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六天的代价,便是章月回舍掉全部身家,多年的经营与到手的荣华化为泡影,从此踏上被岐人追杀的不归路。
    他的条件是,她跟他远走高飞。
    他是疯了,玉石俱碎的玩法。
    而南衣立刻就答应了。
    一命换一命,那就换。
    哪怕章月回提前知晓自己会被追杀,设计好了万全的路线,可一旦上路,依然是提心吊胆。
    他计划往蜀地走,岐人的手还伸不到那里,他们隐姓埋名,小钱傍身,足以安度一生。
    一旦出发,就再也不能回头了。这一次,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没有留任何余地,没有任何后手。
    章月回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断绝了所有人的后路。
    可他觉得这一局,酣畅淋漓。
    他杀了完颜蒲若的信使,迟早纸包不住火,他的落败已经是板上钉钉。到时候世人会怎么评说?谢却山会怎么看他?归来堂的东家悬崖勒马力挽狂澜,效仿荆轲刺秦,虽失败但全大义。
    他狼狈败逃,还成了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英雄。
    他不想要,这太好笑了。
    他章月回,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强取豪夺,不讲道理,他谁也不成全,谁也别来成全他。
    马蹄扬起漫天尘土,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沥都府。
    摇摇晃晃的马车让南衣恍惚,仿佛是大梦一场,睁眼醒来,仍然在原地。
    她曾独自一人上路寻找章月回,与他共度余生是她曾经的憧憬。
    倘若忘记中间发生的一切,忘记那个人,她的人生便就此圆满了。
    山间的风灌进马车里,转瞬便带走了她脸上的一丝泪痕。
    但是南衣很高兴,她终于还是救了他。
    第119章 矫情怪
    一路星夜兼程,很快便到了沥都府边界的小县城。
    章月回变得非常谨慎。
    不仅仅是对周围的环境,也对南衣。
    从离开沥都府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赌徒了,他输光了所有的筹码,被迫金盆洗手,他的潇洒和超脱都烟消云散,他输不起了。他必须如临大敌地好好面对当下的每一刻。
    他知道自己是用了一种卑劣的方式把南衣抢到自己的身边,他怕南衣跑了,于是寸步不离地把她看牢在自己身边。
    他若是像往常那样死皮赖脸,倒也不奇怪了。
    可他只是闷头赶路,甚至都不怎么跟南衣说话。
    他分明抢到手了,反倒开始逃避。
    或许,这甚至都不是一个经过慎重决策才做下的选择,他只是在糟糕的局势中找到了一种他觉得能痛快一瞬间的方式。
    那一瞬间过后,才是真正的苦海。
    他们会在这个小县城里停留一宿,然后兵分三路出发,混淆追兵视线。这种境况下,也不可能宿驿站酒楼,只找了一处无人的民房,草草地歇一晚。
    即便在这么狭小的地方,章月回还是牢牢跟着南衣。
    “我去茅房,你也跟着我?”南衣好笑又好气地回头瞪章月回。
    他的脚步才猛地停下来。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要乱跑。”章月回摸摸鼻子,目光心虚地看看脚尖。
    言外之意是,你别想逃,逃不出去的。
    南衣想澄清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她是一个守承诺的人,她知道这次交易让章月回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会知恩图报,既然决定了,就和前尘往事一刀两断。可她也知道,他们忽然来到了这样一种关系里,这有多么的别扭。
    他不相信她,因为他并没有带走全部的她。
    南衣叹了口气。她不想跟他起什么争执。
    默默地转身往黑漆漆的弄堂里拐,回来的时候,看到章月回拎着盏灯笼在那里等她。
    见到她出来了,他什么都没说,自个慢慢在前头走,刚好能让烛火照到她脚下的路。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住在田垄边的两间茅草屋里,水房离他们的小屋非常远,晚上要洗漱的时候,总是需要走一段很长很黑的路。
    每个晚上,章月回都提着灯在田垄上等她。
    她裹着湿漉漉的头发,发上的水滴在田间泥土里,催开了那一季勃发的庄稼。
    然后,过了一年又一年,庄稼都枯死了,田也荒了,又有人回来,说这里今秋要十里丰收。
    于是他们重新开始犁地、播种,忙忙碌碌,哪怕心里都知道,这贫瘠的土地再也生不出绿芽。
    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他们都强迫自己入睡,因为接下来将是连日不停的赶路,纵然躲得过追兵,身体也未必吃得消。
    可南衣清醒极了,无数的过往交替着在她脑海里掠过。
    谢却山现在如何了?应该安全了吧?涅槃计划到底是什么,宋牧川有把握能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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