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犹豫,甚至连考虑的时间门都没给自己空出来。
    让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将自己完整交付出去,是一件听起来都觉得很难完成的事。
    可裴清术只是用一句询问就达到了目的。
    林琅搂着他,耳鬓厮磨的亲昵,她说:“爱的,很爱很爱,爱死你了。”
    她不爱喷香水,身上只有沐浴乳淡淡的清香。
    裴清术低下头来,将怀中人抱的更紧。
    低笑声落在她耳边,他好像很满意她的回答。
    那个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简单的相拥而眠,屋子里甚至没开空调,林琅却觉得周身都是温暖。
    半夜被渴醒,她动了动身子,裴清术觉比较浅,先一步察觉到,垂下眼来,轻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噩梦。
    她摇摇头,说口渴。
    他让她躺着别动,然后他穿好衣服起身。
    没多久,拿着一杯温水进来。
    颜色暖黄的床头灯,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喝水。
    不知是灯光太过温暖,还是他看向她时,眼里的爱太满。
    林琅偶尔抬眸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都会被炙热灼到。
    然后她便拿着水杯轻笑。
    见她像傻了一样坐在那里笑,裴清术也笑,摸摸她的头:“喝水还能把脑子给喝傻吗?”
    她说:“就是感觉很神奇。”
    他挑起眼:“什么?”
    “你以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遵守清规戒律的小道士,就算有好看的妖怪脱光了衣服站在你面前,你都不会变一下脸色的那种。”她语气平淡的说出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来。
    想不到自己在她那儿,竟然还收获过这样怪异的印象。
    他接过她手里空了的水杯,随手放在一旁,又去问她:“那现在呢?”
    她沉默很久,憋出一句:“道貌岸然的假道士。”
    裴清术将她抱在怀中,他温和性子中又带着一种死板,但林琅发现,他偶尔也会显露轻慢的不正经来。
    譬如此刻,他在她身上胡乱揉捏一把,像是惩罚,却控制着力道,怕弄疼了她。
    笑意藏在话尾,如同天边的尾迹云:“不愧是艺术生,骂人都骂的这么艺术。”
    林琅认为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全无保留的。
    她不会嗔怪他随意触碰自己身上最为脆弱柔软的地方,反而主动脱了衣服,全身心的朝他敞开。
    他目光落在上面,有一瞬间门的沉默。
    然后笑着去吻她的肩,雪白光滑如绸缎。
    喉间门压低的嗓音缓了一会才落进她耳中,他说,今天先不做了,太晚了,你还得休息。
    林琅其实也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到裴清术的一本正经,都有种恶趣味。
    想故意逗逗他。
    于是她说:“我就说你是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士吧,看到别人脱衣服就想到那种事上去,正经人谁会满脑子都是做/爱。”
    他那么聪明,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捉弄。
    漂亮眼底流露几分无奈和对她的束手无策,她肩上多出的那个牙印代替了他辗转反侧的亲吻。
    不疼,就是有点痒。
    林琅身子后仰,生理性的瘙痒让她扭动身子,频频发笑。
    -
    裴蔺早就将这两天时间门安排的满满当当,第一天就来个农家乐。
    刚好后面有片湖,不在管辖范围内,可以随意垂钓。
    他蹲着身子整理鱼竿,黑眼圈有种重,一直打哈欠,有种没睡好的萎靡感。
    林琅过来帮忙,看见他这样,出于关心的角度问了句:“你怎么了,没睡好?”
    他眼神哀怨的看着她:“还有脸问,昨天大半夜隔壁房间门一直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间门房本来是给徐初阳准备的,后来他走了,裴蔺自个儿就住了进去。
    但是他没想到隔音居然这么差。
    半夜三更他睡的正熟,突然就被女人的笑声给吵醒。
    他还挺好奇,问他哥和她说什么了,她那么高兴。
    在裴蔺的眼中,他哥可不是什么爱开玩笑的人。
    严厉又古板,年轻点的迂腐。
    林琅一愣,她也没想到这屋子的隔音居然那么差。
    那她之前和裴清术在房间门里.......
    裴蔺好不容易把鱼竿整理好了,递给林琅一根,说早就给她选好绝佳的钓鱼地点,那里的鱼又多又肥。
    林琅之前没钓过鱼,搬了张凳子过去,支好鱼竿后就开始愿者上钩了。
    这个季节的日光是最舒服的,有女孩子涂好防晒撑着伞,嗔怪怎么不选个阴天再出来,今天这大太阳,晒黑了怎么办。
    裴蔺毫无绅士风度,让她要是怕晒黑就回家等着去,别在这儿大声讲话吓跑了他的鱼。
    那女生气到跺脚,那张漂亮小脸蛋鼓着一口气,虽然娇气,却也不惹人厌,反而有种河豚般的可爱。
    她这会倒顾不上爱干净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裴蔺扔鱼浮的位置砸。
    惊起了一圈浪花,水珠都溅到岸边的裴蔺身上了。
    他气到爆了句粗:“妈的,陈昭昭,你脑子没病吧?”
    她不甘示弱的回击,手上仍旧撑着那般精致遮阳伞:“你才有病,你最有病!”
    她是南方人,咬字说话有点含糊的软糯,骂人都像是在娇滴滴的撒娇。
    裴蔺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拿着凳子换了个地方。
    一旁的林琅免费看了场表演,连手中的鱼竿往下沉了沉都没有察觉。
    还是姗姗来迟的裴清术接过鱼竿,缓慢收线回拉,咬钩的鱼儿挣破水面溅起一圈涟漪。
    林琅愣了愣,等她回头去看的时候,那条鱼已经被放生了。
    裴清术袖口往上卷,露出半截线条劲瘦的小臂,此时正给林琅的鱼钩串鱼饵。
    裴蔺隔着老远就看见林琅钓上来一条大鱼,正兴冲冲地跑过来看,结果转头就看见那鱼被他哥扔回湖里。
    他垮着一张脸,说好不容易钓上来的,怎么又给扔了。
    裴清术串好鱼饵了,洗净了手,再将鱼饵连同鱼线一同抛进湖中。
    他看向裴蔺,语气淡:“那鱼在产卵期,今天是你生日,就当给自己积德了。”
    裴蔺小声嘀咕,我需要一条鱼给我积什么德。
    但这话又不敢让他哥听到,只得低头认命。
    裴清术刚才接了个电话,所以来的比较晚。
    林琅和裴蔺的关注点不同,她问裴清术:“刚才那是什么鱼?”
    “黑鱼。”他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凳子,放在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两人距离那么近,手臂碰着手臂。
    林琅越发肯定,裴清术十有八九是有肌肤渴望综合征的。
    想起他刚才钓鱼时的熟练,林琅好奇:“你以前经常钓鱼吗?”
    他仿佛想起陈年往事,眼底笑意浮露出来:“我还下水抓过鱼。”
    “哦?”林琅挑眉,有些出乎意料。
    见她求知欲这种重,裴清术便给她讲起了曾经那段往事。
    其实平平无奇。
    十一岁那年,徐初阳陪他一起来清佛寺陪爷爷过年,寺庙后面有条河,平时那些香客祈福拜神,都爱去那条河里放生。
    当时还算年幼的两个人,性子难掩孩童顽劣,一人望风,一人下河。
    整整一下午,香客们放生的鱼都让他们捞了上来。
    最后被爷爷知道了,气的一人踹了一脚,罚他们抄了两个月经书。
    那会正好是冬天,两个人都感冒了,一边咳嗽一边抄书。
    被困在禅室内,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徐初阳站在窗边,说真奇怪。
    裴清术从桌案前抬起头:“什么奇怪?”
    他望向窗外的眼底,是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炸开。
    他说:“居然有人对着烟花许愿。”
    -
    故事被简略成很短一句,重点全部省略。
    林琅听完后,说:“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叛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听话懂事到连出生都没哭过。”
    她这话连他都失笑:“出生都没哭,那我们就是人鬼情未了了。”
    林琅感受着湖边的微风,周遭是裴蔺一惊一乍的吵闹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神经好像都得到了松弛,闭上眼不用担心是梦中可怕诡异的场景。
    她将眼睛睁开,手中鱼竿的鱼线已经被收回,裴清术半蹲在一旁,将那条在他掌心扑腾的鲫鱼放进桶中。
    “我们小琅真厉害啊,又钓上来一条。”
    她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带着爱意的笑眼。
    然后她也笑了。
    哪里是我厉害,明明都是你钓的。她就是个握着鱼竿的支架而已,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裴蔺口口声声说来一场自立根生的农家乐,所有食材都要亲历亲为,结果最后除了裴清术钓上来的那几条鱼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好在裴清术对自己这个幼弟的能力还是有数的,早就另外安排人去准备了。
    裴蔺一口一个马屁拍着,说还是他哥有先见之明,不然他们这些人就得集体挨饿了。
    那顿饭吃的很热闹,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什么话题都能聊的热火朝天。
    裴清术有种不属于这里的沉稳和忙碌。
    他的电话很多,林琅看见他挂断了好几个,但也有几个是不得不去接的。
    他会先和她知会一声,有个电话。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会。
    林琅点头:“好。”
    裴清术离开座位,走到稍远些的地方接通电话。
    江栩眼神落在林琅身上,挑着唇轻笑:“我听裴蔺说,林姐姐是美术生?”
    林琅刚喝下一口果汁,听见他的话,水中的玻璃杯还来不及放下。
    她点头:“嗯。”
    他像是来了巨大的兴趣:“那姐姐可以帮我画一幅吗?”
    林琅最后还是拒绝,她说她有个习惯,那就是不给真人画像。
    除非是考试需要。
    她画笔下出现的画,都是她脑海中的灵感生成。
    江栩也不意外,气定神闲的笑着:“能理解,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有点个人习惯。”
    正好裴清术接完电话过来,单手掌着林琅的椅背,在她身侧坐下。
    “聊什么这么开心,介意我加入吗?”
    他语气温和斯文,笑意淡而松散。
    没有高位者的压迫和凌厉感,说不清是没有棱角,还是他刻意去收拢棱角。
    江栩知趣笑笑,没聊什么,不打扰一位恩爱了。
    他重新进入到被裴蔺带动的喧哗热闹中去。
    那天的聚会持续到下午终于散场,林琅只请了半天假。
    裴清术开车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她累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等模糊清醒时,腿上盖了件外套。
    她睁开眼,驾驶座上空无一人,车也在某个可以停车的路口停下。
    林琅好奇开了车窗,属于春末的寒意涌进来。
    林琅看见站在悬铃木下接电话的裴清术。
    他好像不论何时,都是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模样。
    林琅没办法从他此刻的表情中判断出这通电话的重要性。
    后者注意到她了,通话明显到了结尾,他走过来,抬手越过车窗去揉她的脸。
    轻柔语气,一句知道了。
    “您也保重好身体。”
    电话挂断后,裴清术也没直接上车,而是站在车外,隔着打开的车窗,就这么和她闲聊起来:“什么时候醒的。”
    她说:“刚醒。”
    “要不要再睡会?”
    她无奈轻笑:“我又不是猪。”他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感受她此刻体温,是温热的,他才放心。
    “睡了一路的人,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来的。”他压低了声音,轻笑着问她,“嗯?”
    林琅装没听懂,握紧他的手:“你穿这么点,冷不冷?”
    他的外套搭在她身上,而他此刻也不过一件薄毛衣。
    倒春寒威力大,冷风侵袭地毫无招架之力。
    他说没事,不冷。
    那天他送林琅回了学校就走了。
    周橙静最近新找了个兼职,在艺术馆打杂。
    她说总有种预感,毕业就是失业.
    林琅安慰她别太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
    周橙静坐起身,盯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她说林琅,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变化很大?
    林琅愣了愣:“有吗?”
    “对啊,以前这话怎么都不可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周橙静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艺术生,她总有种死板的理解,觉得正常人是搞不了艺术的。
    当然,不是贬义词。
    在她看来,林琅生来就该吃这碗饭。
    她的丧仿佛与生俱来。低年级的学弟甚至以和她说上话为新学期目标。
    苍白而阴郁的美,像上世纪欧洲,被关在古堡中不见天日的病娇少女。
    柔软的披肩乌发,不带半点生气,总是病恹恹的一双眼。
    可是现在不同了。
    她的眼里出现光亮,乌发扎成马尾,和人说话时,嘴角轻微上扬,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她好像从一个“死人”变成了“活人”
    而造成这一切改变的源头。
    林琅突然想起了裴清术。
    -
    环境清幽的四合院,裴清术盯着床头的输液袋看了一会,然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好些了吗?”
    床上的女人摇了摇头,虚弱到薄唇不带半分血色。
    她将视线移向窗外,雕花的大木窗,外面是修剪整齐的几树海棠。
    裴清术看着她,有时候他觉得她很可怜,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可怜。
    至于到底是谁可怜,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何必呢。”他轻声劝她。
    女人收回视线,轻轻擦拭掉脸上泪水,握着他的手,脸上是慈爱的笑:“我们阿术最近怎么样,开心吗?”
    他替她掖好被子,如实道:“开心。”
    她努力攒出一个笑来,但在此刻,却显得比哭还难看。
    “都是我不好,连累我们阿术了。”
    裴清术让她别想这么多,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主要。这几天他就待在这儿了,哪也不去,陪着她。
    她不放心:“那公司那边的事。”
    “我会让人处理好的。”
    如此,她才慢慢放下心来:“你爸爸如今上了年纪,这些事该是你替他分担的。你一定要做到最好,知道吗。阿术,你不能辜负你爸爸对你的期待。”
    裴清术不再说话。
    始终等不到回答,女人神色开始焦急起来。
    担心她再次情绪过激,裴清术只得松口应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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