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小六要来花朝阁?”
    “有个小厮看到了。”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吗?”
    南衣一愣,她确实没细想这个问题。若是那小厮嘴巴不严,望雪坞中很多人都会知道。她之前推断望雪坞里有个岐人的细作,想必谢穗安的行踪也被泄漏了出去,花朝阁里才有等待她的天罗地网。
    “我……不清楚。”
    “盯着小六,她的动向汇报给我。”这次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你会伤害六姑娘吗?”
    “她是我亲妹妹。”
    听到这个回答,南衣竟有些高兴,原来他不是一个人性泯灭的人!想来也是,她能顺利给谢穗安传消息,其中也有他的默许。
    “但她若和秉烛司勾结太深,拦了我的路,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出奇的冷,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南衣瞬间清醒。
    南衣沉默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所以那天雪地里,我选的字,是‘生’吗?”
    “不是。”
    “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薨,王侯之死。”
    “我选错了,可你依然放了我——那几个字里面,是不是根本没有生?”
    “是。”
    “你真可怕……”南衣喃喃,“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你的荷包。”
    “记住了,在望雪坞里,你是少夫人,是后院掌事,一言一行都会备受瞩目,把你偷鸡摸狗的那套收起来。”
    “知道了。”南衣诚恳地回答。她意识到他不准备杀她的时候,说的大部分话都是为她好。
    然后他再也没有接话。逼仄安静的轿厢里,他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很多时候南衣都不敢看谢却山,但此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定定地凝视着他,看着帘缝中透进来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
    马车往前行驶,夜色笼罩下的长街仿佛是一段向前奔腾的滔滔江水,两侧拥挤的房屋是墨色的群山,他们挤在一叶小小的扁舟上,身上都披着皎洁的月光。
    他们坦诚却不交心,共舟却不相依,一同随着江水去往未知的前程。
    然后,小舟停了下来。
    她身子不自主往前冲了一下,眼见着要磕到轿厢,最后碰到的却是他宽厚的掌心。
    他伸手为她挡了一下,目光短暂地与她交汇,然后便收了回去,又是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
    “公子,望雪坞到了。”
    贺平掀开帘子,马车已经停在了望雪坞后院里。
    南衣嘴角嚅嗫一下,最终将那句道谢咽了回去。她刚准备起身,却被谢却山按住。她迷茫地抬头看,一件大氅兜头盖在了她身上。
    谢却山未置一词,扬长而去。
    南衣看看大氅,又看看自己身上艳丽的衣服,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样子在望雪坞里行走,怕是会被端庄的世家中人戳脊梁骨骂死。她忙将大氅披上,再下马车的时候,谢却山与贺平已经走在了回景风居的连廊下了。
    目送谢却山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南衣心里荡漾开。
    马车停了,他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可江水还在奔腾,她好像还在那艘孤舟上。
    第25章 风雨来
    花朝阁一夜后,谢穗安对南衣的信任更甚,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对望雪坞里存在的那个内奸开始草木皆兵。
    她当下的处境有些尴尬,虽然一心想营救三叔,可更怕行动泄漏把自己也搭进去,在内奸找到之前,不敢再动用秉烛司的势力。
    单枪匹马,如何能救三叔?不过如今的局势亦让她有了一丝祈盼,也许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岐人会释放三叔。
    但南衣对此事很难乐观。
    花朝阁中,她听到谢却山说的那句“唱红脸的马上就来了。”总觉得事情发酵至此,依然在谢却山的计划之中,他们似乎还有后招。
    她不敢对谢穗安说,怕她冲动,只能憋在心里,隐隐不安。
    饶是外面天翻地覆,望雪坞里仍是井然有序,平静琐碎。即便各人心里如何焦灼,大家都拿捏着分寸,为了那份修养,也不敢随意将情绪宣泄出来。
    好在谢铸跳楼时被彩绸挡了一挡,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这些消息传回太夫人房中,大家都宽慰她说,民意和天意都在护着三大爷,岐人迟早会顶不住压力将人释放。
    太夫人的病情虽不见好,但没有再恶化下去了。
    不过让南衣更头疼的,还是她如今空有的掌院之名。
    即便有谢穗安的撑腰,南衣也很难服众。谢家众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喊她少夫人,但没人真的把她当回事,甚至对她还有点怨气。
    陆锦绣操持后院好几年,好好的位置坐着忽然被剥夺了,饶是她算家中长辈,也知道南衣本人无辜,但依然咽不下这口气,对南衣不冷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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