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要哥哥夫君的哄!”
她乌瞳滴溜溜转着,薄染一抹水亮的银光,又委屈又可怜,谁又能拒绝她这样的小小心愿呢?
郑夙勾她发丝,”那你那头小凤皇怎么办?不怕他哭?”
她叽哩咕噜,“反正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忽然她余光多了一片黯黯翩飞的衣袂,冷冰皮,丹凤眼,芒寒色正。
她:?
不确定,再看看。
那至高天的神祇颈段修长,束着一管黑缎冷银高领,胸悬一枚黑长流苏的殷红法镜,偶尔镜内掠过一双诡笑的目瞳。
而身前的男人挑了挑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现在你知我知,你哥也知道了。”
蛇蛇:“?!”
那一管黑缎高领嗓音清冽,“还不过来,你是想要被这只老狐狸剥皮吃了?”
没有丝毫犹豫,这条小蛇又嗖的一声,挂上了兄长的细腰,同时将谴责的目光落在那假郑夙的身上,“不要脸!穿我哥的衣裳!捏我哥的声音!还装我哥来诱惑我!骗小孩儿L的损色!”
那假郑夙顶着一张周正清寒的面孔,笑意懒散,“却祸,来得这么快,怕我真拐走你家小孩啊?”
神主淡淡道,“只是来给人贩子收尸罢了,如何,被家妹一剑穿心的滋味?”
“……”
任何想要拐你妹远嫁的,都是人贩子吧。
容雪诗支着脸,“我懂了,我是你们兄妹之间的情趣,那一剑是故意冲着我来的吧,小鬼?”
阴萝也不装什么天真小甜甜了,冲他翻了个乖戾鬼脸,“能替我哥挡剑,是你的荣幸!”
江挽匣一事后,蛇蛇就对神洲心有隔阂。
她是舍不得动郑夙一块冰白皮,但对于长得跟郑夙一模一样的替身,送上门来不就是任由她捏玩的吗?最好先捅他个七八剑,等她气儿L消了,就不会时时刻刻惦记要捅她哥了,多完美的替身作战计划呀!
容雪诗:?
这是什么亲友转移伤害吗?
容雪诗轻笑两声,“却祸,不给你家小鬼介绍一下我?”
黑衫血镜的郑夙淡然撩了一眼,道,“萝祖宗,叫太爷爷。”
祖宗也异常客气,笑容灿烂,“容太爷爷!”
“……”
什么毛病这俩?
容雪诗忍不住揉着眉头,“你们兄妹俩是找不到人玩儿L是吧?叫哥!”
哥哥:“罢了,顺他,叫叔。”
妹妹嘻嘻笑脸:“容叔!”
好友:“……”
而郑夙早就把好友抛诸脑后,低头看向自家妹妹,“这人贩子耍你了?”
容人贩子叫屈,“我可没有耍咱们的妹妹,我还给她喂了舒神丹呢?”
郑夙瞥他,“少乱认妹妹,你外面的妹妹多的是。”旋即,寒凉两指掐了掐阴萝的肉桂小唇,“张嘴。”
阴萝乖乖收敛犬齿,给兄长看了热烘烘的喉肠,她小齿被碰得发痒,忍不住胆大包天,磨了下兄长的指根,她小时候掉乳牙的时候,疼痒得受不了,也是这样磨着哥哥。
郑夙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制止。
“是舒神丹。”兄长夙收回手,淡冷道,“不过以后这损色递来的东西,你少吃,省得吃出毛病。”
阴萝对这个出家后叛逆还俗,还俗后又叛逆出家的狗道侣异常不满,她也将他撂在一旁,痴缠着郑夙,“走马观碑大会,你为什么不在?你是不是故意避着我?你早就知道我是江氏余孽,你不想救我,任我自生自灭是不是?还是你真打算给我找个嫂子了啊?!”
这妹妹还关起兄长的房中事了?
容雪诗反而挑了下眉,“啧,你们兄妹可真有意思。”
至于是什么意思,他偏要吊着,不说。
神主兄长反道,“现在你该关心的是这个吗?你的神台崩毁,功行将毁之一旦,你可想好应对之策了?”
这漂亮白眼高马尾回归至高神之后,周身总是清寒耀耀,减去俗欲,神性更重。
妹妹瘪嘴,“郑夙,你凶我,你果真找了嫂子,你嫌我累赘,要把我一脚踢开了是不是?”
“……”
这祖宗怎么今日这么胡搅蛮缠,是神台毁坏,感到不安了吗?
郑夙伸臂,将妹妹搂在血红悬镜之前,去了疏离冷淡,又回归几分高马尾的肆意。
“爹,你真是我的大爹。没有嫂子,不是累赘,不要乱想,听话,先修功行,再修欢情。有了功行,你横行诸天,而没了它,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愿意沦落到那个境地?”
她嘟囔着,“不是还有你么?”
郑夙缓声道,“那么,你是想要同兄成亲,做兄的神后?只是这样的依附朝拜,众神敬的是我的位,我的势,你会欢喜?”
可谓正中死穴。
阴萝闷在兄长的怀里,手指压着那冰凉诡邪的镜面,滑出一抹热雾,她吸着他身上永远安神静心的清淡体息,呶呶道,“郑夙,你活阎王是不是?等我修好了,我第一个就做白眼狼儿L,我杀死你!”
她要将这个养大她的兄长,亲手杀死在她的闺房红帐里,捆了他的手脚,让他日日夜夜都不得好死!
“知道。”
郑夙敲了敲她脑壳,“你这白眼狼儿L,成天就想着捷径,想着杀兄证道是不是?”他扶起她肩,似扶起一把初初出鞘的少女帝王剑,“那兄就等,等你磨好你的心,你的道,你的剑。”
“亲手杀死我。”
说得风静水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他的结局早有预料。
“去罢。”
郑夙食指轻点她的喉咙,阴萝身体一重,陡然下坠,扑进了那一片淡紫色藤萝里,消失不见。挚友见状,啧了一声,“却祸,你可真是个活阎王,这么可爱的妹妹,从小精细养着,是为了让她长大杀掉自己?”
郑夙则是食指
挑过黑缎高领,往淡釉色颈筋一擦,捻出一枚眼珠形状的血滴,他随手碾碎,血水如透明花瓣溅开。
容雪诗神情略微认真,“那外界入侵已到这个地步了?”
郑夙道,“近日不知什么缘故,倒是活跃了些,我已封了九万阵的九环天图,想来能换个七百年的静宁。”
容雪诗捏着下颌,“真不愧是开天神主,你一个都能顶九万个劫分身,只不过六界如今都被他们蛀了,这一局生死,我们不好说。”这厮又话锋一转,“先前还隔岸观火呢,妹妹神台一崩,你就急了,还出手这么狠,你可真是个妹控。”
郑夙缓慢扬眉,“我这边建议,你当个活死狐。”
“啧,你怎么不建议用你妹妹祖宗来堵我的嘴?”
“怕你消受不起。”
这两位年长的哥哥在月下行走,偶尔对弈一场。
“今天,兰麝,你不该来找她。”
郑夙捻起一枚黑棋。
白棋先行,暂领上风,容兰麝微微斜着身,分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偏他眼波脉脉,转出几分风情。
“郑却祸,别忘了,你妹才一神岁,你就算到我是她的情劫,你要我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当一个吃素的男狐狸,只为三百年后,你妹的吟潮纪一到,我为六界献身,做好你的绝色妹夫。”
强迫狐狸吃素,这是个至高神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那妹妹才一岁,你就连妹夫都定好了!
禽兽!
再清冷也掩盖不了你的禽兽行径!
“如今倒好,她早早破了情煞这一局,我便是一只没用又碍事的老狐狸了,你们神尊兄妹俩说扔就扔,怎么,还不许我瞧一眼她,祭奠下过去吗?”
狐狸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禁着点,白棋瞬间成了废棋,他也不恼,在话中将了他一军。
“把挚友送上妹妹的床,也就只有你这个可怕兄长,会做出的事情吧。”
郑夙神色清淡,“她有天尊之资,容色佳,性情独一无一,又青春年少,亏着你了?”
“亏是不亏的。”
狐狸摇出一根蓬松的赤血尾巴,闲散顶着个茶盏来玩儿L。
“不过呢,比我这个又老又没用只有一点姿色可图的狐狸,我看那小鬼更中意你这个兄长,西池天后她说杀就杀,偏你这个幕后黑手,她舍不得动你一块神肉,还要借我这个哥哥替身发泄她的恨痛。”
狐狸不怀好意,“你说,到那天,她知道所有真相,会怎样?”
郑夙落下黑子。
黄莺扑蝶,当场截杀一盘白狮。
神主郑夙的身形始终是正襟危坐的,连衣扣都没有乱上半分,他这样回。
“选一具喜欢的棺椁,给她躺好。”
“是么,我怕棺椁不够躺呢,我先前买了一张婚床,索性用不上了,送你?”
“……”
就你事多儿L。
郑夙给他的挚友翻了一个漂亮又
散漫的白眼,“你当人小舅舅还上瘾了?”
或许???[”
而阴萝也从藤萝之月中醒了过来,回到了当时那一条小巷。
“呜啊,呃,呃!”
那箩筐旁坐着一个英气少年,正剥了半只乌鸡蛋,生生往下咽,被噎得不轻,握着拳头,使劲捶打胸口,他余光瞧见阴萝,竟然高兴得哭出来,“郑阴萝,呃啊,你,你回来了,小爷,呃,小爷还以为——”
他努力干咽蛋黄,“小爷还以为,你被神主打断腿了呢!”
说罢,就将剥好的半只蛋给她,“这可是你哥下的蛋,咱们都吃了,指不定有什么好事儿L!”
有什么好东西,先分郑阴萝一半,准没错儿L!
妹妹:“……”
不是我哥!那是我前狗道侣勾引母鸡下的蛋!这老狐狸随时随地发散魅情,勾引万物,真是不知廉耻!
她也愤愤吃掉了半颗,同样被粉蛋咽得不轻,赤无伤拍着她的背,好一会儿L才缓过来。
俩幼神一致认同——
“这什么破蛋!不正经!!!”
他们分食完乌鸡蛋后,便启程皇人山。
干嘛呢?
拿回真身!
阴萝在入潮之前,特意将自己的真身藏在了皇人山,不巧,镇守皇人山天门的,正是天尊义子蒋松庭。
当他在山宫内,看到闯进来的俩蛇凤幼神,神色都变得诡异,“……你们还敢回来?”
天道走马宫死了一后一佛,走马观碑会草草收场,神洲更被搅得风起云涌,昆吾神洲将阴萝跟赤无伤视为堕落的叛神,如今各域都在搜查抓捕,他俩倒好,大摇大摆回到灵山,还跑到他这个天尊义子的面前!
“我要入内皇山宫,义子哥哥行个方便。”
蒋松庭没想到这嚣张跋扈的帝姬,还有落在他手上的一日,他没有过多犹豫,就召来了一群少年武神,准备将他们围杀此地。
然而武神赶到之际,见到的却是这番场景。
“啪!”
那蛇族叛神反手就赏了老大俊脸一掌,雀紫色的小辫佩着金环,随风飞扬,唇角笑窝泛着戾气,“做了几日天神,就忘了狗绳是什么滋味了是吗?我的好哥哥,还是得继续教一教规矩呢。
武神们:“……?”
瞳孔震动,且不敢动。
蒋松庭嘴角溢出丝丝缕缕鲜血,神情也危险起来。
“怎么?见主人落魄了,你就敢吠我了?”
她扬手又是一掌,被义子猛地擒住手骨。
天族义子沉声道,“郑阴萝,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帝姬吗?你当着六界尊长之面,杀了西池天后与圣宫老佛皇,已经被神洲、神廷、神域驱逐出去,你还是渊底的罪血,在我面前,你也是贱身,你傲个什么?”
“嘭——!!!”
而下一刻,阴萝另一只手扇了过去,打得他偏了偏脸,眉眼阴郁冰寒。
她阴冷道,“我要进内皇山宫,就现在,你,给我开,否则我不保证,下一次会扇你哪里!”
赤无伤在旁边劝道,“开吧,兄弟,你拗不过郑阴萝的。”
“……”
蒋松庭舌尖顶了顶发麻的内壁软肉,他异常的火大跟屈辱,但迫于郑阴萝从前的淫威,他还是忍住了,挥走了少年武神,把阴萝领了内皇山宫,里头楼阁繁丽,石上晒花,溪泛渔舟。
而在最中间的月台上,盘着一具娇小又丰腴的神身,眉心金粉煌煌,腰边还游动着双头大蛇。
显然,她被“照顾”得很好。
阴萝似笑非笑看了蒋松庭一眼,后者背过了身。
“归位!”
阴萝轻轻喝斥,眨眼就换了神身。
那双头大蛇被蓦然惊醒,高兴得就要游过来,被阴萝制止,“你们就在这儿L,守着我的仙朝肉身,不要让他们发现端倪,知道了嘛?”
双手大蛇只好委屈地点头。
阴萝拿走的除了神身,还有她的贯天阴霓鞭,按江挽匣所说,她将是她母亲的骸骨!但很可惜,不管她怎么示意,阴霓都是一问三不知,从不记得自己被练成鞭器之前,会有怎样的一段惨烈经历。
她暂且将她收了起来。
赤无伤凑上来,“接下来呢?郑阴萝,我们去哪?”
“——去落神台!”
阴萝掷地有声,“既然神台已毁,那我便碎了它,再修一个万世神道!”
她从不缺再起的决心!
赤无伤一怔。
落神台是神洲四大圣族的共同禁地,神身一落,万世皆空,重新转为白胎之身,期间还要历经碎神、碎灵、碎身、碎骨之痛。
赤无伤虽为小叛神,却有着五个哥哥撑腰,轻车熟路就带着阴萝返回神洲,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落神台,四围幽寂昏暗,偶尔溅出一两块碎神晶片,仿佛一粒冷萤火。
他只是往那落神台一看,便觉得刺骨的痛。
他有些紧张捏住阴萝的衣角。
“要不,咱们想个别的办法?会很疼的,郑阴萝。”
英气小天神低低道,“我不想你疼。我,我再求一求哥哥吧,他定有办法,他们,他们要是还想要个弟妹,肯定会救你的。”
小蛇姬瞟他,“……娇气的小凤皇。你再求你哥也没用,他若是能救我,早就出手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这诸天大世,唯有我自己,可救自己!”
此时,神世昏浊,罡风上行,阴萝的刀袖摇摇欲坠,她不再回头,一跃而下!
黑暗,疼痛,撕扯,哀嚎,无穷无尽地涌来。
但她手心却被强行钻开,手腕也绕上了一圈银丝细弦。
疯狂,凌厉,不断下坠。
血色在她周身晕开。
她费劲睁开了眼,那炽烈似流焰的凤凰翎在她身侧绽开,她唇齿溢出一个蠢字。
“小……小爷……才不……蠢……”
不羡你高处风光,不慕你众生得意,可你坠,我也陪着你同坠。
这情海小天神与她手牵着手,额贴着额,英俊脸庞被罡风割得血肉模糊,扯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郑阴萝……同年同日生……不同年同日死……你可……别失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