他是要她好的。
    初见时她畏惧他,跪着仰视他,再见时她只想逃离他,却被逼着站在他身边平视他,而这一刻,她羽翼丰满,分明能展翅高飞的时候,独独只俯瞰着他的脸、他的眼,恨不得能看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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