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梁爽道,“你不知道他过去见过什么人,在什么样的观点里面长大。一个人在不在你认为的正经单位工作,跟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一毛钱关系。你总说你比我见过很多人,有更多人生经验,这个脑筋转不过来吗?”
林翠叹了一口气:“妈妈不会像你这样一套套地讲话。”
梁爽静静看了她片刻,实际话已经说尽了,她比自己想得平静很多,对妈妈笑了一下:“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如果因为我现在不听你的而生气,甚至恨我都行,但比将来我恨你把我拖进那种生活里,咱俩再相互恨来得好。”
把林翠送走的那一刻她想哭,可是想了半天没懂自己为什么要哭。成年之后哭是没有特定理由的,只需要契机。因为心里总是压着太多委屈又细小的事情,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不值得哭一场,哭了显得矫情。等它们慢慢积攒,有一天情绪突然碰到缺口,才能放心一哭。
梁爽很想苏承骏,可是没什么脸给他发消息。
昨天苏承骏给她发了晚安,她回了一个表情。看徐迪的朋友圈才知道苏承骏今天早上五点多的飞机,又去出差。
刚刚点开的对话框又退出去,梁爽觉得这些……也不必跟苏承骏说。不把情绪倾倒给无辜之人是成年人的美德之一。她都没敢想跟他的未来,为什么又要把自己过去的破烂心路历程一股脑倒过去。
接着突然接到手底下一个小朋友兔兔的信息,兔兔说自己想离职,问梁爽周末有没有时间出来聊一聊。她是打算先跟梁爽说一声,然后再和蓑衣提。
兔兔是她手底下最熟练的策划之一,能力和工作状态都很让她放心,最近刚刚做了一个很好的案子。这次突然提离职,让梁爽觉出事情麻烦,她三下五除二给自己洗了个脸,同兔兔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来吧,说说你怎么啦?”
兔兔勉强笑了一下:“就是有点累,想歇一段时间。”
梁爽觉得显然不是,工作状态好坏是掩饰不了的,再问她原因,兔兔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她觉得迷茫。这个词梁爽也没嚼出三分真,梁爽看着她,仿佛看到那个之前有话从不直说的自己。
她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放缓语速:“迷茫不是原因,是情绪。我反思了一下最近应该没给大家找什么委屈受,那就是待遇问题了吧,是不是觉得现在的薪资不够满意?”
兔兔没想到她不打太极,眼中分明有些许诧异。
梁爽:“都约我出来了,该说的就说吧。”
兔兔酝酿了一下:“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家公司,待遇比现在好些。”
“多多少?”
“差不多两千。”她眼里有一些小雀跃,仿佛在说你看,我真的不错,有人很欣赏我。
“那可以,”梁爽中肯地评价,“很好了,如果公司前景明朗,上升通道清晰,是个不错的选择。”
兔兔握着手里的杯子,犹豫着“嗯”了一声,这个反应,是有点不符合想象的。
梁爽又问:“想去那家吗?聊到什么程度了?”
兔兔不说话,抿了抿唇,半天才出声:“我,其实……”其实没想走,但是没想到她问到这里。
梁爽低头搅动自己的饮料,看到杯底还有这家店的 logo 印刻,她突然想起苏承骏在那对牙杯底下刻的幼稚的字。梁爽有点好笑,又猛然把自己扔回现实。
她不希望再看兔兔局促下去,于是换了更温和的口吻,问出的话却是:“为什么不直接提涨薪?”
戳破这件事的一瞬间兔兔脸爆红,然后就像发现什么不可思议事一样,声音很小,音调很高:“可以,直接提吗?”
梁爽觉得这很可爱,于是她笑起来:“当然可以。”
“直接提就可以了。”她说,“如果员工有超出薪酬的贡献,老板想装傻,提离职也没有用。如果老板不打算装傻,说出来就可以了。虽然在公司里显得大家都很舔老板,蓑衣好像是一位大爹,但现代社会出来工作,没什么可真的矮人一头的,对不对?”
“那就……直说吗?”
梁爽点点头:“只要不伴随对老板的打骂,合理组织语言,说明你的理由,我认为都可以。”
兔兔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时候看着像真人了:“我总觉得搞不懂工作场合什么时候该怎么说话。”
梁爽对她笑了笑。
兔兔:“如果像我那么提是没有用的对不对?如果蓑老师听了,会生气吗?”
“老板不直接接触大家,他兴许没有办法猜出来你是到底不想做了,还是想说的没有直接说出口。”梁爽调整了一下坐姿,笑道,“如果因为会错意而放你走了。你没有机会弄明白老板到底是不愿意给你调薪还是真以为你迷茫了想辞职,那岂不是很可惜?失去你,也会成为我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