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倘若说上一次,楚彧和太后提立储之事,只是为了安抚她,让她不要再插手自己的后宫,从而做出的妥协和退让,那么这一次,他再提立储,就是一种要挟。

    楚彧不打算再次息事宁人,他要让太后心生悔意,投鼠忌器,从此再也不敢对燕摇春动手。

    于是次日在朝堂之上,他的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子打算议储。

    议储!

    在听见这两个字从楚彧的口中说出来时,所有的大臣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皇上才刚刚亲政,正是春秋鼎盛、大施拳脚的时候,怎么就忽然想起议储了呢?

    最重要的是,宫里根本没有皇子啊!

    官员们骚动起来,就连左相吴丘明也被这个消息冲击到了,但是他的反应很快,立即上前一步,小心地问道:“如今皇上膝下无子,不知陛下意欲册立谁为储君?”

    楚彧道:“朕打算从皇室宗亲中挑选一位,至于具体人选,尚未确定。”

    “请恕微臣愚钝,”吏部尚书宁荣上前,谨慎措辞道:“臣闻天道所亲,莫过于子孙,皇家血脉,承继千秋,如今皇上正值盛年,身强体壮,为何不立亲子为储君?如此既可确保皇位传承之正统,又能维系血脉之纯净。”

    这也是众臣心中的疑问,于是他们纷纷看向御座上的天子,空气逐渐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楚彧才开口,徐徐道:“朕承祖宗之基业,荷天地之洪恩,应当夙夜匪懈,以守社稷,然朕体有不豫,登基至如今,子息犹缺,朕心中实为惭愧。”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下方的大臣们,继续道:“朕深念祖宗基业,国家之长远,需有贤明承嗣以安民心,继承大统,故而欲从皇室宗亲中挑选一些适龄之子,接入宫中,亲加教诲,诸卿皆是朝廷股肱之臣,当体谅朕的心意,同心辅佐新储。”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天子一番拳拳心意,都是为了天下社稷考虑,谁又能反对呢?

    众臣听了,都万分感动,甚至有几个大臣老泪纵横,今上真是勤勉敬慎,宵旰忧劳,只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吴丘明眼含热泪,慨然道:“皇上仁德广被,恩泽万民,真乃尧舜之君,有明君如此,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众臣齐声道:“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楚彧微微一笑:“能得诸卿追随,亦是朕之幸事,大昭的幸事。”

    议储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圣旨发下去,着令适龄的宗室之子都入宫,考查品性学问,听从教诲,以备东宫之选。

    此事传到慈宁宫后,太后大发雷霆,又一连摔了数个茶盏,连夜赶紧下了懿旨,命明王妃带着儿L子入宫,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没工夫再找燕摇春的事情。

    或者说,她心中已经开始隐隐后悔了,太后捏着鼻子亲自处理了慎刑司的事情,没叫风声传出去半点

    ,免得楚彧还有什么后招。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太后争斗了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那几日她被气得头风症频发,脾气都暴躁了许多,整个人肉眼可见得老了好几岁。

    ……

    佩儿L的死,就像秋日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泛起些许涟漪,很快又消失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起初宫人们还会凑在一起,议论着那个宫女的死因,毕竟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还是死在了慎刑司,这几个因素凑在一起,就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仿佛其背后掩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就连摘星阁的宫人也会在私下议论,燕摇春听到过几次,秀眉微蹙,知秋见状,立即会意,主动道:“奴婢这就去训斥她们。”

    “训斥就不必了,”燕摇春道:“谁要是再议论这件事,就……就扣一半月银。”

    这个方法确实很奏效,从此往后,再没有人敢提起此事,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燕摇春不禁感叹,扣工资果然是最有用的手段。

    她不让宫人们议论佩儿L的事情,不过是不想让那个少女的死亡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但是燕摇春自己却还是比较在意的,譬如,她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佩儿L在诬陷她之后,又被人下毒害死,这件事本身就十分不合理,明显是有人在暗中算计她。

    虽然燕摇春一向与人为善,看起来没脾气,但旁人若以为她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雨下了好几日,天气便愈发得冷了,庭中的海棠树上结了许多冰花,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摘星阁便已经上了灯,盼桃捧着一个铜盆,打开了门,寒冷的夜风霎时间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偷了懒,也没走到廊下,而是直接把盆里的冷水泼了出去。

    谁知说巧不巧,这时候有人恰好上了台阶,被那盆水泼了一个正着。

    “啊!哎——对不住,对不住!”

    盼桃惊了一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连连道歉:“你没事吧?”

    那人倒是没生气,上了台阶之后,收起手中的伞,露出一张清隽俊逸的脸,竟是林忱。

    “无妨,”他笑了笑:“不知燕容华在不在?我来替她换药。”

    “在的在的,”盼桃忙道:“林太医,请随我来。”

    林忱一进来,燕摇春便注意到了他的衣裳,原本青色的太医服饰,从胸口到腰间有一大片很明显的深痕,她面露意外之色,道:“林太医这是淋了雨么?”

    一旁的盼桃有些愧疚,支支吾吾地道:“这个……是奴婢方才不小心泼湿的……”

    闻言,知秋略显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在说她冒冒失失。

    盼桃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去,林忱却道:“是下官之过,走得太急了,盼桃姑娘没有看见。”

    燕摇春听罢,让盼桃端来一个炭盆,放在林忱的身边,道:“林太医烤一烤火吧,先

    把衣裳烘干,这么冷的天气,免得着凉受寒。”

    林忱先是道过谢,这才在绣凳上坐了,将肩上的药箱放在案几上,燕摇春看见那木质的箱子上,别着一枝白色的花,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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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忱微微一笑,道:“下官方才路过御花园时,那里的梅花开了,便折了一枝。”

    他说着,顿了顿,将那枝白梅取下来,道:“若是燕容华喜欢的话,便赠予您。”

    大概是才摘下来的缘故,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雨水,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十分漂亮。

    燕摇春打趣道:“想必林太医是喜欢这花,才摘下来带着,如今转送给我,我岂不是夺人所爱了?”

    林忱笑道:“能得燕容华的青眼,是它的荣幸。”

    燕摇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婉拒道:“不必了,我觉得这花别在林太医的医箱上,更好看。”

    听了这话,林忱也不多言,将花放了回去,开始替燕摇春的手换药,这么一段时日过去,原本的烫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些水泡被挑破之后,变成了深色的圆形斑痕,贴在皮肉上,看着有些吓人。

    知秋忧心忡忡地道:“林太医,主子这手会不会留下疤痕啊?”

    林忱低头处理着,一边道:“等伤口好了之后,下官再开一剂药膏,燕容华每日涂抹数次,便可消去痕迹。”

    “那就好,”知秋松了一口气:“不会留疤就好。”

    上药的时候,林忱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燕摇春的皮肤,触感很凉,燕摇春忍不住缩了一下,林忱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道:“是下官弄疼您了?”

    “不是,”燕摇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林忱的衣裳依旧是湿的,看起来就很冷,她想了想,提议道:“林太医把衣裳脱下来烤一烤吧?免得冻病了。”

    听了这话,林忱怔住了,连忙拒绝道:“不必了,多谢燕容华的好意,下官的身体还算健壮,应当不会有事。”

    燕摇春却不太赞同:“难道你要穿着这湿衣裳再走回去?”

    她说着,对盼桃道:“桃儿L,你带林太医去偏殿吧,生个炭盆,再把衣裳烤干。”

    “哎,是,奴婢这就去,”盼桃殷勤地对林忱道:“林太医,请随奴婢来。”

    见她已经安排好了,林忱面上露出几分犹豫,片刻后,他拱手道:“下官多谢燕容华恩典。”

    然后他便跟着盼桃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知秋捧了热茶过来,道:“主子,云光殿方才又派人送了一些红罗炭过来。”

    燕摇春听罢,轻轻唔了一声,道:“拿一些出来,明日给拂云送过去吧。”

    “是。”

    知秋又禀了几件事,主仆二人正说这话,不多时,有宫人从外面进来禀道:“皇上来了。”

    燕摇春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就浇在了衣裳上,知秋惊呼一声,庆幸道:“还好不是烫的茶,奴婢去给您拿干净的衣裳来。”

    “没事,”燕摇春

    抹了抹水痕,道:“这么一点,不用换了。”

    说话间,便已经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踏入殿中,穿着一袭深青色的常服,身形修长,挺拔如青竹一般,正是楚彧。

    他进来的第一眼,便是朝燕摇春看过来。

    燕摇春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说实话,自从那一天的坦白过后,她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之中,倘若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不知前路的茫然。

    或许,她和楚彧的相处方式即将有所变化,而燕摇春却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对还是错,每每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厌烦起自己的不坚定来。

    左右摇摆,这大抵就是人的劣根性。

    明明当初计划得很好,现在事态的走向却已经开始背道而驰,入宫的时候,燕摇春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这种境况。

    所以当八幺八问她要不要选择楚彧时,她立即没有回答。

    或者说,楚彧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总之,DDL虽然到了,但是被燕摇春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然而她说出口的话,已成覆水,再难收回。

    现在,她和楚彧的相处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是近乎恋人的亲密,又保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于是燕摇春就生出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很难说,这是不是楚彧故意为之的结果。

    燕摇春看着楚彧走近,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忽然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楚彧一怔,在她身边坐下来,道:“还没有。”

    燕摇春伸手碰了碰他肩上的一点微白,惊讶道:“这是花?”

    “梅花,”楚彧反应过来,道:“我方才路过满霜亭,那里的梅花都开了。”

    闻言,燕摇春有些心动:“好看吗?”

    “你看。”

    他说着,伸出手来,手中竟是一枝红色的梅花,鹅黄细蕊,衬着殷红的花瓣,含雨带露,十分惊艳。

    燕摇春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这就是你种的那一株梅树?”

    “嗯,”楚彧凤眸微垂,道:“这一株树种下后,从未有人摘过它的花,这是第一枝。”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望着燕摇春,语气轻而且缓,道:“我看到它开花的时候,便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燕摇春一时怔住,良久过后,她才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挺好看的。”

    第二句:“我很喜欢。”

    她接过那一枝梅花,放在手里把玩着,一股幽幽的冷香沁人肺腑,其实燕摇春不喜欢这么艳丽的颜色,可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枝红梅,比方才林忱的那枝白梅更好看。

    或许是因为,这红梅是有人专程为她而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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