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时间
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喊他,由远及近。
“姐夫。”
“姐夫。”
“姐夫。”
听上去很焦急,也很担忧。周晋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被什么缠住,无法挣脱。
“姐夫!!”
“姐夫!!”
直到声音越来越大,他也犹如鬼压床一般,猛地惊醒。
他看着四周,看着十三岁的盈盈。
他慌乱,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
明明和江会会约好了明天要见面的,明明约好了......
他再次躺回去,既然睡醒之后回到现在,那么睡着以后,肯定会回去。
可无论他怎么睡,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他还在医院,盈盈也还是十三岁的模样。
盈盈告诉他。
前几天有人发现他倒在绿樾山的山顶,就帮忙打了120,送到医院后,医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来。
但他一直处在昏迷当中。
见他好不容易醒了,盈盈立马起身要去叫医生。
周晋为却拉住她,问了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问题。
“你姐姐呢?”
盈盈愣在那里。
她不知道姐夫怎么了,还以为他是伤到脑袋,短暂失忆,她说:“姐夫,姐姐她早就......”
周晋为没有等她说完,他出了病房。
又离开医院。
他现在不想听任何人的任何话。
他要去打电话,要去给江会会打电话。
她和他约好,明天要见面的,她说有话要和他说,让他一定要赴约。
他去打电话,拨通了那个他倒背如流的号码,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
一直打不通!!
他脑子里仅剩的一根线处在彻底断裂前夕。
他让自己保持冷静,尽量不让焦急恐慌的情绪占据他的理智。
江会会一定还活着!
他都回到过去了,她一定还活着!
对,这一切总会有规律的,既然他回到了过去,肯定有东西发生了改变。
江会会没有死。
他坚信她没有死。
他离开医院,开车回了帝都。
那时帝都正在下雨,电闪雷鸣,广播里正在提醒居民开车注意安全,路面湿滑,要控制车速。
他顾不上安全,也不顾上车速。
他将油门踩到最大,四个小时车程才能开到的距离。他缩短成了两个小时。
甚至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他下车之后就往屋里跑。
肯定能找出江会会还活着的证据,肯定能的。
她一定还活着,她一定要活着。
拜托了。
他把她的东西全部翻找出来,没有遗漏哪怕一件。
可当
他看到她的黑白遗像时(),那种绝望才再次铺天盖地的涌来。
他歇斯底里§()_[((),近乎癫狂,一边翻一边嘶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跪趴在地上,如同濒临死亡,绝望的野兽。
低沉的呜咽从他的胸腔和喉间传出。
他一直都是一个内心极为强大的人,可这一次,他的内心防线被彻底击溃。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在给他希望之后,再给他一击更猛的重创。
他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没有贪得无厌。
他只是希望心爱的人回到身边,他只是希望她好好活着。
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折磨他,为什么要反复折磨他。
周晋为看着她的遗像,看着相框中的她,她在微笑。
她的目光温温柔柔,隔着那层玻璃与他对视。
周晋为仿佛听到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徘徊。
“我们会再见的。”
“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是啊,他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他[jing]神恍惚,眼神涣散的从[chou]屉里拿出那盒安眠药。
只要他把这盒药全部吃下去。
他们立刻就能见面。
江会会,等着我.......
他拧开瓶盖。
可当他想要了结这一切的时候,六岁的周宴礼哭着跑过来,阻止了他。
他应该在暗处偷偷看了很久,他的眼睛都哭红了,哭肿了。
此时抱着爸爸,明明全身都在颤抖,却还一直安慰着他:“爸爸,小礼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的神志是在此刻,才慢慢归拢。
他看着他,看着周宴礼。他还这么小,他还这么小......
他已经没了妈妈,如果再没了爸爸,他会过上怎样的人生呢。
周宴礼努力忍回眼泪,走到爸爸身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替他擦去眼泪。
“爸爸不要怕,有小礼在,小礼会保护爸爸的。”
明明他已经被吓到发抖了,脸[se]也惨白到没有半点血[se]。
可却仍旧强撑着勇敢,将爸爸抱住。
“小礼已经长大了,小礼已经六岁了,小礼能够保护好爸爸。”
到底是强撑出的勇敢,仅仅也只持续了几秒钟。话说到最后,全是破碎的哭腔。
周晋为感受到有眼泪滴进自己的衣领。
一滴,两滴,三滴......
温热的触感,像是将他仅存的理智灼醒。
他疲惫地叹了[kou]气,又疲惫地将周宴礼抱在怀里。
“怎么办,我们小礼还这么小。”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他伸手摸摸他的头,却还是温柔着语调安慰他,“小礼别怕,爸爸没事。”
有些时候觉得可悲,想死都没资格。
() 可看到小礼红着眼睛站在他身边,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却还出声安慰他。
周晋为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太过失职。
一门心思沉浸在亡妻的痛苦之中,忽视了才六岁的孩子。
他太自私,也太懦弱。
如果被会会看到这一切,一定会怪他。
她最疼小礼了,哪怕是最后的时间里,她也在嘱咐他,照顾好小礼。
“我们小礼要快点长大哦。”他失魂落魄的笑了笑,“快点到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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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过去,周晋为的状态和情绪很快就恢复好了,看上去和往常无异。
大约是他好的太快,以至于盈盈甚至开始怀疑,那天晚上的姐夫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至于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像是在逃避什么,周晋为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几天不睡觉的高强度工作更是常态。
近乎自毁一般,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短短数年时间,他从白手起家,到行业TOP,成功登顶企业家排行榜第一。
助理敲门进来,告知他明天的行程安排。周晋为那时刚点燃一支烟,他站在窗边,从四十五层俯瞰整座城市。
万家灯火汇聚成微弱荧光。他的习惯还是没变,读书的时候也喜欢从阳台往下看。
说白了,他内心还是稍微有些扭曲的。他喜欢看着一切事物在自己眼中,不过灰尘般渺小的感觉。
助理在身后汇报行程,他头也没回,只是将夹烟的那只手靠近烟灰缸,掸了掸烟灰。
微敛的眸光,若有所思。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又是[chun]节了。
“明天的行程通通推了。”他叼着烟,拿出手机翻开一串号码。
联系人的备注——小礼。
算算时间,他们也有阵子没见面了。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时间
这些[ri]子以来,他一直往返各个国家考察。
关于周宴礼的消息,也仅限于老师给他打来的电话。
今天揍了这个同学,昨天又弄哭了那个同学。
周晋为忙工作的同时,还要兼顾给他收拾处理烂摊子。
他揿灭了烟,那通电话始终没有拨出去。
帝都的[chun]节算不上多热闹,很久以前就禁止燃放鞭炮了。
再者,来这边务工的外地人居多,一到[chun]节大家都陆续返乡。
所以[chun]节反倒比平时萧条冷清。
除了贩卖[chun]节用品相关的店铺门庭若市之外,其他店铺可以称得上人可罗雀。
周宴礼十四岁了。
这几年以来,周晋为总能在某个瞬间再次回到过去。
他不清楚这是对他的赏赐,还是对他的惩罚。
好像明明给了他机会,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挚爱再次“死去”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毕
竟有机会,总比没机会要好。
很可笑吧,不断的重来,不断的失败,可他从未放弃过,也没想过放弃。
他像一根永远拧不断,掰不弯的钢筋。
他每一次,都在拼尽全力的想要将她救回来。
他尝试了不同的办法,这种不行就换下一种,还不行就继续换。
只要还有机会,他总能成功。
命运好像在和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但他没有一个瞬间向命运低过头。
他会成功的,他会改变江会会的命运。
一定会!
可是,在这场无限循环的旅途中,他的灵魂也在不断的被摧残。
他的爱越来越深,痛也越来越深。
他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挚爱离自己而去。
那种痛苦在不断蚕食他的心脏。
与其说是难过,倒不如说早就麻木了。
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哪怕上一秒还在和她说话,下一秒在这个世界醒来。
他也能迅速调整好情绪,通知助理会议正常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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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开车很平稳,他坐在后排拿着电脑办公。
即使他现在赚的钱已经足够多了,可他仍然觉得不够。
他想在自己有限时间里给周宴礼多一分保障。
他早就想好两条退路了,如果还是没能成功救回会会,那么在周宴礼十八岁之后,他会去陪她。
没了父亲的庇佑,多点钱,总归是好的。
家里的房子没什么温度,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冷冰冰的。
保姆提前得知周晋为今天要回来,特地让厨师多做了些菜。
周晋为回来的时候,客厅没人。
他看了眼二楼某个房门紧闭的房间。
保姆在旁边解释道:“小少爷中午吃完饭就回房间了,一直没出来。”
周晋为点了点头,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后者抻开后挂好,又去厨房给他泡了一杯茶。
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虽然帝都不比小城市的节[ri]氛围浓重,但好歹也是[chun]节,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年味儿的。
附近的欢声笑语传进来,是一家三[kou]在外面堆雪人。
比起外面的热闹,开着暖气的屋子,反而显得异常冷清。
楼上某个房间不时传来怒骂声:“我靠,你他娘的眼瞎是吗?后面有人架枪你看不到?”
“不玩了,一群废物。”
周晋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半晌,房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简易白T运动裤的少年从里面出来。
六岁和十四岁的区别,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鹤立[ji]群了,才十四岁,就已经一米八。
身子清瘦却不孱弱,眉眼处和周晋为极为相似。
只是相比起来
(),还是太过稚嫩。
他打着哈欠下来:张阿姨▏()▏[(),我......”
话没说完,看到他爸了,脚步顿了顿。
神情从放松转变为不爽。
“你怎么来了?”语气十分生硬。
周晋为的目光由上而下将他扫视了一遍。
才半年没见,又长高了不少。
“[chun]节,回家吃饭。”他同样言简意骇。
周宴礼不爽的冷哼一声:“您还知道您有个家啊,我以为你早忘了。”
保姆在一旁朝他使眼[se],让他别和爸爸这么说话。
周宴礼心里本来就憋着火。
什么爸爸?有他这么当爹的?一年到头见他一面比见总统还难。
凭什么他回来一次自己就得感恩戴德。
他怒气冲冲地往沙发上一坐,拿来遥控换了台。
从正经严肃的晚间新闻换到儿童频道,正在播放动画片。
以这种幼稚的方式和他表达抗议。
周晋为无奈轻笑。
问起他的近况:“在新学校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成绩稳定保持倒数。”他翘着二郎腿,语气吊儿郎当。
周晋为稍作停顿。他没办法说出指责批评他的话,毕竟是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失责。
从他六岁之后,他几乎没有怎么管过他。
即使他不听话,他也只是选择了最简便最快速,也最无用的办法。
——关禁闭。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jing]力再去管教他了,他已经被折磨的筋疲力尽,他无时无刻不处在崩溃的边缘。
外表看上去的正常,不过是用他仅存的理智在极力维持着。
他的内里早就烂透了。
“我给你找了几个补课老师。”他淡声开[kou]。
一听这话,周宴礼瞬间跳脚了:“为什么要找补课老师......”
“我不要求你考全校第一,但最起码,别是倒数第一。”
周宴礼刚要抗议,周晋为只是一个抬眼,就吓的他说不出话了。
周晋为将茶杯放下,从容不迫的站起身:“吃饭吧。”
那顿年夜饭,父子俩都吃的很沉默。
难得见一次,却都没什么话。
天愈发黑了,所有电视台都在直播[chun]晚,周晋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chun]晚。
这像是他们难得的独处时间。
周宴礼只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满肚子郁气回房了。
随着房门的关上,周晋为无声抬眸看过去。
片刻后,他将视线收回,目光放在电视墙旁边的合影上。
那是周宴礼刚满月时,他们一家三[kou]去拍的照。
电话从刚才响到现在,有个项目出了问题,需要他亲自去现场看看。
但响第一声时,他就按了静音。
平时没有时间陪他,周晋为想,毕竟是[chun]节,总该陪他守完这个岁。
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最后还是起身,接通了那通电话。
离开前,他留下了一个红包。
是给周宴礼的压岁钱。
车子还停在门外,司机正在里面打瞌睡。
周晋为出去的时候,门外竖着三个雪人。
应该是刚才的一家三[kou]堆的。
两个大雪人,中间护着一个小雪人。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随处可见的温馨,却是他拼尽一切都换不回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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