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江岸脑袋里的灯泡“叮”地一声亮了起来,眼睛也瞬间变得炯炯有神了——

    对啊!宋澜可是个为了躲他而故意出差一个半月还没有半点音信的“罪人”!

    而他江岸!现在无论是冷漠,拒绝,抵触还是愤怒,都是理所应当的!

    宋澜哪怕有火眼金睛,也不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弄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啪嗒。”

    于是江岸板着一张脸,打开了浴室门。

    他甚至开门开得十分猝不及防且用力,像是要让背靠门板的宋澜“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可是没有。

    宋澜十分轻易地就站直了身子,转过身来。

    他刚刚洗过澡,换上了助理拿来的衣服,是干净的白色衬衣和笔直的西裤,许是等了江岸太长时间,他头发已经完全干了,此刻没有做任何造型,只是很柔顺地垂落下来,看起来俊秀文雅。

    ……像极了曾经伪装出来的温润如玉的模样。

    但又不同。

    他没有戴眼镜,可眼底却没有任何审视和凌厉的目光,只是澄澈又安静地倒映着江岸的身影。

    他没有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精心设计好的微笑,可看见江岸的那一刻,却又分明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美好。

    江岸:“……”

    江岸努力板着一张脸去拿旁边的新衣服。

    可他刚把衣服捞到右手里,就被宋澜轻轻握住了左手的手腕。

    宋澜:“你还没有吹头发,我帮你吧。”

    啊!学长给他吹头发!

    江岸可耻地心动了。

    可下一刻,理智就瞬间回归。

    一个面容冷酷的小人出现在他脑海里:“醒醒!他根本就不是你的温柔学长,那都是装出来的,你忘了吗?!你忘了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吗!”

    江岸:“……可他现在不像是装的啊。”

    冷酷的小人:“你这个蠢货,你能认清个鬼!他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第一次!”

    江岸:“可是他……”

    冷酷的小人:“他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个少年,你确定你还认识他吗?”

    江岸:“……”

    江岸冷酷无情地抽走了手:“不用了,我自己会吹。”

    .

    江岸很快就吹干头发,换好衣服,走出浴室。

    他一打开门,宋澜就挂掉了电话,抬头看着他。

    宋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我出差太久,需要回趟老宅,你愿意跟我回去吗?不愿意也没关系,不必勉强。”

    江岸:“可以,我不勉强。”

    宋澜站起身:“那走吧,宋池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江岸点点头跟上他。

    可宋澜按下门把手之后,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江岸:“怎么了?有东西忘带了吗?”

    宋澜转头看向他,视线从他嘴唇上掠过,却又轻轻垂下眼。

    “……没什么。”

    他打开门,往外走。

    江岸在原地停了几秒,起身跟上他。

    .

    走进电梯间。

    江岸站在了宋澜的侧后方。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宋澜身上,看他挺括的西服,宽厚的肩膀,白皙的后颈,后脑勺有些硬的黑发,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红的耳廓。

    江岸视线不小心偏移,却从蹭亮的电梯倒影里,和宋澜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了。

    江岸:“……”

    江岸恶人先告状道:“你看我做什么?”

    宋澜却轻轻垂下眼:“在想要不要给你早安吻。”

    江岸:“……”

    江岸移开视线:“啊,不了吧,这都快中午了,而且你都欠了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

    不对,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

    江岸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我还在生你的气。”

    宋澜很轻地“哦”了一声,然后牵上了他的手腕。

    宋澜温热的手一点点下滑,滑入江岸的掌心,然后很轻柔地与他十指相扣了。

    这个电梯好慢啊,怎么还不到一楼。

    江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

    下一秒,宋澜伸手按下了楼层。

    电梯开始下行。

    江岸:“……”

    所以刚刚一直没有按楼层,是在犹豫要不要在这里和他接吻吗?

    明明没有被亲吻,江岸却觉得嘴唇微微麻了起来。

    .

    宋池的确在楼下的车里等着,却不是江岸以为的那种等。

    宋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靠背放得有点低,他头发凌乱,身上穿着昨晚沾了酒气还皱得不像样的衬衣,正双臂环胸地闭着眼睡觉,除了快从唇角流下来的口水,还隐隐伴着很香甜的鼾声。

    江岸:“……”

    江岸心里纠结得要死,他默默移开视线,不想再看。

    宋澜:“我们坐另一辆车。”

    江岸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就这样吧,宋池不是还特意给我们留了后座的位置吗?”

    宋澜听从了江岸的意见,并代替司机为他打开了车门。

    江岸坐上后座的时候特意往前看了一眼,宋池没有丝毫反应,睡得跟某种古杂食类哺乳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宋池是在车辆开上盘山公路的时候突然惊醒的。

    他似乎是做了噩梦,打了个激灵,忽然就醒来了,然后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动作有些烦躁地从车旁的置物盒里拿出了烟和火机。

    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随手扯了一下衣领,眯着眼低头点火。

    他动作随意又散漫,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叼烟和点火的小动作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几乎

    一模一样。

    “宋池。”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宋池动作瞬间僵住。

    紧接着,他一把将火机和手中刚点燃的烟抓到手里,慌忙抬起头,动作快得像是被教导主任逮到在厕所吸烟的男高中生。

    “哥?!”宋池震惊道,“你们怎么没坐另一辆车?”

    宋澜:“你不是特地为我们留了位置吗?”

    “我这不是意思意思嘛……”宋池挠了挠头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眯眯地朝着江岸挥手,“大嫂,你今天早上起床看见我哥是不是很惊喜啊……哥,你是不知道,大嫂昨晚喝醉酒之后,拉着我的手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哎呀!看来是想你想得不行……”

    江岸:“……”

    江岸想找个抹布塞到宋池嘴里。

    宋澜却皱起眉:“拉着你的手?”

    宋池睁大眼:“哥,你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我可是你亲弟弟,而且大嫂昨晚就只拉了我的手,别的什么都没有……”

    “因为你们的手太像了,”江岸忽然打断宋池的话,“怎么会连痣和疤都一模一样啊?”

    江岸又问:“昨晚宋池说你手上的疤是他咬的,是真的吗?他小时候那么霸道啊!”

    江岸声音轻飘飘的,可心脏却紧紧缩在了一起。

    他指甲在身侧紧紧掐着指关节,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宋澜的脸。

    最后一次……

    江岸在心中想。

    ……他再最后确认一次。

    宋澜微微点头:“是真的。”

    江岸闭上眼。

    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失落像暴雪一样肆虐而至,眨眼就将他的心脏淹没了。

    “啧啧!哥!你看!大嫂心疼你了!”宋池一脸促狭地笑道。

    宋澜转头看向江岸。

    江岸:“……”

    江岸心乱如麻,身上也没有力气,干脆顺着宋池的说法抓着宋澜的左手,轻轻靠上宋澜的肩。

    他闭上眼,假装就这样睡了。

    宋澜却默不作声地把肩膀放低了一些,连肩头的肌肉也尽可能放松了下来。

    江岸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宋澜悄悄弯了一下眉眼,明明是很轻微的动作,却美好得宛若桃林迎来四月风。

    再转头,却看见宋池咧着一口很整齐的牙齿,笑得像是家里的那只哈士奇。

    江岸:“……”

    江岸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啊,这就是那些狗血影视剧里,忽然被告知自己养了十八年,精通八国语言,钢琴马术样样精通的优秀少爷是被抱错的,而那个在泥里打滚的小混混才是自己娃的反派豪门父母的心情吗?

    他无比悲伤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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