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滑雪場回去的路上。
    暮色漸起, 車窗外霓虹燈一片。
    商行雲故意将車子開的很慢，只希望能和身邊的人多待一些時間。
    他精心策劃的“約會”不歡而散，完全是因為那個計劃外的不速之客。
    然而, 他并不怪陶溪。
    畢竟他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會在公共場所對人大打出手吧。
    方才的那一吻, 商行雲的确是故意的不錯。
    甚至在這之前, 刻意用引人注目的方式吸引了衆人目光。
    他知道善良的陶溪一定不會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因為他們是在假裝交往而拒絕他的吻。
    至于那個頭腦簡單的弟弟。
    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像個炮仗, 給根引線，一點就着。
    陶溪原本跟弟弟兩個人出門, 如今卻是自己一人回去。
    坐在車上, 心中無數次後悔當初心軟帶弟弟來滑雪場的決定。
    陶溪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對商行雲親了自己事反應那麽激烈。
    他明知道他們只是在假裝交往不是嗎？
    而這種親密舉動, 也是演戲中的一部分……
    陶溪歪着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
    心事重重的樣子被駕駛位上的人盡收眼底。
    “對不起。”
    密閉的車廂內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話音一落，陶溪不可思議的轉頭望着身邊的男人, 似是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道歉。
    因為，該道歉的人明明是自己才對。
    “剛才沒有征求你的意見, 就親了你。”
    話音一落，陶溪這才明白對方道歉的原因。
    雖然男人不打聲招呼就在公共場合親了自己的行為有些唐突，也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比起這些, 顯然是之後弟弟打了他一拳的罪過更深一些。
    “沒關系的，我不介意。”
    說完，陶溪立刻便被對方臉上的傷口吸引了目光。
    “商、商先生，你的嘴角又流血了……疼不疼，要去醫院嗎？”
    他的擔心都寫在臉上, 眉毛不禁皺成了一團。
    商行雲聞言心頭一動。
    聽到喜歡的人關心自己, 說不開心是假的。
    盡管趙辛未用十成力道的拳頭令他整個口腔到現在都是痛的, 但此時此刻并不後悔當初挨了這一下。
    “就算我說不疼，你應該也不會相信吧。”
    商行雲笑了笑，為了将這招“苦肉計”發揮到極致，說話時嘴角還假裝抽搐了幾下。
    “你弟弟之前是做警察的，拳腳功夫确實不錯，但是你也別太擔心了，這點疼我還是能忍住的。”
    知道對方是在安慰自己，陶溪心裏還是有些愧疚，不禁低下了頭。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弟弟對人動手，這是趙辛未第一次在他面前打人。
    “對不起，我弟弟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以前是怎樣的？”男人問。
    陶溪仔細回憶了一下：“他上學的時候很乖巧，不僅老師們喜歡他，和同學們的關系也很好，男生都有叛逆期，但是他沒有，別說打架鬥毆了，連和別人發生口角的情況都很少。”
    商行雲默默地聽着，卻不說話。
    只是懷疑，陶溪嘴裏形容的這個人，和他調查的資料裏的趙辛未是同一個人嗎？
    趙辛未的學習成績不錯，這應該就是老師們喜歡他的原因。
    至于和同學之間的關系……
    資料上顯示，他是個名副其實的校霸，不止一次私下裏與人打架，給出的理由，全都是對方對陶溪意圖不軌。
    所以，男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在想他一直以來究竟是僞裝的多好，才會讓陶溪誤以為一個睚眦必報的狼崽子，是只聽話乖巧的小綿羊。
    “你們的關系看起來很好。”
    商行雲話裏有話。
    是覺得兩人的關系“好”的有點過分了，已經超出了正常兄弟之間。
    陶溪卻沒聽出他的話外之意。
    “原來是挺好的，但是……”
    陶溪欲言又止。
    想到最近幾次三番和弟弟吵得臉紅脖子粗，不禁認真思考起來，到底是什麽才導致曾經那個可愛的弟弟一下子變了這麽多。
    “但是什麽，現在關系惡化了嗎？”
    商行雲用開玩笑的語氣問：“是因為我嗎？”
    陶溪連忙搖頭：“當然不是。”
    然而細細想來，好像最近幾次跟趙辛未吵架，的确是因為面前的這個人……
    陶溪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半晌，又再次被男人嘴角滲出的血跡吸引了目光。
    “商先生……你不去醫院真的可以嗎？”他一臉擔憂的問。
    商行雲沉默片刻，忽然對他道：“儀表臺下方的儲物盒子裏好像有創口貼。”
    陶溪聞言立馬打開了儲物箱，仔細翻找了一下，果然讓他找到一只。
    然而，正當他猶豫着是要遞給對方，還是幫他貼上時……
    “我在開車，可以幫我一下嗎？”
    聽到男人的話，陶溪也不再糾結。
    撕開創口貼的包裝之後，探出半個身子慢慢向男人靠近。
    陶溪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男人的嘴角處，小心翼翼的将它用創口貼覆蓋住。
    之後，正準備按壓一下讓它變得更加服帖。
    卻在這時，男人突然偏過頭問了句：“好了嗎？”
    就這樣，陶溪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指尖若有似無地輕擦過男人的嘴唇，臉倏地一下紅了。
    “好、好了。”
    陶溪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扭頭望向窗外。
    然而滿腦子都是剛才指尖碰到男人嘴唇的觸感，臉頰早已滾燙的不行。
    自那一刻起，陶溪就再也沒說過話。
    男人的表情絲毫未變，然而同身邊裝鴕鳥的人一樣，都覺得車廂內的溫度正在緩緩上升，一種莫名的情愫正在悄悄蔓延。
    可惜的是，車子轉眼已經開到了陶溪的公寓樓下。
    車子停穩後，陶溪足足猶豫了半分多鐘，才慢慢轉頭望向男人。
    “商先生，關于今天的事，我代表弟弟再次向你道歉。”
    說完，他原以為男人會大度的回他一句“沒關系”。
    卻見對方沉默片刻，忽然出聲道：“既然要道歉的話，是不是得拿出點誠意？”
    陶溪：？
    “……什麽誠意？”
    商行雲望了一眼陶溪住的樓層，路道裏的燈光是亮着的。
    不禁若有所思，半晌才回他道：“實話說，我最近因為工作上的事一直都很忙，其實我很期待今天的‘約會’，因為終于有機會可以出來散散心，但是結局卻不盡人意。”
    聽到這，陶溪心中更加愧疚，也深深知道導致這一後果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
    所以只要對方提出的條件不是太過分，一定都會答應。
    “商先生，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商行雲望着他，笑的意味深長：“我最近要處理的公事很多，有時候幾天都不離開公司，秘書給我準備的食物我有些吃膩了，所以可以冒昧的請求陶溪先生為我準備一次愛心便當嗎？”
    “……”
    話音一落，陶溪整個人石化。
    怎麽也想不到，會從商行雲這樣一個不茍言笑的男人口中聽到“愛心便當”四個字。
    而且，還是用這麽一本正經的語氣。
    “……可是我不會做飯。”
    “沒關系，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會喜歡。”
    商行雲說這話時的眼神深情款款。
    可惜陶溪正在為自己爛到人神共憤的廚藝感到擔憂，完全沒有注意。
    “那……好吧，我什麽時候去比較好？”
    商行雲想了想：“明天中午吧。”
    他想盡快再見到他。
    陶溪點點頭。
    那他還有半天的時間臨時抱佛腳。
    下車之後，陶溪剛準備回家。
    突然想起冰箱裏什麽食材也沒有，于是來到附近的超市采買了一些。
    陶溪手裏大包小包的拎了好幾個袋子。
    回到自己的出租公寓剛出電梯門，就發現走廊的燈亮着，也在自家門前見到了一個人。
    陶溪不禁眉頭一蹙，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你還來這裏幹什麽？”
    趙辛未見到他後快速從牆角邊站起，立馬就要上前接過他手裏的袋子，卻被陶溪側過身避開。
    “我不想再見到你，請你馬上離開。”陶溪語氣冷漠道。
    這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原諒這個在人前濫用暴力的弟弟了。
    趙辛未在等待的時間已經哭過一回了，這會兩只眼睛都是紅的，腫的像核桃一般大。
    “陶溪……”
    “不要叫我的名字！”陶溪冷着聲音打斷他，“從今往後，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弟弟。”
    陶溪正在氣頭上，一時說了重話。
    趙辛未聽了果然整個人僵住了。
    當陶溪準備打開門鎖的時候，突然聽到“撲通”一聲——
    他愕然回頭，竟發現趙辛未在他身邊跪了下來……
    “陶溪，我真的知道錯了……”
    趙辛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緊緊拽着陶溪的衣服不撒手。
    “我知道我不該随随便便就打人，剛才也已經好好反省過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就是不要不理我……”
    陶溪漸漸從震驚中回過神。
    如果是從前，見他哭成這幅樣子，一定早就心軟放他進屋了。
    可陶溪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就算對方下跪，也不打算再原諒他。
    “陶溪……”趙辛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低聲喚了他幾句。
    “夠了！”
    “我是不是不止一次的說過，不喜歡你直接叫我的名字？”陶溪冷冷開口道，終于問出了心中困惑已久的問題，“你到底為什麽總是不願意叫我哥哥？”
    一直以來，陶溪雖然默默容忍了趙辛未直呼他姓名的行為，但并不表示他不在意。
    相反的，他對這件事在意得很。
    然而并不是因為他小氣，而是他偶爾會覺得自己這個哥哥當的很沒有尊嚴。
    甚至懷疑這個弟弟，是不是從來沒有把自己這個無論身高，還是體型都不如他的哥哥放在眼裏。
    所以才會屢教不改的直呼自己的名字，幾次三番的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
    陶溪這次是真的對趙辛未失望了。
    因為他總是這樣犯了錯又道歉。
    闖了禍又假裝忏悔。
    然而之後還是會犯同樣的錯誤。
    他如此這般的反複無常，任陶溪有再多的耐心，也都被磨滅了。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陶溪是真心覺得他們需要分開一陣子，讓彼此冷靜冷靜。
    說完，毫不理會趙辛未的連忙哀求，解開門鎖之後直接就要将他關在門外。
    卻在大門即将被合上之前，只聽弟弟突然哭喊一聲——
    “我後天就要離開這裏了！”
    聞言，陶溪關門的動作一頓，被趙辛未逮住機會從門縫裏鑽了進去。
    門被關上後，趙辛未哭着對他解釋道：
    “……我剛剛接到通知，任務提前了，所以我最多也只會在這裏待兩天的時間，之後……”說着這，聲音已經哽咽的有些說不下去，“這件事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我是真的希望在離開前的這段日子都能待在家人身邊。”
    趙辛未的“家人”兩個字，徹底戳到了陶溪的軟肋。
    聽完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就算陶溪的心是石頭做的，也難免開始動搖。
    想到上輩子弟弟莫名失蹤的結局……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這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嗎？
    “陶溪，我對天發誓，在我離開之前絕不踏出房門一步，讓我再沒有闖禍的機會……所以，你就再原諒我這一次吧，好不好？”
    聞言，陶溪內心糾結不已。
    他原本已經下定決心，想着今天說什麽也不能再心軟。
    可是萬一，他今後真的再也見不到這個弟弟了呢？
    想到這種可能，陶溪心裏有些難受，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卻也不可能主動開口讓對方留下，因為他還沒有完全消氣。
    半晌過後，只默默無言的轉過身去。
    趙辛未的表情十分激動。
    因為他知道，陶溪這是默許了。
    連忙用袖子胡亂抹了把眼淚，厚着臉皮跟在他身後一路朝着廚房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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