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瘦了好多,”诸伏景光做出举猫的动作,调笑地看着扭头不愿意看他的人,“想我了吗。”

    “…想。”

    再怎么赌气,这句话川山凉子也不会不回复,他看向诸伏景光,点了点头,认真地说着。

    “我很想念景光。”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这两个相继离开的人,是他始终没有办法释怀的。

    萩原研二他的死亡太过突然,诸伏景光却不是。

    在那些日子里,川山凉子经常会怪罪自己。

    时常在想,如果自己再灵敏些,再敏锐些,能探查到那个人是景光或者提前做出他们会暴露的准备,或许,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那不是他的错,松田他们也说。

    只是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因为那是有可能的,有可能将人留下来的,只要他再努力些,是可以的。

    甚至一种极端的想法,出现了。

    他渐渐觉得自己是杀死诸伏景光的一员。

    是,你是。

    不,不是。

    他的脑海里的两种声音在争论。

    如同即将跳下悬崖的人,他的大脑在说危险,身体却不由自主向下。

    他也知道那是错的。

    后来便不在意了,因为更重要的事情出现了。

    理智吞噬了痛苦,他要为未来铺路,为活下来的人铺路,这是他的任务,也是属于诸伏景光的公安生涯——也是他的人生中,最后一项任务。

    至于那些痛苦,只有在入夜时才会出现。

    窗外偶尔刮风下雨,偶尔月光渐落,更多时候,是云遮月。

    诸伏景光死去的那天便是那样的天气,所以在这种天气到来的夜晚,他总会发愣,看着月亮被遮住,想着当时诸伏景光是怎么样的,怎么样的痛苦,怎么样的纠结,又是怎么样的决绝。

    川山凉子自觉自己是冷漠的人,后来也是,他既然一步步计划下来,就不会让情感辜负他自己的决定。

    可是,在那些夜晚,他是后悔的。

    但他不会说,那是不符合最后计划的话语,他也不该在最后去见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的,或者说,更冷漠一些,走进公安,选择公安的那瞬间,他就不该和他们接触了。

    他没办法做到,就算他真的那样做,那些人肯定会打醒自己。

    “…景光。”

    “…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这不是川山凉子第一次发觉,甚至伊达航也说过,在他想起那些梦时,他总是会将那些痛苦附着到如今。

    “是,而且是很不对劲。”身旁的人说着,撑着下巴歪头看向川山凉子,似乎是有些时候没休息了,那胡茬有些长了,眼里也有血丝。

    “不过那是因为凉子你太过敏锐的缘故,”诸伏景光说着,不知为何,忽然错开双眸,“如果我没猜错,凉子你应该经历了很痛苦的事吧。”

    诸伏景光点明了这件事,却没多说。

    “…嗯…”

    川山凉子想要抬手,诸伏景光却站起身。

    “不用说,凉子,而且…”

    “我不能待太长时间,”那有着蓝眼睛的人微微弯腰,看着坐在地上的川山凉子,“不过,现在应该可以确定了吧。”

    “我还活着。”

    “你的同期,你的朋友,诸伏景光,你口中的景光,还活着的这件事。”

    见到他那一刻的惊喜与喜悦下,是劫后余生。

    诸伏景光难得露出不情愿的表情,说出来这句话。

    因为死去的诸伏景光已经是过去。

    现在的诸伏景光,他在那个夜晚活了下来,没有与赤井秀一的误会,没有纠结的死亡,只是仍要包裹着那一层泥泞,沉寂在黑暗中,等待一个时刻。

    如同蛰伏的豹,藏在夜晚的丛林,只等待着反扑。

    “…景光。”

    “嗯?”诸伏景光凑近,想要听清他的话。

    “…好帅。”

    “……”

    原本还在笑着的人愣住了,后退一些。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耳尖显而易见的泛红了,似乎是没有办法面对面前的人了,抬手遮住微微颤动的眼。

    “…凉子,还真的是…”

    无论怎么样,都那么直白啊。

    明明很迷茫,明明眼睛在哭,明明在叫嚣着痛苦,但那双眼睛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依然澄澈,依然清明,依然明亮。

    “景光?”

    他深呼吸换了口气,放下手,笑了下。

    “?”

    “没事,”他看着小卷毛歪歪头,被着熟悉的场景弄得幻视了一下,抬手摸了一下,“只是被凉子直球到了。”

    当初的川山凉子很好,可是如今的川山凉子更好,有足够的能力,尽管那些为了活下来,让他们活下来的所经历的痛苦,留下了很多痕迹。

    虽然没有改变什么。

    他看了眼时间,在川山凉子明了的眼神下,叹了口气,弯腰回抱抬起手的人。

    “凉子,我走了。”

    “嗯,”川山凉子闷声道,“走吧。”

    他不再说那些等待的话语了,不是因为立flag,而是因为他想起当初似乎在梦境的最后,看到了降谷零站在阳光下的样子,那是一定会取得胜利的模样与决心,是承诺。

    “走之前,凉子可以问我一个问题。”诸伏景光蹲下身,说道。

    明明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吧,川山凉子撇撇嘴:“他最近还好吗。”

    “…很好,”诸伏景光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奇怪,但又不是在隐瞒,“是会让凉子你大吃一惊的程度。”

    “?”川山凉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吃一惊,他只是有点迷茫,zero为什么很好到让他大吃一惊的程度啊?

    可是疑惑归疑惑,他强撑着抬起手臂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膀,今天的锻炼量其实已经过头了,但是他还是加了些,一天一点,今天似乎是多了些。

    “凉子,我会告诉松田他们的。”

    “???”

    他猛地抬头看向诸伏景光,这个满眼恶作剧的男人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了戳。

    “不,要,着,急,啊。”

    “我们可没有那么脆弱啊,更何况还有松田和萩原…啊,说漏嘴了。”

    面前的男人忽然捂住嘴,可是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却还在。

    “景光,小心我告诉阵和研二。”川山凉子学着他的语气笑道。

    “嗯,对不起——”诸伏景光佯装害怕,却依旧笑着,演技十分不到位,但是下一秒又收起笑,又拥抱了一下他,“不说了,凉子,我走了。”

    “嗯。”

    川山凉子坐在那里,看诸伏景光不回头的走远,关门,活动了一下手腕,扶着身旁的柱子重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复健机械旁。

    他还是有些难过的,不过,胜利更重要。

    未来未知,过去已去。

    “呼…”

    他又向前迈了几步。

    但是还是想和他们一起啊。

    他还想再走几步,可是下一秒,门又一次被拉开,随之响起的是川山凉子这些天听过无数次的喊声。

    “…川山先生!”

    …他就知道,川山凉子叹了口气,任由医生将他按到轮椅上,絮絮叨叨。

    “您今天的训练量已经超标了

    我就是晚回来一会儿而已

    您就算要加训练量也该一点点的

    这样下去您的身体没办法…”

    “嗯嗯

    我明白的。”他半敷衍半认真地点头回应。

    只是被推回病房

    忽然叫住要离开的医生。

    “医生

    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

    “是松田…”先生他们吗?

    医生话音未落

    便看到川山凉子微微摇头。

    “你知道是谁

    我想要和他通话。”

    医生叹了口气

    似乎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点点头。

    “…您稍等。”

    “嗯。”

    片刻后

    川山凉子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手机

    见他出去

    才靠近手机

    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

    忍不住笑了下。

    “笑什么。”

    “我很开心

    ”川山凉子实话实说

    “迟也前辈

    我很想念你。”

    “……你这家伙真的是

    怪不得原一拿你没办法

    ”藤原迟也佯装冷漠的声音突然松了下去

    哼笑

    “行了

    好好休息吧

    你没好之前

    ?白鸽南行)

    我不会让你出来的。”

    “诶?!”川山凉子刚想再说些什么

    就发现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恶狠狠地盯着手机。

    医生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轻声咳了下。

    “川山先生

    您该休息了。”

    “…我知道了。”好吧

    可恶

    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他不能牵扯到别人身上。

    抬手拒绝了医生的帮忙

    他爬上床

    给自己盖上被子

    那些疲惫才如同海浪一样奔涌而来

    带着他沉入海底。

    *

    再醒来时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已经来了。

    他控制着床

    坐起身

    撑着腮帮子看着两个人。

    “你们两个和景光有联系?”

    “…诸伏那家伙来了?”松田阵平没回答

    将粥放在川山凉子面前的桌子上

    反问道。

    “不要逃避话题

    阵。”

    川山凉子抬起手晃了晃手指

    却被松田阵平按了下去

    看他不太好的脸色迷茫地歪了歪头。

    “阵?”

    “我们会把那个家伙

    那些家伙抓到的。”松田阵平说得咬牙切齿的。

    …不会吧

    川山凉子看向萩原研二

    试图得到一个答案

    不会是松田阵平知道是谁伤了他吧。

    他心中的侥幸在萩原研二点头下

    消散了

    心中也更加坚定了

    他不会告诉他们

    梦中的最后

    他所做的。

    他之前一直很奇怪

    研二所说的他梦到的死亡中

    无论是他

    还是萩原研二自己

    不同于诸伏景光的死亡

    都没有死亡前一秒的记忆。

    直到从梦中醒来

    他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炸弹炸开的那一刻

    他们已经死亡了。

    他们最后的记忆

    停留在炸弹结束的那一刻

    也定格在那一刻。

    那是

    属于没有躯体的人

    灵魂为了逃避痛苦

    而在梦中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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