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色短袜的脚小心翼翼地踩在旋梯上。

    锃亮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映出少年如蔷薇般盛开的雪白裙摆。

    许榴还记着自己的耳朵还没收回去,小心地把自己藏在了一处没人看到的拐角,只悄悄地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楼下的情状。

    楼下很安静。

    没有人吗?

    本来还气势汹汹要去找罪魁祸首的兔子被这未曾料到的死寂吓了一跳。

    许榴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往下走了一点。

    绕过旋梯的拐角处,他猛地握紧了扶手。

    一楼是郎德的诊疗室和会客厅。

    他名义上是个外科医生,留洋归来,医术极好,来找他的病人却很少。

    未曾见识过西医的百姓对这些五颜六色的药丸和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秉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许榴有时候也会满怀恶意地揣测这么冷清的私人诊所,应该没几天就倒闭了吧。

    这确实是非常恶意。

    毕竟郎德住的地方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公馆,花岗岩外墙上爬满了青色的藤蔓,像是某种阴森但是华丽的古堡。

    住在里面的郎德自然就是吸血鬼了。

    那被吸血鬼抓住的是什么?

    血奴吗?

    许榴觉得自己的肚子又有点难受了,胀胀的。

    他低头困扰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吧,自己现在好歹只是被搞大了肚子,还没有到血液流干的地步。

    系统:“好歹只是?!”

    “叮”

    一声金属器具碰撞的动静蓦然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许榴愣了愣。

    他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正对着他的雕花玻璃门上隐隐约约倒映出男人的身形,似乎在那张手术床上忙碌地做着什么。

    做手术吗?

    许榴茫然地想着。

    那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他才对。

    许榴于是捧着脸就地坐在了楼梯上。

    莫名其妙怀了宝宝,他也还没准备好呢。

    许榴脑子里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郎德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他杀人的场面。

    锋利的手术刀像是切入一块黄油一般丝滑地割开了人体,泛黄的油脂混着浓腥的血液失去了阻挡瞬间涌出。

    整张床上瞬间被血色浸

    泡,如同一具被血液盛满的棺材。

    等一等。

    许榴看向玻璃门后模糊的忙碌人影。

    现在的郎德……在干什么?

    偌大的客厅里一片死寂。

    冰凉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少年霜白色的脸颊上,冻得他不自觉一个哆嗦。

    他是在……杀人吗?

    鼻尖浮起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他捂住了嘴巴,下意识地想要呕吐。

    少年水蓝色的眼眸里浮起一片亮晶晶的泪光,如同钻石切面闪烁的璀璨光点,沿着雪白的睫毛簌簌地落下。

    “呜”

    少年唇心止不住地泄露出一丝呜咽。

    所幸那玻璃门似乎隔音还不错里面的人并没有听到这细微的动静。

    兔子伤心地抖了抖耳朵,眼尾晕开一层淡淡的胭脂红色,可怜得要命。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统子哥……”

    系统说:“宿主大人请放心,我们有一键无痛人流服务,只需要……”

    它还没说完,意识海里的兔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如果我的小孩爸爸是杀人犯的话,会影响后面三代的吧呜呜呜呜……”

    系统:“……”

    倒也不必想到那么久远的地方。

    ……

    郎德刚做完一台手术,沉着脸从那被搅成一团的伤口处夹出一枚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黄铜子弹头。

    子弹头“当啷”一声落在托盘里。

    一边的吟芳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主子,小,小夫人在外面。”

    吟芳差点咬了舌头,显然是还没有习惯自家主子突然多出来的老婆。

    人家好像还没有答应他呢。

    吟芳有点忧心忡忡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是新时代了,不应该有那种盲婚哑嫁的事情发生……

    小夫人看起来好像还是不知情的样子呢。

    妖怪的话,也会接受新思想的吧。

    可是……小夫人和主子这样的情况看着又不像是盲婚哑嫁的吧。

    “吟芳。”

    吟芳还没从新旧思想碰撞的火花中理出头绪来,便猛然被惊醒了。

    “主子……”

    郎德叹了口气:

    “都说了已经没有主子奴婢的了,你只是为我做事我付给你工资,你叫我郎医生就可以。”

    吟芳声音有点着急:

    “但是主子您把我从那种腌臜地里救出来,吟,吟芳没什么能回报您的,只能跟随在您身边万死不辞!”

    郎德摘掉了口罩给自己的双手消毒:

    “既然万死不辞,就帮忙把这个人从后门送出去,切记不要被旁人看到。”

    吟芳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着仍然陷在昏迷中的病患有点于心不忍:

    “如今世道是越来越不太平了,那些洋人……”

    “吟芳。”

    郎德声音渐冷。

    女人猛地回过神来,自知失言,低着头:“是,郎医生。”

    门外还能听到似乎是柔软衣物擦着墙沿走过的声音,男人本来冷硬的脸像是遇到了暖春的冰河,蓦地解冻融化了。

    他唇边浮起一点无奈笑意,摇了摇头:

    “小兔子总是不听话。”

    “上次订购的那批驼绒毯子到了吗?楼梯危险,要是摔到了可不好。”

    郎医生,看起来很喜欢小夫人呢。

    郎德确认自己身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味,这才满意地推开门走出手术室,偌大的走廊里却是空空荡荡看不到人。

    男人唇边笑意未变,眼神一转,恰巧捕捉到二楼旋梯的尽头飞快地掠过一丝纯白的影子。

    他也没有出声,起了点捉弄的心思,没有立时上去要捉住这只不安分的兔子。

    看起来兔子现在不想看见他呢。

    郎德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他可比那些色令智昏的男人要温柔得多了,就算是故意不小心地吃了那种药,到最后也遵守承诺没有弄进去。

    好吧,郎医生自我反思虽然到最后是有点失控把人家的腿根弄伤了。

    但是这不能怪他吧。

    郎德有点厚脸皮地想。

    谁知道这小兔子肉这么嫩,稍微碰一碰就又红又肿的。

    要不给他买点裕记的糕点赔罪吧,话说兔子可以吃糕点吗?兔子那些精细单薄的食谱还是蛮让人忧心的。

    想着想着,脚步却已经踩到了楼梯上。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房门里传出几声微弱的,可怜巴巴的啜泣。

    郎医生险险地提起一颗心,心说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事?

    郎医生再一次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有这么疼吗。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猛地推开了门。

    然后被床上的景象给惊呆了。

    原本整洁的床上堆满了自己的衣物,不只是夏装秋装,甚至连厚重的冬装都被这只兔子从衣橱深处给刨出来了。

    这些柔软厚重的织物在床上堆起一个小小的堡垒。

    柔软的堡垒里面住着一只眼睛红红,鼻尖粉粉,泪眼汪汪的兔子。

    许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了怀里一件雪白衬衫,睁着一双惊惶的泪眼望着来人。

    连带着那双绵白可爱的兔子耳朵都跟着委屈巴巴地抖了抖。

    看着可怜又可爱的。

    郎德发现被少年抱在怀里揉皱的衬衫就是自己经常穿的一件。

    上面应该会有自己贴身的气味吧。

    他莫名其妙地想着。

    郎德当然不会追究这种自己的衣服都被兔子弄出来这种小事,他只是有点奇怪许榴如今的状态。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许榴看起来明明很怕他,但是却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了他贴身的衣物。

    郎德注意到许榴的鼻尖还埋在他的衣物里,鼻子微微地皱起。

    颤抖的单薄身体会随着鼻尖耸动的动作而稍微冷静一点。

    他是在用我的气息安慰自己吗?

    郎德心里古怪地飘起一个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有点美得像是在做白日梦。

    冷静的郎医生不能轻易地相信。

    他只好走近了点试图露出个惯常的温柔笑意问问他怎么了。

    但是许榴显然是不吃他这套的,抖着声音叫他走开。

    “你,你离我远点,不,不许靠近我!

    兔子被他吓狠了,兔耳朵抖得毛都要掉下来了。

    他看起来焦躁地厉害,明明整个身体都陷在了这个始作俑者的贴身衣物里,却还是觉得不够,完全不够。

    想要他的气息。

    想要他的体温。

    想要他的……

    可是,可是……

    一想到手术刀轻易划开人体的画面,许榴就一个激灵,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眼圈更红了。

    郎德看少年瑟瑟发抖地缩在衣物堆成的堡垒里,本来就纤细的身形更是小小的一团,雪白睡裙被揉得一团乱,大片细腻肌肤露在空气中,圆润肩头泛着淡淡的,桃花似的浅粉色。

    郎德滚动着喉结,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可是许榴是只公兔子。

    他举起手示意自己完全无害:“榴榴,发生了什么?让我来帮你看看,好吗?

    他一说话,许榴就破防了,他随手拿起一只枕头丢到了郎德身上,声音里带着哭腔:

    “都,都怪你!

    “你,你离我远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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