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面一点点被放下,她的面庞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谢却山只依稀记得那个小乞丐有着漂亮的眉眼,倒也没想到小乞丐洗去泥垢,换上华服,竟有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此刻她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连同着慌张和恐惧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这是猎物和猎人的攻守,这面喜扇是其中的盾牌,可很久很久以后,谢却山回想这一幕,才忽然想起却扇这个动作的意义。
    “大,大人,您认错人了。”南衣结结巴巴地为自己狡辩。但这话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已经紧张地失去了章法。
    “哦?嫂嫂以为,我将你认成谁了?”
    南衣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太紧张了,以至于忽然打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嗝。
    五官一震,含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南衣不战而败,溃不成军。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该被这个少女的楚楚可怜水滴石穿,但谢却山不为所动。
    “大人,求您饶了我吧。”
    “摇身一变成了秦氏,你本事不小。”
    “我也是被逼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语气咄咄逼人,狠戾起来。
    “我,我确实是秦氏,但只是他家的私生女……是你让我逃的,我怕被你抓住,走投无路就去秦家求助,没想到他们骗我嫁到谢家来。”
    “他们自己有女儿,为何要人替嫁?”
    谢却山越问越快,不给南衣任何的思考空间,逼她立刻回答。
    “他们家嫡女有身孕了……”
    这时,隔着一个湖的对面连廊上一阵脚步声传来,士兵手中的火把如火龙一般沿着长廊腾跃。
    “那边有人!”
    谢却山抬眸朝那边望去,士兵们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南衣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愈发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却山。
    而他只是玩味地朝南衣挑挑眉:“就算我饶了你,别人也不会饶了你。”
    谢却山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南衣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她甚至有点恼火,她以为她乖乖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饶自己一命,结果他就是空手套白狼。
    南衣视死如归地瞪了谢却山一眼,然后心一横,竟直接转身翻上栏杆。
    “夫君,我要为你殉情!”
    南衣高喊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跳入水里。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发生在转瞬之间,连谢却山甚至都有些错愕,女人真的是会变脸,前一秒还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后一秒就能为自救而眼都不眨地投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上的涟漪,神色却好似一点点松弛了下去。
    紧接着,平静的湖面如同下饺子似的,士兵、小厮、女使纷纷跳下去救人。喧嚣从湖心开始蔓延,死寂的望雪坞沸反盈天起来。
    第10章 猜忌起
    南衣在湖水里挣扎,她水性并不差,但这样毫无准备地跳入冰冷的水中,一时之间动作也慌乱起来,湖水涌入鼻腔,刺骨的冷传至四肢百骸。
    这样的冷,让她瞬间回到了冰天雪地的虎跪山中。那几日,她就是披着满身的雪的山中奔跑,直到跑到那个破道庵里。
    虽然庞遇告诉她只要去过雨楼传句话就行,但南衣担心自己没命到沥都府里,想多做一手准备。
    道庵中只剩个废墟,一个人都找不到,院中确实有一棵枯树。
    南衣不识字,但她却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只望了一眼那绢纸,若把每个字都当成一个图案,她一眼便记下了绢信上所有的图案。
    南衣寻来一张符纸,却找不到笔墨,索性将手指头咬破,用指尖血在上面一笔一划复刻下绢信上的字,然后将符纸埋到大树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去潞阳镇敲响了秦家的大门。
    可这些天过去了,她甚至不敢回忆这件事,计划到底是什么?成功了吗?她埋在树下的信息,被陵安王看到了吗?如果陵安王被抓,她会是那个千古罪人吗?她很恍惚,她只是一个小贼而已,从来没想过和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扯上关系。
    直到此刻刺骨的湖水把她置身于相似的寒冷之中,她忽然又想起了这些事情。
    ……
    很快,南衣就被捞上了岸,候在一旁严阵以待的女使立刻将厚毡子给她裹上,又递上热姜茶为她暖身。饶是如此,南衣还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快,快带少夫人去换衣服。”
    在一旁差使人的女人是谢家长房三姨娘陆锦绣,她长相温婉,动作之中却透出几分爽利和决断。
    南衣稀里糊涂地被女使们簇拥着往前走,一张张全是极其陌生的脸孔。
    大概是感受到了南衣的惶然,陆锦绣主动上前,朝她宽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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