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冒犯地闯入了她的私人空间,而她毫不吝啬地欢迎了他,这让他忽然有些局促,可又很安心。
    他今天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摆脱完颜骏的控制,才能来寻南衣。
    他不该如此,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船舶司那晚,他看清了在屋顶朝鹘沙射出一箭的人是南衣。可南衣从何知道的消息,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谁在帮她收尾善后?
    这些竟都不在他的谋算之中。
    那晚的事情起得轰轰烈烈,结束得却悄无声息,有个小兵出来伏罪了,可那明显是替罪羊。他有太多摸不清头绪的地方,他亦惊讶于,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默默渡他一程。是一直同行的南衣?还是表面冷漠,实则拉了他一把的谢朝恩?
    若非这些日子实在身不由己,他早就该来找南衣了。可真的见到她的时候,他竟开始语塞。
    脑中只铺天盖地地想着,乱世中的每一次相见,都弥足珍贵。
    也许悄无声息地就没了下一次。
    见宋牧川似乎有些走神,南衣拉了拉他的衣袖:“宋先生,你坐下,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宋牧川温顺地坐下来,任由南衣摆弄。他平复了一下思绪,才开口说话。
    “南衣,那晚鹘沙的死……你可知道什么隐情?”
    南衣心虚地撇开了目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闷头帮他先把脸上的水渍和血迹擦干净。
    这要解释起来,就涉及到了谢却山的立场,但他一直是不愿意在宋牧川那里袒露身份的,没有经过他本人的许可,她不能随便泄露他的秘密。
    而且,南衣也能抿到几分原因——宋牧川看着冷静自持,其实是一个很容易被情感左右的人。
    为人太正,心肠又软,这其实是个说谎要命的人,别人能演戏,他却很费劲。
    他对谢却山怀了这么多年的复杂情感,瞬间要推翻,在这节骨眼上,谁能承担如此的后果?
    就在南衣思绪之间,她微凉的指节时不时擦过宋牧川的脸庞,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痛意直触心底。他极力想让自己心无旁骛,眼前仿佛有无数浮光掠影,不由心浮气躁起来。
    “鹘沙是我杀的,那天我担心出事,跟去船舶司,见情况紧急才出此下策。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并不知晓,也算是阴错阳差逃过一劫了。”
    宋牧川此时但凡抬眼看南衣,就能发现她脸上的心虚,但他更心虚,他根本不敢看她。
    她上完药,轻轻地在伤口处吹了吹,想让药膏快些渗进伤口里。一阵柔软温热的风拂过宋牧川的睫毛,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跟那几簇睫毛一样,在战栗着、摇摆着,飘飘然地去往了一个虚无之地,无法坠落。
    他猛地回神,连忙起身后退了一步。
    他不该来的,他好像犯了一个错误。尽管无人会指责他,可他为自己瞬间的心旌摇曳而感到卑劣。
    “脸上只是小伤,并无大碍的。宋某只是想来看看夫人是否安好,一并问问鹘沙的事情。深夜打扰,实在冒犯,我不能留太久的时间,该走了。”
    南衣有些发愣,怎么又喊她夫人了?还这么客气?宋先生有时候突然迂起来,让人有点无可奈何。
    “哎你等会!”南衣连忙拉住着急要走的宋牧川,“我有正事要跟你说——完颜蒲若你知道吗?”
    宋牧川的面色蓦然严肃了起来:“夫人是怎么知道她?”
    看宋牧川这反应,完颜蒲若是真来沥都府了。
    “我接到一个消息,说完颜蒲若秘密去了金陵。”
    宋牧川站着思索了许久,想问南衣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却并没有问出口。这段时日下来,他早就明白南衣并非同他想象中如白纸那般简单,鹘沙的事,她隐瞒了一些东西,但他不打算刨根问底。他信任她,清楚她的为人,就算隐瞒,也是一种保护和无奈。
    更何况,这个消息分量之重,足以扭转一些被动的局势。
    宋牧川道:“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很重要,多谢。”
    南衣咬咬牙,问得有点忐忑:“谢却山回大岐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这也是宋牧川疑心的点,鹘沙的事情一出,谢却山就被调回了大岐,同时他还得知完颜蒲若进沥都府的消息,放到一起看,怎么都是谢却山的处境微妙。
    可谢却山究竟只是失了信任,还是暴露了身份,他不敢去想。
    他以为南衣会知道些什么,可她只字未提。
    “这背后……会不会是岐人的什么阴谋?”南衣绕着弯子地问。
    宋牧川皱着眉头思忖着。
    南衣小心翼翼地建议:“能不能派人跟着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