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终究还是没有逃掉的能力。
她断着腿,又没有一点儿力气。固定的腿一停,就让她没办法再继续往后退缩。
但她也是真的在害怕程淮书,又恨又害怕。过去那些依赖荡然无存,别说依赖了,连最初相识时的柔顺都一丝看不到。
充斥着更多恨意的目光,问他是不是他杀了兔子时的干脆果断。程淮书闭了闭眼,那目光简直比万箭穿心都要刺痛着他的血肉身躯。
他想要靠近她,告诉她他真的不会再伤害她,希望乞求她的原谅。可她太抗拒了,最终程淮书只能把伸出去的手垂下,弯腰,给安若调了一下架着她的右腿的支架。
只是俯个身弯个腰,女孩就开始小幅度地挣扎。
抗拒他,不愿意跟他有任何的接触!安若哭了起来,眼泪一颗颗掉,她张开了嘴,嗓音破碎,乞求着他,
“先生,不要碰我。”
“你不要碰我,求求了……”
“……”
先生,先生。
一个个陌生的字眼,刺痛着程大公子的心。程淮书强忍着被安若抗拒的难受,帮她调整好支架,尔后,便松开了手。
安若低下头去,抱着兔子,一言不发。她还在哭,小小的身子,颤颤巍巍发着抖。
程淮书收回去手后,也垂下了头。
最后,他低着眸子。
轻轻地道,
“对不起。”
……
*
一整个五月,上京城都不得安生。
程家彻底陷入了血雨腥风之中,程大公子彻底跟程氏反了。不是就此妥协,也不是为爱放权。是实打实用自己掌中握着的权力,去跟上一辈缔造了四十余年的老派权威,斗个你死我活!
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让向来不掺和家族内乱的周氏,助了他一臂之力。
其实也就是周子珩家里那位的一句话,安若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连向来目中无人的小茉莉,都想要让程哥哥和她好好在一起。小祖宗一声令下,周子珩带着千军万马坐镇程淮书的位置旁,程氏新老两派正式打响了征战!
每一天,程淮书都在早出晚归。安若的腿伤一点一点养,程淮书花了重金请了营养师和保姆,轮流给安若变着花样做饭,好生照料着她的起居。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浑身血腥浓重。居家保姆过来告诉他,安小姐今天有乖乖吃完饭,现在已经歇息睡下了。
安若被他重新留在了程家,多么恨他他不知道吗?程淮书又是很久没有去见安若了,她恨他,伤好了一定又要开始逃走,他不敢去见她,哪怕两个人每天都有四五个小时是在同一个屋檐下。
程淮书脱掉血腥味浓烈的外衣,让厮杀沾染上的戾气消去大半。哪怕是只站在门口,在门口站一会儿L。他都不忍心让血腥,去玷污了他的女孩。
保姆和管家退下,看到大公子站在了三楼卧室的
门旁,那间卧室就是安小姐歇息下的地方。程淮书在门口徘徊,许久许久,抬起的胳膊反反复复落下。
最后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合着衣服,散着头发。
就那么静静地,一坐就是坐一夜。
从天黑,到天亮。
*
安若突然就不吃饭了。
那是五月末,上京已经开始进入夏季的潮湿和燥热交替。初蝉鸣声吱吱呀呀,程淮书和周子珩兵分两路,铲平了程老爷子最重要的一块领域。
家里阿姨打来电话时,程淮书正在开会,焦头烂额。程淮书握着手机,听到保姆和厨师的声音,都快要哭了。
“对不起程先生,是我们的错,我们的疏忽!”
这一个多月了,我们竟然都没有发觉安小姐的不对劲儿L!她瘦了那么多,我们应该察觉到的!应该察觉到的!_[(”
“那些饭菜,每次看到空了的盘子,我以为她是吃掉了的,我以为是她全都吃掉了……别墅的卫生系统也没有发现不对劲儿L,对不起!对不起!”
“……”
程淮书叩了手机,直接站起身。
披上大衣就往外走。
旁边坐军师位置的周子珩,皱着眉,问他干什么去?
谋划了那么长时间,明天有一场很硬的仗要打!这个节骨点上,程淮书突然撇下一干属下,中途掐断会议,就要离开。周子珩猜到了大概跟谁有关,程淮书接电话的手机里,就只存了那么一个号码。
程淮书吐了口气,攥了攥拳头。这一个多月他濒临崩溃,都已经走到钢丝线上了。他对不起安若,但安若却绝食拿自己的身体安危作为抗拒筹码!
程淮书要疯了。
“……还能什么事。”
他匆匆离开了会议大厅。
……
程淮书一脚踹开了门。
安若从来没觉得时间会过得如此宁静,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似乎换了一个世界一样,看不到程淮书,看不到那些伤害过她的事情,那些往事仿佛就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现如今她每天都很平静,看着手里的书,揉一揉小兔子。
程淮书怒火滔天站在门框处,安若正在看一本杂文。她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拄着拐杖可以下地。听到门“砰!”一声响,安若停下摸兔子的手,平静抬头。
她确实不吃饭,腿好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不吃,所以又瘦了很多。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好像一只提线木偶,苍白坐在那里。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了。
程淮书喘着气,阴沉看着安若,怒气全都写在脸上了。他真的在努力劝说自己不要生气,可安若不吃饭,就是能让他瞬间失去理智。
安若小脸瘦的啊……
安若又低回头去,重新看书。
程公子大步走到了她的床旁边。
阳光被遮住,书页扫上阴影。安若眨了一下眼睛,没抬头,眼神往前方轻轻抬了抬。
程淮书攥了攥掌心,指尖掐入了皮肉,他强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被迫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怖。
“……”
“为什么,不吃饭。”
安若削尖了的下巴,映入他的眼帘。
他是真的想要发疯,但是却不能发。安若依旧垂着脑袋,半晌,合上书。
掀开被子,像是困了,要躺下睡觉。
程淮书“砰!”地一声,一圈砸在了床头。
安若掀被子的手,一顿。
程淮书闭了闭眼,那床头木板,被他压得咯吱咯吱响。
他突然就怒了,一把扳过安若的肩膀,让她直视着他!
安若倔强的脸在他面前映着,她撇过去眼,强行不去看他。
程淮书一字一句,道,
“哪个厨师给你做的饭?”
“信不信我马上就让人炖了他给你补补——”
安若瞳孔为之一颤,她拧过头来,瞪他,
“你敢!”
“……”
程淮书不再说话,依旧那么看着她。
半晌,用拇指,压了压她苍白的嘴唇。
他向来不是什么好人,杀一个人,如同碾碎一只蚂蚁。
“若若,你知道的。”
“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我敢不敢!”
安若的瞳孔轻微颤抖,终于有了些情绪,从麻木到害怕再到心灰意冷。六月初的天,房间内阳光拂满。
却是那样的令人寒冷,安若抖着身子,终于,恐惧和恨意交叉着,张了张嘴,
“程先生也不是,没强女干过我。”
程淮书一下子就掐起了她的下巴!
两个人相爱时总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相恨时总是刀刀刺向对方最疼痛的软肋。程淮书掐着安若下巴的手原本是用力的,燃烧着狂风暴雨的。可等了很长时间,僵持了许久许久。
他忽然就慢慢势弱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安若还在恨恨地望着他,这次不躲了,眼睛里逐渐湿润,一层薄薄的泪水晶莹贴在眼眶边缘。
骨碌——就滚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仿佛一把被烈药腐蚀过了的刀,一刀扎入了他的心!
她不吃饭,还能怎么样啊……
最终程淮书放下了手,安若坐在那里,抱住了身子。小兔子又被吓到了,躲回到了软软的笼子里去。
他往后退了两步,这两步退的很艰难。程淮书看着抱着膝盖的安若,她轻微颤抖着,那句“程先生又不是没强女干过我”也同样凌迟着她的记忆。
砰——!
大门被程淮书给甩上了。
男人拂袖离去!
*
后来有段时间,家里的厨师换了,阿姨也换了。安若看不到熟悉的面孔,以为程淮书真的杀了他们。
那可是程淮书啊!他什么都能干出来!安若终于肯乖乖吃饭,吃饭的
第二天,厨师和保姆阿姨又都给换了回去。
六月的天越来越热。
安若拄着拐杖下楼,别墅花园里的花都开了,管家园丁们低声对她问好。成日成夜也看不到程淮书的身影,那次争吵是他们唯一的一次见面,程淮书知道她恨他,她还是不愿意见到他。
那段时间,他正在做程氏改新换代的最后洗牌。
不知道哪一天,楼下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安若的兔子跑了出去,她拄着拐杖去寻找。拐杖哒哒往楼梯下,到了楼梯最底处,她抬起头来,忽然就看到了一位年迈的老人,身边陪着一位年龄和她相仿的妙龄女子。
两个人见到安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安若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别墅里的所有下人都不见了踪影。老人怔怔看着安若,他在电视和报纸新闻上的照片明明十分威严,可此时此刻见面,老人却仿佛沧桑了很多岁。
老态龙钟,疲惫不堪。
程则忠见到安若,第一次生龙活虎见到了这个让他最疼爱的长孙,为之要灭了程氏的女孩。
安若是知道程则忠的,成日出现在地方台新闻的第一板块。在更早以前,她也曾看到过程淮书陪在程则忠身后,做他的膝下承欢、孝顺至极的好孙儿L。
程则忠拉着黎家二小姐,猛地就走到了安若面前。程淮书现在已经杀疯了,连那日稍稍提过联姻的黎氏都不放过了!程老爷看着安若,安若站在楼梯上,有些不知所措,抱着拐杖,抿嘴一言不发。
噗通——
程氏当家人程老爷,就这么给安若跪下了。
“……”
“安小姐!”
“求求了,就算爷爷求你了——”
“劝劝淮书,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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