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全劇組起了個大早, 就為了盛大的開機儀式。
    陶溪雖然不敢說自己是起得最早的人,但他必定是全劇組上下最興奮的那一個。
    然而說實話,開始儀式并沒他想象中的有趣。
    光是領導們輪番講話就消磨掉了他的不少熱情, 到了後面燒香拜神的環節更是千篇一律的令他提不起什麽興趣。
    走神的間隙, 陶溪又開始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着某人的身影。
    作為這部戲的首席贊助商, 商行雲本應坐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臺發表重要講話才對。
    雖然陶溪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那個男人,但他很好奇對方為什麽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然而更令他奇怪的是, 弟弟趙辛未也從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而且連電話居然也不接。
    ……
    他可是助理啊!
    把自己的藝人抛下一個人在屋裏睡大覺算什麽事?
    陶溪越來越覺得當初心軟讓弟弟來當這個助理就是個錯誤, 無奈自己馬上就要試戲, 也不顧不上去追究這些。
    張凱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開機儀式之後, 緊接着就安排了一場戲。
    是陶溪的戲份。
    好巧不巧,還是場哭戲。
    陶溪還沒完全從開機儀式的氛圍中抽離, 就要馬上沉浸到悲傷的情緒當中。
    這場戲講的是男主角得知雙親被仇家殺害,在衆目睽睽之下縱聲痛哭的畫面。
    因為要凸顯憔悴, 陶溪臉上的妝容很淡,甚至發梢都略顯淩亂。
    但即便如此,他那張精致的面容依舊美的令人驚嘆不已。
    當他換上一身淨白色的對襟長衫慢慢走向鏡頭前時, 所有工作人員的目光都瞬間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陶溪對哭戲信手拈來,無論是導演還是和他對戲的演員都贊不絕口。
    他在情感表達方面也頗有天賦。
    從得知雙親遇害的消息時那一瞬隐忍又克制的眼淚,到最後潸然淚下痛哭出聲,所有人看了他的表演都不由得為之動容。
    下戲之後,陶溪依然沉浸在戲中久久無法抽離, 兩只眼睛腫的像核桃那般大。
    為了盡快趕拍下一場戲, 化妝師小姐姐拿來冰塊用毛巾包裹住敷在他眼睛上, 想讓他眼睛盡快消腫。
    也許是哭的太累,陶溪很快便在化妝師極具催眠功效的按摩手法中打起了瞌睡。
    腦袋漸漸歪向一邊,連身後隐隐傳來腳步聲都沒聽見。
    來人悄悄靠近,豎起食指放到嘴邊,對化妝師比了個“噓”的動作,走上前慢慢接過她手裏的冰袋,主動取代了對方的位置,繼續為陶溪的眼睛消腫。
    也許是手勁有點兒大,一時沒有控制好力道。
    只見陶溪皺眉哼唧了一聲,随後便慢慢清醒了過來。
    身後的人按摩手法實在太差,沒兩下又碰到他眼部最痛的地方。
    陶溪疼的要哭,可是眼睛腫的睜也睜不開,只能帶着哭腔小聲抱怨道:“丁姐……能稍微輕一點兒嗎?”
    陶溪的聲音很軟,如今帶着懇求的語氣,聽的人心都化了。
    “我不是丁姐。”身後之人嗓音低沉道,帶着些許笑意。
    陶溪被這個聲音吓了一跳,卻也立馬反應過來他是誰。
    “辛未?”
    趙辛未沒出聲,但已經默認。
    “你是睡懶覺了嗎?怎麽現在才來。”陶溪氣呼呼地責問道。
    趙辛未并未說話,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鏡子裏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見陶溪穿上古裝戲服的樣子,不僅有驚豔,還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覺。
    彷佛這人不是自己的哥哥,而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趙辛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半晌一聲不吭。
    陶溪氣他裝啞巴:“你不是從來都不睡懶覺?而且每天都要晨跑,所以今天到底為什麽遲到?又為什麽不接電話?”
    想到今天早上逢人就問自己助理哪兒去了,怎麽一個人的畫面,陶溪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記得你是我的助理嗎?早知道你這麽不靠譜,我說什麽也要讓唐哥把你開除了。”
    趙辛未默默承受着對方數落自己的話,過了半天才終于回過神,依舊一言不發的繼續為陶溪按摩着眼周的肌膚。
    又沉默半晌,才終于低聲道:“陶溪,你能不能別演戲了,哭成這樣,我看着心疼。”
    剛才他匆匆忙忙趕到現場時,正是陶溪哭的最厲害的時候。
    雖然從小到大,他見過陶溪流淚的次數數不勝數,但哭成今天這樣還是第一次,仿佛一輩子的眼淚都要流盡了。
    然而,陶溪聽了他的話卻笑道:“心疼?你小時候調皮搗蛋的可沒少惹我哭,那時怎麽沒見你心疼我。”
    “那不一樣!”趙辛未立馬反駁道。
    他在別人面前哭,和在自己面前哭,怎麽會一樣?
    說實話,有時他是故意惹陶溪哭的。
    因為他每每看到陶溪露出脆弱的一面,都會有種變态的滿足感。
    仿佛覺得對方是哥哥又如何,還不是需要他這個弟弟來安慰他。
    不過,這也僅限于在自己面前。
    他不希望陶溪流淚的樣子被別人看見,這會令他莫名的感到非常不爽。
    趙辛未說話時有些激動,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陶溪紅腫的眼睛,疼得他又嘤咛了一聲。
    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一樣,尾音綿長。
    趙辛未整個人僵住了。
    像是啞巴了,很久沒有說話。
    滿腦子都是剛才陶溪吃痛時發出的聲音,臉唰的一下子紅的不像話,心也跳的很快。
    陶溪感覺到他手指哆哆嗦嗦,害怕眼睛再度遭殃,連忙道:“你做事毛手毛腳的,還是我自己來吧。”
    說着,向上伸手想要接過趙辛未手裏的冰袋,卻因為看不見,在對方的手背上胡亂抓了幾下。
    趙辛未被他用手指碰到到,連忙像觸電一樣避開。
    紅着臉道:“……你、你看不見,還是我來吧。”
    趙辛未假裝咳嗽了幾聲,強壯鎮定的開始找話題閑聊:“我看過劇本,後期好像有感情戲,和你配戲的女演員是誰啊?”
    陶溪輕哼一聲:“好奇嗎?誰叫你遲到,你要是早來一會不就看見了?”
    趙辛未再度陷入了沉默。
    “她和我一樣,也是個新人,長得很漂亮,人也很有禮貌。”
    陶溪喜歡演戲,更期待在戲中體會不一樣的人生,所以沒有戀愛過的他十分期待着演繹感情戲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然而他這部戲可是說是部大男主劇,感情戲少得可憐。
    他看完了整個劇本,才發現自己跟女主角居然連個擁抱都沒有。
    聽了他的話,趙辛未表情明顯有點不開心,小聲嘟囔着道:“有多漂亮?比你還漂亮嗎?”
    陶溪聽了氣的要回頭打他:“人家是女生,怎麽能拿我作比較!”
    趙辛未沒再說話,腦海裏卻莫名浮現出陶溪穿着女生戲服,化着女子妝容的畫面……
    思緒已然飄到了千裏之外,時不時詭異一笑,手裏握着冰袋,下意識繞着陶溪眼部轉圈——
    “疼!”
    陶溪再次被趙辛未不小心碰到了高高腫起的眼睛,惹得他又貓兒似的叫喚一句。
    聞聲,趙辛未徹底臉紅的不像話,心髒也像要跳出來似的砰砰作響。
    匆忙把冰袋往陶溪手裏一塞:“我要走了!”
    說完,便拔腿跑出門外,忙不疊的落荒而逃。
    趙辛未撂下他這個“病患”不管不顧的行為,氣的陶溪幾天沒理他。
    後來,終于在他的軟磨硬泡下才勉強開始跟他說話。
    自開機那天莫名遲到之後,趙辛未每天都按時按點的接送他上戲、下戲。
    任勞任怨的當個任憑差遣的“小奴隸”,還樂此不疲。
    經過陶溪幾天的觀察,有點相信趙辛未當初的話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這個弟弟只要一有空,就會偷偷一個人跑到樊鴻前輩的拍攝場地偷看他拍戲。
    而樊鴻前輩也的确是個令人尊敬的演員,不管危險不危險,所有鏡頭都要求親自上場,只為了呈現最好的拍攝效果。
    趙辛未盯着樊鴻前輩拍戲的樣子簡直就像個癡漢,眼裏的光都快要溢出來了。
    看到興起時還會在場外跟着做動作,仿佛恨不得在對面挨打的配戲演員是自己一樣。
    陶溪每次在片場找到自己弟弟的時候都哭笑不得。
    每當這時,都會無奈的搖搖頭,默默轉身離開不去打擾他。
    陶溪跟樊鴻導演拍過一場戲,雖然戲份不多,但因為是武戲所以肢體上的接觸必不可少。
    不知是不是因為對方是武打演員的關系,手勁很大。
    在打鬥的過程中,陶溪不止一次被樊鴻一雙大手掐的腰部生疼,等下了戲跑到一旁偷偷掀開衣服一看,才發現上面居然留下了幾道鮮紅的五指印。
    無奈,陶溪也稱得上是個小戲癡。
    雖然有苦難言,卻也相當能夠理解樊鴻前輩只是入戲太深,只得默默忍着疼痛繼續把戲演完。
    傍晚十分。
    陶溪今天下戲的早。
    回到酒店和弟弟告別之後,電梯又往上升了一層。
    為了不耽誤拍攝進度,陶溪想要快些回到房間給腰上貼幾個藥膏,思及此,不禁加快了腳步。
    然而,他才剛從口袋中掏出房卡,對面的房門便被“咔噠”一聲拉開。
    一個穿着黑大衣的男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似乎是要開口說什麽,又忽然擡頭望了一眼電梯間的方向,下一秒便抓着陶溪的胳膊,将人拉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屋裏沒有開燈。
    陶溪被男人壓在門背後,對方寬闊的胸膛就在他眼前,聽着耳邊沉穩的呼吸聲,不由得心跳的飛快。
    他原本以為開機儀式上都沒出現的商行雲早已經離開。
    今天對方突然現身,差點吓得他靈魂出竅。
    如今他把自己拖來這個黑漆漆的房間……又是想要做什麽?
    陶溪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後背泛起一股涼意,想要出生求救,卻被人捂住了嘴巴。
    商行雲稍稍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輕的“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說話。
    陶溪欲哭無淚,只能“唔唔”着表示的抗議。
    極度安靜的氛圍下,他仿佛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由遠及近,最後嬉笑着走遠。
    沒過多久,商行雲松開了他,同時,擡手打開了牆壁上的燈。
    室內恢複光亮,讓陶溪心底的緊張緩和了些,卻依然無法放松警惕。
    他像只小鹌鹑一樣縮在門邊,背後緊貼在門框上,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家酒店的門,是從裏面都可以鎖住的密碼鎖。
    此時,商行雲已經轉身走到套房內的吧臺旁,悠哉的倒了兩杯紅酒,甚至在倒完之後,自顧自的品嘗起來。
    男人的動作像在放慢鏡頭一般,相當的慢條斯理。
    然而對于陶溪來說,在這個房間裏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這裏只有他和商行雲兩個人。
    酒店、有錢人、小明星……
    這幾樣元素疊加起來,很難不令人胡思亂想。
    陶溪為了鍛煉演技,從小沒少看那些狗血偶像劇。
    此時此刻,商行雲在心裏的危險級別已經到了最高級!
    望着對方那般游刃有餘望向自己的樣子,心都懸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能從男人口中聽到——“多少錢才能包養你?”
    涉世未深陶溪想什麽都寫在臉上。
    商行雲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怎會看不出他此時心裏在想什麽,又是在害怕什麽。
    漸漸地,他放下手中紅酒,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陶溪心都快要從胸腔裏蹦出來,當男人站到他面前時,緊張的連呼吸都差點而忘了。
    商行雲就這樣一言不發的低眸望着他,将人禁锢在他與門之間。
    忽然,毫無預兆的俯下身子。
    陶溪腦袋拼命後仰,整個人像是挂在了門上一樣,背上滿是冷汗。
    當男人與他平視,幾乎要吻上自己的時候,陶溪絕望的眼睛一閉,卻聽耳邊忽然傳來“咔噠”一聲——
    他不可思議的睜開眼。
    商行雲主動為他解開了門鎖。
    随後慢慢直起身子:“如果你想走,随時都可以離開,但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你應該會很感興趣。”
    陶溪輕眨了幾下眼睛,回過神後,才不管對方要說的是什麽,立馬就要奪門而出。
    “你知道陸笙導演嗎?”
    聞言,陶溪倏地停下腳步,手也慢慢從門把上撤下,怔怔地轉過身來。
    這時,商行雲已經重新走回到吧臺旁,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我這裏有她下部戲的企劃案,如果你對它感興趣,就過來我這裏。”
    陶溪愣住了。
    雖然明知這是對方向他抛出的誘餌,然而這個誘惑對他來說實在太大,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邁出腳往前一步步走去。
    那可是陸笙導演啊!
    年少成名,國際獎項拿到手軟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導演!
    參演她的戲,可是陶溪兩輩子的夢想!
    然而,當他走到男人面前時,對方并沒有第一時間遞給他企劃案,而是遞了杯紅酒。
    “要嘗一下嗎?”聲音很輕,像在蠱惑他道。
    陶溪對酒這種東西沒什麽好感,下意識的搖頭拒絕。
    商行雲沉思片刻,也并不勉強。
    将酒杯放下之後,便把文件遞給了他:“你可以坐下慢慢看,要是餓了,我幫你叫客房服務。”
    如今陶溪眼裏只有那份陸笙導演的企劃案,接過之後直接就迫不及待的翻看起來,完全沒有理會男人在說什麽。
    即使被無視,商行雲的表情依舊相當淡定,身子半倚在吧臺桌旁,一邊慢條斯理的品嘗着上好的紅酒,一邊用目光肆無忌憚的盯着認真翻閱企劃案的人。
    陶溪看了多久,他就在一旁陪着站了多久。
    最後看到陶溪合上文件時,內心竟還有些失落,似乎是希望他能看的更久一些。
    “這是真的嗎?”陶溪擡起頭來,神情激動的問,“陸笙導演真的有意向找我拍戲?”
    商行雲笑了笑:“白紙黑字寫着,你覺得我有必要為了哄你開心,專門僞造一份假的文件出來嗎?”
    陶溪覺得有道理,下意識點點頭。
    卻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只覺得像是在做夢。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麽:“商先生……您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陶溪知道。
    對方給了他一份驚喜,肯定也一早就想好了交換的條件。
    果不其然,商行雲沉默了一陣,坦然地開口道:“自然是因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陶溪聞言一怔。
    冷不丁想起上次慶功宴醉酒那天,第二天醒來之後男人對自己說的話……
    原本紅殷殷的臉色褪去,變得慘白,磕磕絆絆的問:“……你想要什麽?”
    商行雲目光掃過他望向自己的眼睛和微微顫抖的雙唇。
    低笑一聲後,緩緩吐出一個字——
    “你。”
    作者有話要說:
    商總真是越來越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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