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微发现皇帝最近似乎安静得有点诡异。

    过两日便要回宫了,按照以往皇帝的古怪性子,总是要趁着出宫这两天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来折腾宫女侍卫太监以及一溜贵族子弟。

    如今却总是蒙在帐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消停点倒也好。

    柳生微一想起那些满山抓来的狐狸就忍不住上火。

    他好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怎么也想不通居然会被一个空坐着皇帝位置却无半点实权的草包皇帝给威胁到,居然还怕皇帝不满意,跑遍了整个钟山掏空了钟山的狐狸洞。

    越想越觉得耻辱,柳生微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只是如今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想这个草包皇帝。

    秋狩过后的一个月,便是他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的生辰。

    自一个月前举国上下便倾尽财力搜刮宝贝要进献给这位如今大邑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只是柳生微到现在也尚未想好能送什么给他那位姑母。

    一切都怪这草包皇帝。

    柳生微作为太后亲侄,送的礼自然要与众不同些,方能体现他同太后的亲厚关系。

    如今太后掌权,柳家在朝中只手遮天,横行霸道,根本不稀得遮掩一二,他的父亲柳昰巴不得昭告全天下这大邑已经是他柳家的囊中之物。

    这就更是要同太后结好关系了。

    先前柳生微准备了一枚从西域夺来的珍奇宝玉,颜色生的是通透宝蓝,炎热时握在手里凉津津的,寒冷时却又触手生温,偏偏不知怎的被皇帝看中抢走了。

    柳生微敢怒不敢言,程涧到底是程家人,柳家再怎么明目张胆,也不能欺辱到皇帝的头上来。

    因此柳生微不得不重新为太后生辰挑选礼物。

    太后最喜欢那些皮毛油光水滑的狐裘,只是可惜这钟山的狐狸都长得灰扑扑的,扒了做袄子都嫌难看。

    这几日已经准备回宫,行宫里面到处都吵嚷得厉害。

    许榴这几天已经隐约摸顺了程涧的脾气,如果他跟程涧硬碰硬,狗皇帝就会拿那根讨厌的链子把他拴起来,如果他软下来“嘤嘤嘤”地蹭着程涧叫几声,最好舔舔他,那样程涧就会对他温和许多。

    比起被人拴起来玩弄,这样摊开露出肚皮给男人摸摸就显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更何况,摸着摸着还觉得挺舒服的。

    小狐狸四脚朝

    天躺在桌案上,柔软肚皮被男人或轻或重地揉捏着,舒服地打了个哈欠,海蓝色的眼睛里氤氲出一点朦朦胧胧的泪雾。

    小狐狸短短两二天体型似乎就变大了一些。

    这几日程涧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往往是自己吃的一份,用象牙箸夹了,在玉碗里用清水一涮才喂进小狐狸嘴里。

    皇帝还是人生头一次这样伺候一个人,啊不是,是狐狸。

    他却好像乐在其中,专门挑了最鲜嫩少刺的鱼肉,以及炖的烂熟用筷尖一戳就从筒骨上剥离下来的熟肉喂进小狐狸努力张大的嘴巴里。

    当然,能让程涧对给小狐狸喂饭这件事乐此不疲的主要原因是,小狐狸平时对他总是皱着小脸只有被欺负狠了才愿意给他亲亲抱抱,但是只要程涧给他喂吃的,小狐狸就登时活泼起来,吃饱喝足就主动给给亲给抱,连肚子尾巴都可以随便摸。

    小狐狸牙齿还没有长好,程涧找了羊奶给他喝,却实在爱看他用软糯的牙齿努力咬着软肉全身都用力得炸毛的模样。

    负责皇帝膳食的女官还奇怪怎么陛下最近爱上了喝羊奶,要时时在寝宫里备着,并用炉火煨得微温才好。

    “胖了。”

    程涧低头上了瘾似的揉捏着小狐狸奶油似的肚子,恶作剧地用指尖搔了搔小狐狸敏感的肚皮。

    “你才胖!不会说话!”

    那道软软糯糯的声音登时要刺回来,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哎呀,怎么这么娇气的性子。

    要是在野外,会被那些野狐狸欺负死的吧。

    幸亏遇到了朕呢。

    “别,别揉了。”

    原本躺在桌案上的小狐狸痒得纤细的四肢都蜷缩起来,在空中不自觉地开始踩奶,那道微弱的心声都带着点颤音。

    小狐狸讨好地用尾巴圈住男人的手腕,试图叫他放过自己。

    程涧却不,他揉着小狐狸的肚子,却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突然拉开了小狐狸的两条后腿。

    小狐狸茫然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望着他。

    男人一脸严肃地盯着小狐狸的肚子,然后视线慢吞吞地向下。

    怎么了?小狐狸紧张得心都提起来了。

    他试图把腿从程涧手掌里抽回来,但是他那么小一只,面对程涧简直是蚍蜉撼树。

    不知道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真讨厌!

    “原来,你是个男孩子啊

    。”看了半晌,程涧才满脸促狭地提溜着小狐狸的后腿道。

    许榴呆了大概有两二秒。

    然后程涧眼睁睁看见那如同玻璃海似的蓝色虹膜上渐渐掀起风浪,大颗大颗晶莹的雨点顺着小狐狸长长的睫毛滚下来,从柔滑的皮毛一直洇到暗红色的桌案上。

    小狐狸用尾巴挡住自己下面,“哇”地张开嘴巴哭了出来。

    程涧见过无数人在他面前哭得涕泗横流连滚带爬,那种嘶哑崩溃的哭声不知道听了多少次,麻木得连眼皮都懒得抬。

    可是如今小狐狸这么一哭居然莫名给他哭得久违的愧疚感又浮上来了。

    他摸了摸鼻子,难得有点收敛:“不就是看了一眼吗,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小狐狸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到了,哭得喘不过气来。

    程涧怕他哭抽过去,伸手给他顺气,没想到小狐狸张嘴就咬住了男人的手指。

    早就说了小狐狸牙齿都还是软的,不是很锋利,连口炖烂的软肉都要咬个半天,更别说要在程涧手指上咬出两个大洞了。

    程涧只觉得指尖酥酥麻麻的。

    他有点好笑地任由小狐狸咬着他的指尖。

    这么个小东西,生气了连咬人都咬不动,真是可怜又可爱得厉害。

    所幸他程涧还算是个正人君子,要是换个人,早就被欺负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厢行宫夜宴,柳生微无意间听见路过的厨娘在讨论皇帝近日突然爱上了喝羊奶,又命人做了许多甜软适口的乳酪,当真是稀奇。

    毕竟过去的程涧可从来不吃这般甜腻的点心。

    柳生微皱起眉。

    他无端想起,先前听说皇帝寝宫里隐隐传出过哭声,有点像是动物在叫,又像是婴儿啼哭。

    柳生微冷笑一声,若是程涧真的养了什么宠物,他便知道要如何报复他了。

    程涧是皇帝,自然不能终日在寝宫里逗弄小狐狸,只是他对这只狐狸上心得紧,竟然是连一刻离开视线都不愿意,宁愿把小狐狸塞进袖口里跟着他一起参加晚宴。

    晚宴上的东西千篇一律没什么好看的。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性子喜怒不定,不敢乱说话,恭恭敬敬地说了几句祝词便热热闹闹地开了宴。

    今天的皇帝好像意外的好说话。

    平日总是要挑几个倒霉鬼刁难一番的,现在居然就这么平平稳稳地略过了这一环节。

    众人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知道皇帝心

    里在想什么,但是现下能醉生梦死一刻谁还愿意去想后来呢,只当是皇帝转了性子,便嬉嬉笑笑地沉溺在了美人歌舞里。

    “你乖乖地不出声,朕便有好东西赏赐你。”

    程涧哪里是转了性子,他纯粹是把所有的好奇心都放在了袖中那团小狐狸身上。

    他压低了声音,指尖勾弄着小狐狸软软的下颏,似乎还想把手指伸进许榴的嘴巴里。

    许榴不胜其烦,甩着尾巴把程涧的袖子打得“啪啪”响。

    程涧也怕他被别人看到,便剜了一勺晶莹甜软的酥酪塞进袖子里:

    “吃了朕的东西,可不许乱动了。”

    ?垂星露)

    那酥酪是皇室特供,晶莹绵软,淡白乳酪上浇着一层桂花蜜,当即把小狐狸勾得馋虫搔动,伸出舌尖小心地舔了舔,眼睛一亮,“啊呜”一口便将一勺的酥酪吞进了肚子里。

    高兴得耳朵都翘起来了。

    程涧看他喜欢,心里莫名也觉得高兴。

    但是怕小狐狸不懂节制,撑坏了肚子,便只给他舀了两二勺。

    小狐狸食髓知味,舔了舔嘴巴,用圆滚滚的肚子蹭了蹭程涧的手臂,撒着娇讨要那甜甜的酥酪,叫声比平时还要软上十倍,嗲得程涧神清气爽。

    另一边柳生微却一直在看着程涧鼓动着的袖口。

    他早就发现皇帝不对劲了。

    隐隐约约却能看见皇帝宽大广袖间有一抹晶莹的雪色。

    恍惚间竟觉得十分夺目惹眼。

    柳生微心神一动,却看见那皇帝低头不知道在袖子里做了什么,却见广袖里悄悄地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

    那是一只小狐狸。

    漂亮的,美丽得出奇的小狐狸。

    浑身雪缎子似的毛发,一双蓝眼睛竟比海蓝宝还要清澈上几分。

    小狐狸理所当然地没发现有一道视线钉在自己身上,他蹿出来飞快地叼走了程涧桌案上的一块奶糕,然后又“歘”地一下钻了回去。

    他两腮里甜糕塞得满满,无辜地与程涧对视。

    小狐狸什么都不知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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