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稚很关心外面的事,虽然每日都有女官入宫禀报,但沈轻稚还是想从几名亲历者身上听到这一次改革的成果。

    谢景见她关心,想了想便温言道:“娘娘,其实早年间,大楚就有不少女医,尤其是医药世家出身的姑娘,大多都学了这一门技艺,医者仁心,她们会帮忙接生,医治妇孺病人,故而坊间其实对女医是颇为接受的。”

    “有些病,女子们不方便让大夫们来看,女医就起了大作用,只可惜女医无法开医馆,不能正经当成营生来做,故而女医的地位并不高,并未彻底改变妇孺看病难,无人治的问题。”

    谢景说到这里,眼睛都亮了。

    她跟王颜卿两个人都是很安静的性子,平日里话不多,举手投诉雅致宜人,一看便知是世家大族出身。

    王颜卿是因王氏百多年的底蕴,而谢景则是因其常年学医,身上自有一股安静祥和。

    也只有在说医术的时候,沈轻稚才能感受到她也是个二十几许的年轻女子。

    谢景继续说:“现在不同了,现在可以开女医馆,女大夫一样可以坐堂问诊,救死扶伤,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可以学女医,考取女医功名,当一个人可以通过努力改变命运,那么他们就会珍惜。”

    “娘娘,如今盛京已经有两家女医馆了,臣听闻在各地州府,也陆续开有女医馆。”

    “也正因如此,许多难产妇人同孩子都存活了下来,”谢景说着,竟是有些哽咽,“娘娘不知,光去岁一年,因难产而活下来的孕妇,就比以往多了五成。”

    大楚幅员辽阔,这五成可能逾千百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多么好的仁政。

    沈轻稚听了也是感慨良多。

    她握住谢景的手,认真道:“如此,全赖谢学正悉心教导,大楚女医的未来,全靠你们努力。”

    谢景颔首:“是,臣自当领命。”

    她说完了女医的事,就到了王颜卿说女学科举的事。

    王颜卿比谢景可淡然多了,她轻描淡写说了自己教导的学生有几个直接参加科举,经过了秋闱,就等殿试考取名次了。

    大楚女学的学生并不少,但凡家中有些根底的,无论男女都会让其好好书,只是以往女子并不能科考获取功名,故而女学更多的是熏陶教养,学习琴棋书画,待到及笄之后,也不过再两三年书,嫁人之后就不再了。

    但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就看这一次秋闱便知,封名之后阅卷,三百六十人中也考上三十七名女学生。

    这是第一年,许多人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从小就开始为科举取仕书,能有三十七人考入殿试,就连萧成煜都很意外。

    但这是一个好消息。

    如今夏州和齐州都要有都护府和布政使司,官场上下都需要更多的官吏,这几年取仕的人数会增多,能不能考上,全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原本科举一年只取三百人左右,今年多取六十人,女子只占三十七名,其实对男学生来说也有更多的机会。

    机会都是留

    给有准备的人。

    第一年能考取科举的女学生,萧成煜给其定的官职不低,各个州府都需要女县丞,她们的起点就比别人高。

    但这是她们应得的。

    这些事,沈轻稚自也知道,她甚至知道的比王颜卿更多,此刻她问王颜卿的,是另一件事。

    “这些女学生里,可否有家境贫困的好苗子?”

    说起这事,王颜卿也是满脸凝重:“回禀娘娘,臣所教导的女学,汇集的都是京城各氏族千金,她们自不会有不起书的窘迫,但臣听闻城郊白鹿书院新开办的女学,就专门招收有天赋的平民少女,这些学生若是能维持成绩,书院是减免杂费的,只是即便如此,也有学生不下去。”

    沈轻稚点了点头。

    女子到底同男子不同。

    她们及笄之后便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若是一直耽搁,到了二十几许都不成亲,那就成了老姑娘。

    并不是说女子一定要成亲,她们若是能高中,便也能安身立命,到时候无论嫁娶都使得,但若不中呢?

    年轻还好,若是年纪渐长,科举无望,家门无依,那才是真的窘迫。

    所以穷困人家的女学生,往往实在支撑不下去,就会停学回家。

    男子考不中,照样可以娶妻生子,两头都不耽误。

    沈轻稚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长此以往,越来越多的女子通过科举、算学、女医改变命运,女子也能在朝为官,主政一方,甚至名闻天下。

    到了那时,成婚于否就再也不能能成为女子的桎梏。

    时代总要慢慢改变。

    曾经齐州和夏州也是分属别国,三载过去,不也慢慢同大楚融为一体,百姓们安居乐业,逐渐接受新生活。

    向好新生,才是应该有的改变,才是帝后夫妻应该做的事。

    沈轻稚同王颜卿不由多说了会儿话,待到同她们三人都说完,冯盈才上了前来。

    冯盈是萧成煜的表妹,又是贵太妃的侄女,故而她出宫的时候,萧成煜便也封她为郡主,让其可以风光出宫。

    因是郡主,她光靠自己的俸禄都可以衣食无忧,故而冯盈再也不用看冯家人的脸色,可以在自己的郡主府,自顾自过自己的日子。

    最要紧的是,她的三郎并没有死。

    哪年她跟沈轻稚说了实情之后,沈轻稚便派人去了冯家暗查,一查才知,因为冯家硬生生拆散了这一对好姻缘,送了冯盈入宫,吴三郎便一病不起,但后来听说冯盈在宫里过得挺好,吴三郎似乎也放下了心事,逐渐好了起来。

    却一直未曾婚配,吴家怎么说,他都不肯点头,逼急了就要出家为僧,最后吴家只能任由他去了。

    也正因此,他开始努力书,日夜都不曾停歇。

    直到沈轻稚派人查到他的近况,冯盈才知道他还活着。

    那一刻,冯盈简直觉得重获新生。

    既然吴三郎没死,且也没有成亲,那冯盈也没必要把后半生都赔给贵太妃,一生都活在复仇里。

    在跟冯盈仔细询问过后,萧成煜便封冯盈为郡主,赐其莲花荡左近的府邸,让其以俸禄为生。

    至于她跟吴三郎的事,要等冯盈回家之后另行再议。

    天祐二年八月,在冯盈出宫三个月后,冯盈给沈轻稚上折奏请,恳请陛下赐婚。

    萧成煜自然要做这成人之美。

    天佑二年十二月,冯盈同吴三郎成婚,婚后两人依旧住在冯盈的郡主府,冯盈打理庶务,吴三郎书科举,夫妻和和美美,可谓佳话。

    待到今年,吴三郎已高中进士,只等开春的殿试便可知殿试名次,出仕为官。

    今年的新年宫宴,是冯盈和吴三郎一起来的。

    两个人先拜见过皇帝和皇后,沈轻稚便拉过冯盈的手,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

    虽然冯盈并未上折来说,但沈轻稚看方才吴三郎的反应,便知道冯盈这是有了喜事。

    冯盈微红了脸,凑上前来小声说:“还不及三月,想着等安稳了,再来给娘娘报喜。()?()”

    沈轻稚便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恭喜你。()?()”

    “是喜事,也全赖娘娘周旋,若非娘娘当时细心仔细,我恐怕……?()?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怀孕的人本就多愁善感,冯盈说起当年的事,又忍不住红了眼睛。

    另一边吴三郎虽在聆听圣言,但眼睛却一直在悄悄关注妻子,见她红了眼睛,难免有些着急。

    萧成煜一眼就看出他的焦急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沈轻稚也无奈地看向了他。

    夫妻二人看了看,萧成煜便拍了一下吴三郎的手:“好了,你去陪端荣吧。()?()”

    吴三郎闹了个大红脸,还被冯盈念叨了一句,此时也不是说私房话的时候,冯盈就匆匆同沈轻稚道别,捏着吴三郎的手退了下去。

    待到宴席结束,一直酣睡的小家伙也没醒。

    萧成煜先让淑太妃和贤太妃领着弟妹下去休息,然后才来到萧璟岚身前,低头看着睡得脸蛋通红的儿子。

    他弯下腰,直接把儿子抱了起来,手法颇为纯熟。

    朝臣们都低头等在下面,余光见了,也不由感叹一句陛下对大殿下的慈爱,对皇后的敬重。

    太后也被沈轻稚扶了起来,一家四口便慢悠悠出了太极殿。

    回去的路上,萧璟岚就一直躺在父亲怀抱里。

    不过御辇到底有些颠簸,萧璟岚皱了皱小眉头,似乎要被吵醒了。

    萧成煜倒是不惯着孩子,趁着沈轻稚在跟太后说话,他伸手捏住了萧璟岚的小鼻子。

    萧璟岚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

    他咿咿呀呀哼了两声,又挣扎着想要拍掉作乱的手,最终反抗失败,被迫睁开了眼睛。

    孩子的眼睛又大又圆,漆黑的瞳仁如同黑曜石,闪烁着最纯净的光芒。

    萧璟岚迷茫看了一会儿父亲,终于瘪了瘪嘴,睁大嘴巴喘了口气。

    他从小就不爱哭,受了委屈只会抿嘴生气,生来便是个小大人,比他爹看起来都稳重。

    此刻被父亲作乱吵醒,他也没觉得委屈生气,只是直勾勾看着父亲,抿嘴不语。

    萧成煜终于有点良心不安。

    他捏了捏儿子的小肉手,解释道:“你再不醒来,晚上就没饭吃了。”

    萧璟岚就安静点点头,从父亲膝上爬起来,跟个小葫芦似的蹲坐在他膝盖上。

    沈轻稚这才注意到儿子醒了。

    她惊喜地问:“八宝,你醒了?”

    萧璟岚认真冲母亲点头,缓缓开了口:“爹爹,吵的。”

    萧成煜:“……”

    刚才不闹,原来这里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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