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雲簡單說明了來意之後, 陶溪并沒有猶豫太久便跟着男人下了樓。
原本以為只是跟上次去商家祖宅一樣,吃個家常飯就可以離開。
然而此時看到男人臉上凝重的表情,才知道事情一定不簡單。
陶溪猜得不錯。
不僅是他, 就連商行雲都沒有想到父親會突然提出要見見他交往沒多久的“男朋友”。
在這之前, 商行雲從來沒有跟父親提到過陶溪的存在。
因為, 他可以說服姐姐,甚至是母親配合自己演戲,但是向來嚴厲的父親, 一直是連自己都要忌憚三分的存在。
雖然自己被迫聯姻的事是假的,但對于自己喜歡上男人的事實要想讓父親接受, 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 商行雲很清楚。
今天的會面,呈現的顯然不會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面, 而是要對他興師問罪的修羅場。
轉眼,車子已經開進了郊外的一片古典莊園。
眼前還是陶溪熟悉的商家祖宅。
僅僅只是站在這座莊嚴肅穆的建築前, 就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不用害怕,我會陪着你。”
察覺到身邊人的緊張, 商行雲主動牽過陶溪的手。
和兩人第一次來的情景截然不同。
陶溪好像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肢體接觸,并沒有像上次一樣掙開。
在管家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一樓走廊盡頭的一間會客廳。
“少爺, 老爺已經久候多時了。”
商行雲微微颔首,随即便握緊了陶溪的手,敲了敲房門,便推門而入。
陶溪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表面卻依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深呼口氣, 跟着男人一起朝前走去。
屋內爐火燃得旺盛。
極度安靜的房間內, 偶爾傳來幾道壁爐中木柴燃燒發出的噼啪聲響。
壁爐正前方不遠處一位白發中年男子正襟危坐, 右手拄着一根龍頭木質拐杖,淩眉厲目的盯着此時進入房間裏的兩個人。
商行雲慢慢将陶溪帶到他身前,畢恭畢敬的彎腰鞠了一躬。
“父親。”
商父只淡淡掃了他和他身邊的人一眼,便将目光重新轉回到爐中篝火。
陶溪從未見過這般不怒自威的人,光是一個眼神就讓他雙腿發軟。
就算是商行雲表情最嚴肅的時候,也不見得有這人可怕。
但他還是強忍着恐懼,學着男人的樣子,彎腰問了聲:“商叔叔好。”
商父眉峰一皺,卻不說話。
約莫過了幾分種。
就當商行雲心疼陶溪站得太久,想要帶他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時,耳邊突然傳來拐杖杵地發出的“砰”的一聲——
“誰允許他坐下了?”
聞言,陶溪還沒完全坐下便從沙發上彈射起來,身體站的筆直。
商行雲卻眸色一深,毫不理會父親的話,握着陶溪的肩膀強行将他在自己身邊按坐下來。
“大膽!”商父又是一記怒吼,“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商行雲沉默不語。
半晌才面無表情的出聲道:“父親,我向來尊重您,但如果您今天叫我把陶溪帶來只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那就別怪我們恕不奉陪了。”
說完,商行雲便要起身離開。
商父卻厲聲道:“等等!”
吼出這句話似乎用了他很大的力氣,只見商父忽然咳嗽了幾聲。
“我和你母親就是這麽教育你的?長輩話沒說完就想走?”
商行雲原本打算不去理會父親威脅的話語,卻被身邊人扯了扯衣袖。
他讀懂了陶溪眼神中的意思,不禁有些心疼他的懂事。
也在心中默默嘆氣,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怎樣不講理的人。
作為一家之長。
父親從小在他眼裏就是個對他沒有任何親情可言的存在,因為,他的心中只有利益。
所以商行雲很清楚,父親一定很為自己公開出櫃給商氏集團帶來偌大負面影響的事情感到憤怒,如果繼續待下去,不知會發生什麽。
然而,商父在重重的喘了幾口粗氣之後,只是問了個不鹹不淡的問題:
“你們交往多久了?”
商行雲轉頭望了眼陶溪,才回答道:“三個月。”
話音一落,商父猛地一拍桌子:“簡直是胡鬧!如果不是我自己看到了報道,你還想瞞到什麽時候?!”
“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臉上的傷,是不是也跟他有關系?”商父用手指着陶溪怒聲道。
仿佛自己的兒子敢點頭說聲“是”,就會立馬将手裏的拐杖招呼到陶溪身上。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得,跟他無關。”
聽了兒子的回答,商父明知他是在包庇,卻并未揭穿。
只冷哼一聲:“聽說他住在廉租公寓?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讓別人覺得我們商家小氣,連一套像樣的房子都給不起?”
商行雲聞言眉頭一皺,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雖然他也一直對陶溪住在那個地方的事有些介意,但他知道,在對方徹底接受之前,如果貿然提出要給他改善居住環境,依陶溪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所以,他所能做的僅僅是時不時假裝“路過”,盡最大的努力保障他的安全。
商行雲沉默思考的同時,商父也開始打量起自家兒子的“男朋友”。
傾國傾城的美人他也見了不少,但眼前這個男孩子,的确有種說不出的特別氣質。
但他終究是個男的,就算他皮相再好,一想到這種人将來有可能成為商家的兒媳,自己怎麽也接受不了。
商行雲回過神時,察覺到父親對陶溪赤裸裸的眼神打量,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不禁身子往前傾了些,不動神色的将人護到自己身後,徹底隔絕了父親審視自己心上人的目光。
商父見他如此寶貝陶溪的樣子更是氣的火冒三丈。
不禁口不擇言,恨鐵不成鋼的對自己兒子怒道:“你說你到底看上他什麽了?長得就像個美色侍人的狐貍精!你也真是糊塗!活了這麽多年居然還能被這種貨色迷了心智!”
“父親。”
商行雲厲聲打斷他的話。
已然被父親辱罵陶溪的話語激怒,此時也再也顧不上什麽禮貌了。
“如果您堅持要繼續說這些,那麽今天的對話就到此為之吧。”
說完,他毫不猶豫的起身,對身邊的人輕聲道:“我們走吧”。
待陶溪起身之後,便牽着他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商父氣的吹胡子瞪眼:“你們給我回來!”
然而,商行雲置若罔聞,轉眼已經跟陶溪雙雙消失在了大門外。
商父怒火攻心,臉龐突然漲成了血紅色,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此時,隔壁暗室的門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人。
“談完了?”
任重走上前給商父後背順了順氣,待他臉色緩和之後走到對面坐下。
他是在明知故問。
因為他方才已經在暗室內早已經将外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別說談完了。
可以說,他們根本就還沒來得及談。
“我就說讓你收着點脾氣,現在倒好,一張口就臉紅脖子粗的,好話都給你說難聽了。想給人換房子住不能好好說?又是‘狐貍精’,又是‘以色侍人’的,能不把人給吓跑嗎?”
任重搖頭道:“我說吧,你兒子這次是真的栽了,瞧他對那孩子寶貝的樣子,我看啊,你要是說得再過分一些,行雲說不定馬上都要宣布和你斷絕父子關系了。”
商父重重的哼了一聲,喘着粗氣厲聲道:“斷絕了才好!我們商家沒有這種給祖輩蒙羞的子孫!”
任重不置可否,知道他是口是心非,然而他身為局外人也無法對此事插手。
“不是我說你,想開一點兒吧,趕緊抛去你那些陳舊的老思想,喜歡男人又怎麽了?在當今社會多正常啊!”
“話說回來,你見過你兒子對哪個人這麽上心過嗎?清心寡欲的,我都以為他以後要去寺廟裏當和尚了。”任重開玩笑道,“你看,和出家比起來,他喜歡男人這件事,是不是就別那麽難接受了?”
商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任重怕他真被氣出毛病來,漸漸收斂起了玩笑的語氣,正色道:“行雲是你的兒子,你該比誰都清楚他是個什麽性子,一旦認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輩子。我幫你把過關了,陶溪那孩子很不錯,絕對不是那種攀炎附勢的人,你就放一萬個心讓他們兩個好好相處吧。”
“況且,基于你剛才把話說的那麽難聽,我也不妨告你一個秘密。”
任重語氣嚴肅道:“你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一件事,小溪不是什麽勾引你兒子的狐貍精,你兒子才是處心積慮的那一個。”
“行雲當初為了追他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機,如今終于由于有了成果,要是你敢從中破壞,作為見證者的我第一個就不答應。”
話音一落,商父果然震驚的備受打擊,又開始拼命咳嗽。
任重有些不忍心,最後只安慰他道:“總之最後還是那句話,想開一點,別再抱着以前的古板思想頑固不化,為了一點小事就生悶氣,你看,把自己身體搞垮了吧。”
聞言,商父重重的搖頭嘆了口氣。
無奈事已至此,他深深地知道,就算是自己,也根本無法阻攔兒子做出的決定。
商行雲開車送人回去的路上一直很糾結,到底該不該為父親的話道歉。
萬一陶溪并不在意呢?
自己要是刻意提起,豈不是又讓他想起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
然而,不久之後他便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耳邊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商行雲身形一滞,震驚的踩下剎車,用最快的速度把車子停在路邊。
解開安全帶後,沒有半點猶豫的便将身邊之人的腦袋輕輕摟進懷裏。
“對不起。”
如果商行雲早知父親叫人來只是為了羞辱他一番,就算頂着再大的壓力也絕不會帶他來這裏。
男人心疼道:“如果你覺得有氣一定要發洩出來,打我罵我都沒有關系。”
陶溪緊緊咬着下唇,默默把頭埋在男人懷裏哭泣。
生氣嗎?
好像有一點。
但比起生氣,他更多的是不解。
為什麽無論是商行雲的父親還是母親,甚至他的姐姐,明明不了解自己,卻先入為主的帶着偏見和惡意。
但這些都和商先生沒有關系啊。
畢竟說那些難聽話的人又不是他,也不是他讓別人這麽做的……
陶溪愛哭。
眼淚是他排解心情的一種方式。
所以盡管商行雲父親的話的确傷人,但他哭過之後已經覺得好多了。
陶溪漸漸從商行雲懷中擡起頭來,慢慢将他推開:“我剛才是有點生氣,不過現在已經沒關系了,畢竟你父親不知道我們并不是在真的交往,誤會也是正常的。”說完,還勉強的牽起唇角笑了笑。
商行雲望着眼前一幕愈發心疼與愧疚。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陶溪不要總是這樣懂事,這會讓他覺得他們之間有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比起此時的強顏歡笑,他更希望能看到陶溪在自己面前沒有任何顧慮的大哭大笑,毫無拘束的樣子。
可是究竟要到什麽時候,這一天才能真正的來臨呢?
商行雲原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
然而現在只覺得自己一刻都等不了。
“我為父親的事,再一次向你道歉。”商行雲語氣鄭重道。
“但是,他說的有一點沒錯,你現在不比從前,已經小有名氣,住在那片魚龍混雜的地方太不安全。”
男人頓了頓,目光直視他的眼睛,向陶溪提出最真摯的邀請:“所以,你願意搬來跟我一起住嗎?”
聞言,陶溪怔怔的望着男人。
從對方令人震驚的話語中回過神後,立馬毫不猶豫的搖搖頭:“不行!你的父親是不知道實際情況才會那麽說的,我們只是假情侶,沒有必要連住都要住在一起。”
話音一落,陶溪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拒絕的語氣有些生硬。
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只是單純的合作關系,而且認識的時間并不長,對彼此也不熟悉,嚴格來說連朋友都不是……”
所以同居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陶溪是這個意思。
然而卻覺得自己越解釋越亂,突然就有點說不下去。
聽了他的話,商行雲像被人當即澆了一頭冷水。
認識時間不長?
連朋友都不是?
……
男人原本躍躍欲試的熱情褪去,只剩下徹頭徹尾的心寒。
陶溪看似無心的話給了商行雲莫大的打擊,可他卻像個啞巴一樣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因為那都是事實。
他根本無言以對。
此時此刻,商行雲內心郁悶的快要爆炸。
回去的路上,臉上一直布滿陰霾。
陶溪感覺到車廂內壓抑的氛圍,一路都在想要說些什麽才能緩解尴尬的氣氛。
然而一直到了公寓樓下都沒有組織好語言。
最後,陶溪只對男人小聲說了句“再見”,便要下車。
這時,男人卻沉聲叫住他——
“等等。”
陶溪身體僵住,剛要轉過頭去。
商行雲卻在這時突然側過身子,快速在他的嘴角處蜻蜓點水般的吻了一下。
陶溪愕然的睜着眼睛,無聲的詢問着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
“既然我們只是合作關系,那就一碼歸一碼。”男人語氣平淡道。
“我送你回家,剛才的那個吻就是我向你索要的報酬。”
話音一落,商行雲臉上陰鸷已散,淺淺的勾唇一笑。
雖然少年方才的話有些傷人,但他既然早已認定了這個人,即使前方困難重重,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陶溪腦袋徹底懵了。
怎麽也理不清對方話中的邏輯。
最後,在男人的目光注視下呆呆的下了車。
然而等到車子從他眼前開走,才怔怔的反應過來——
他剛才……是不是被占便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多虧了小溪沒良心的話,商總占便宜的理由從此又多了一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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