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给你的。”

    楚葵接过云砾递过来的包装袋。

    她犹豫了下，还是问：“云老板，我刚才在你店里遇到一个好怪的人。他和我说了好多酸浆面的事, 还有什么看林子的,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云砾愣了一下，再想想，点点头。

    “他啊？是一个很努力地帮我店里做推广的熟客。前段时间门我刚接手着店铺，他正好休假，就频繁过来吃东西。后来发现我店里多了酸浆面, 他也在踊跃帮我打广告，不然我酸浆面的声音都没这么容易做下去。”

    云砾第一次做酸浆面时，就正好遇上这熟客，熟客还主动要尝酸浆面，云砾就给做了。

    再后来, 这熟客来的次数减少，但一买就买许多份酸浆面。

    这就进一步加深了云砾对他的印象。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看林子, 只知道他要看的那片林很危险，而且不是微笑林。”

    地图上位处怪谈城城郊、又在名字中就有明确的“林”字标注的地点，只有微笑林。

    “这样呀？”楚葵想了想，嫣然一笑，“云老板，谢谢你了, 我就先去医院啦！”

    这医院也在中心城区。

    楚葵来云砾餐厅前已经打听到足够多的信息, 起码现在进医院也不会露怯。

    云砾看着她的背影在门外的霓虹光中远去。

    今日的日落时间门是18：43, 然而现在才刚过19点不久，外面的天色就黑沉得吓人。

    天空无月，细碎的星子黯淡地分散在苍穹各处。

    连中心城区都是这等景象, 云砾不大敢想别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闵诚瀚今晚没留在店里，他和童小丫等吃过晚饭后，就一起离开了，也不知道要忙什么。

    云砾轻轻抚摸着自己佩戴着的银月徽章。

    微凉的触感帮他快速平复情绪。

    “云砾。”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他转头看去，就见到小山。

    被他看着，小山脑袋垂得更低了。

    “香，没闻过，是什么？”

    小山的语气毫不掩饰。

    那就是好奇和嘴馋的结合体。

    云砾莞尔。

    “做了一个青菜菌汤面，还包了点三鲜饺子，你要试试吗？”

    小山猛然抬起头，原本还只是一条小缝隙的眼睛，现在都因惊喜变成两条了。

    “要！”

    青菜菌汤面的精华就在汤里，用了猴头菇、松茸等菌菇一起煮，将鲜美的味道都释放到汤中，一口喝下去尽是鲜甜美味。

    青菜用的是小油菜，用热水那么一烫，烫掉了青菜生的时候的菜青味，吃起来就只有菜梗的淡淡甜香，清脆爽口。那碧绿的颜色浸泡在偏白的汤里，愈发诱人。

    面条是细面。

    不同于打包给蒋世丰那份，煮熟的面条还要单独打包，送到后再加入汤里搅匀，云砾现在给小山和自己做的，只待将面条煮熟了，就能连汤带面一起端上来，味道更佳。

    爽滑中带一点韧劲的细面在汤里泡开，一筷子夹起来，汤的鲜美香味就混在面条与面条的缝隙间门，与面条一起进入嘴巴。

    再嚼上那么几口，嚼劲正佳，面细汤宽，吃得格外舒服。偶尔来一筷子小油菜，又是另一种脆甜享受。叶片终究没叶梗脆，但那点绿叶的口感正好将残留的味道带走一起，让味蕾迎来新一轮享受。

    小山抱着堪比洗脸盆的餐盆，埋头大吃。

    云砾那份就要简单多了，只是正常分量的面碗。

    云砾还一边吃面，一边尝着饺子。

    三鲜饺子用的是鸡蛋、香菇、木耳的料。

    这里最关键的问题是每一样配料的大小得恰当。如果配料太碎，哪怕调味调得好，口感都不佳，一咬下去馅料会在嘴里散开，没半点嚼劲，那是绝对不行的。

    但要馅料都切大了，馅料又占位置，单个饺子里能放入的馅料量会变少，看起来根本没塞进多少东西，还吃了之后要嚼太久，拌上调味料就被塞进饺子皮里蒸熟的馅料还不大好入味，表面又没有芡汁增加饱满度，并丰富味道层次，最后吃起来的口感依旧偏差。

    云砾切的配料就大小正适宜。木耳是爽脆的嚼劲，香菇是浓郁的香味，炒过之后的鸡蛋单层很薄，没碎得很离谱，正好与其他配料拌匀，吸收着它们释放的鲜味。

    一口气嗦完所有面条的小山也意识到旁边有其他好吃的了，剩下的菌菇汤能慢慢喝，蒸好没多久的饺子放凉了味道得差一些。

    包起的饺子捏了一圈花边，可就连花边的粉都是软的，不会有过硬的部分影响口感。饺子皮软的同时，还保留了一定程度的干爽。内部的馅料能渗出少许汁水，饺子底部能看到一定汤汁颜色，但汁水基本保留在了内部，没有因此导致饺子破皮。

    哪怕小山夹饺子的动作堪称粗鲁，饺子皮依旧完美地完成了它的任务，护送着馅料抵达小山嘴边。

    云砾喝完自己碗里的汤，笑眯眯地看着小山吃东西。

    小山那是真的吃得欢，还要是来者不拒的欢。

    而且近来小山的吃相都得到了少许改善，没急得直接下手了，那看起来总比之前赏心悦目一些。

    吃完晚饭没多久，又给补上一餐的云砾回到柜台后睡觉。

    今晚要去白骨岗，怎么都得养精蓄锐。

    只是这一觉，他睡得很不安稳。

    哪怕小山就在他身边默默守着，哪怕佩戴的银月徽章不断散发出清凉气息，他还是没睡安稳。

    他恍若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许许多多的怪物在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那些笑声极其难听，说是笑，但笑得全是怨恨疯狂，让云砾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这些笑着的怪物扑上来，撕扯成无数碎片，然后转瞬吞掉。

    他的梦里，还出现了一条河。

    翻着白肚的鱼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湖面，湖底还有浑身上下裹满淤泥、挂着黑色水草的怪物，在不断挖着鱼沉在水底的部分的肉。

    就因这些淤泥怪物挖得太狠，鱼的身上才会出现一个又一个布满腐肉的洞。

    陡然，云砾听到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那声音越来越高，高着高着，云砾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闻到了血的味道。

    旋即，河中那些鱼，全睁着死鱼眼看向他。

    连河底的淤泥怪物，也要用身上披着的水草，卷起几条鱼扔开，露出一点空隙，好窥探云砾所在。

    云砾心脏几乎忘了如何跳动。

    他想跑，但他被牢牢固定在原地，怎么都动不了。

    他想闭眼，拒绝与河流中的这些东西对视，却怎么都挪不开目光。

    不能动，连转动眼珠都不行！

    云砾陡然觉得也有许多只手，在挖自己身上的肉。

    很疼，却什么都喊不出声。

    原以为会疼到麻木，但在这痛苦的刺激下，他竟然也生出了要给自己找个替身的冲动。

    只要有人替死，那就能将这所有痛苦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了，再也不用自己承受着了。

    多简单啊……找人替死，找人替死！找到离得自己最近的那个，扑上去，就行了。又或者，找最相信自己那个！

    闵诚瀚、小山，他们不都很相信自己吗？

    扑上去，就能将痛苦转给他们，自己能解脱了！

    害怕实力差距太大？那找楚葵啊！她刚经历过今天的事，对自己信任度又往上升了，她实力还比自己弱，肯定无法反抗！

    云砾心底魔念的声音越来越响。

    之前怎么都不能动的他，也觉得自己重新拿到身体掌控权。

    他想往侧边撞去。

    现在的他，要全力抗衡的，就变成了动的冲动。

    魔念声音再响，他都不要听！

    但那声音一声接一声，还形成了高低远近各不相同的无数道重声，用反复念叨的方式，不断侵蚀他的心智。

    云砾只觉越来越稳住不动。

    蓦地，他浑身一颤。

    有什么在推着他，却没将他推向魔念声音渴望他去的方向，而是让他原地晃动着。

    他还听到了焦急的喊声。

    “云砾，云砾……”

    一声接一声。

    “云老板，你快醒醒！”

    清凉的感觉落下。

    云砾勉强动了动眼皮。

    那些鱼也终于不再只盯着他所在了，而是不断转动着目光，寻找着新目标。

    但河流里有水草飞出，直冲云砾而来。

    一道银亮的光闪过，半截黑水草尖尖掉落地上，快速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可这些小洞有高有低。

    云砾听到了更刺耳的尖叫声，还有混战声。

    云砾还听到最后一声压抑低哼声。

    不同于其他声音，再怎么让云砾听着觉得就在身边响起，都会产生强烈的距离感，仿佛与这些声音之间门隔了什么，那最后一声低哼，才真正给予云砾极近的感觉。

    云砾甚至怀疑，他也配合着发出了那道声音，所以他才觉得，那声音与自己也是一体的。

    这声低哼过后，云砾眼皮再动了动。

    他终于醒来。

    梦里的一切模糊了许多，云砾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那声低哼。

    可怪鱼、淤泥怪、黑水草、被腐蚀的种种存在……云砾还有印象。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进入心脏的压力逐渐散去。

    挥舞着莲叶左手的连叶就在柜台外，满是担心与自责地看着他。

    “云老板，你今晚还能去白骨岗吗？”

    何田右手握着金刚杵，没说话，但眼神传递出与连叶一致的意思。

    云砾抿抿唇，没急着回答，而是先看向风翎。

    “和邀请函有关吗？”

    有关，他就必须去。

    刚才他从噩梦惊醒的瞬间门，他好像看到一条与他对视时间门最长的鱼，鱼肚没翻得那么厉害了，连稍稍转往上一点的鱼背，都长出了一片完整鱼鳞，而不像它同伴们那般，没有鱼鳞，连鱼皮都难看到完整的，只有一个个腐□□最为清晰。

    那分明是他醒来瞬间门才发生的变化。

    风翎默然点头。

    “那就去吧。”云砾托着腮，故作轻松地微笑，“有东西找上门了，我不去怎么行。菜品净化术……”

    他微微垂眸，敛掉眸底闪过的精光。

    他只是看到了白鱼河里的鱼，感受到了鱼的情绪。

    然后，他得救及时，还能在怪声中守住本心，他的醒来，就似乎降低了鱼身上的污染。

    云砾摸不准这是否真的和菜品净化术有关，可他只要想到自己做油炸鬼时，就能从油炸鬼中真切感受到融入油炸鬼的情绪颗粒的情绪，他就觉得，这些东西之间门，应当存在某些关联。

    纵然没有，只冲这残图是目前唯一有线索的残图，他又不愿意放弃菜品净化术，他都要去试一试。

    云砾再抬眸时，眸光已恢复往日的清明。

    “你们也该知道，我这种外来者比较特殊，出事了，也未必不能重来，那还怕什么？”

    他偏头看看小山。

    最不能理解他的话的应当是小山。

    如他所想，小山满脸的呆。

    云砾微笑。

    若真重来，只要有足够的食物，能最快和他变得和现在一样好的，也可能是小山吧？

    “试试呗。”

    找到那条最佳的路。

    “再说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奋斗。”

    在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呢。

    大家都在努力。

    纵然努力后的结果可能由他独享，其他人都在那努力。

    他凭什么不参与？

    餐厅外的天黑得更厉害了。

    餐厅里的灯光却变得更亮。

    在云砾睡梦中出现异常后，被小山通知了才及时赶过来，并带来了连叶等人的闵诚瀚率先笑起来。

    “好！那就去吧！”

    其他人也跟着露出笑容。

    只是闵诚瀚同样最先收起笑脸。

    “小砾，你梦见了什么？”

    他的语气格外凝重。

    “白鱼河吗？今天美食街店主群里讨论过不少和白鱼河有关的事，我刚才想找出来给你看看的，但那些消息我都找不着了。”

    闵诚瀚没删除那些聊天记录。

    唯一可能的，只是游荡在网络里的怪物动手了。

    “我记得内容。很多店主都说，白鱼河在帮里世界店铺侵蚀表世界店铺，连排名靠前、现在已经整合表里世界店铺的几名店主都受到了影响。至于我，现在有阿海在家帮忙稳定情况，我妈也回来了帮忙，还带出了我爸坐镇，所以情况还行。”

    可云砾这儿，没别的长辈可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