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复活,复活……”

    外面不断传来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充满怨念,沙哑粗粝,一个声音扭曲破碎,空洞无比。

    阴风也在走廊里往复穿梭,凄厉尖啸。

    臣晨把脸埋入小男孩的颈窝,竭力汲取安全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感觉到头发被揉弄,脸颊被抚摸,脖子被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臂搂住,输送温暖,慢慢的,他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抬头,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拍拍他脸颊,小奶音很软很甜:“大哥在这里~不怕不怕~”

    臣晨恍惚了一瞬。看着这张无比可爱的脸,他竟然能够短暂地忘掉恐惧。也终于,他在此刻想明白,邱诺为何会心甘情愿叫这孩子大哥。

    在团队里,他是稳定人心的基石,也是能力最为强悍的一个。

    “我不怕了。谢谢你。”臣晨恋恋不舍地放开小男孩,满脸羞愧。

    邱诺蹲下身,轻拍他肩膀,“兄弟,你看看那些桶,你难道没闻到它们的味道?知道桶子里装着什么吗?”

    臣晨环视这个房间,终于嗅到了那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他连忙抬起手掩住口鼻,艰难地开口:“桶里装着什么?”

    话落,他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

    “装着尸体,有的是完整的,有的是剁碎的,你要看看吗?”邱诺指着最大的一个桶。

    臣晨连忙摇头,手掌死死捂嘴,泛红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邱诺拉开他的手,戏谑道:“你堵什么,想吐就吐出来。”

    但臣晨忍住了呕吐的欲望,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心态。连怪物的血盆大口他都可以亲身一探,这些不能动的死尸他又怎么会害怕?

    只是短暂的一场战斗,他的胆量和心态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你故意吓唬我?”并且他敏锐地发觉了邱诺的险恶用心。

    邱诺站起身,上下打量他,语气十分失望:“你没吐?也没被吓尿?”

    臣晨:“……吓尿?”

    这个词难道不是一种浮夸的比喻吗?一个成年男人,再怎么害怕也不至于被吓尿吧?邱诺为什么这样问?而且他似乎十分盼望自己被吓尿,莫非他……

    臣晨无比惊讶地看着臣晨,手指着对方的□□:“你被吓——”

    “闭嘴!”邱诺像个跳蚤,一蹦三尺高。

    云子石杵灭香烟,嬉笑道:“邱诺,你被吓尿过?哈哈哈,老子能笑一整年!哈哈哈哈哈哈!来来来,你好好跟我们说说,让我们开心开心!”

    “闭嘴闭嘴闭嘴!老子让你闭嘴!”邱诺扑到云子石身上,两只手死死盖住云子石的嘴巴,脸颊涨得通红。

    云子石还在笑,没有声音,只是胸膛在震颤。

    恐怖的氛围就在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臣晨看着打闹中的两人,又看看捡起长刀的小男孩,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这个团队有信任,有活力,有乐观的精神,有互相交托性命的队友,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臣晨撇开头,轻松地笑了。

    “别闹了~跟大哥走~”小奶音忽然响起,十分威严。

    邱诺立刻停止打闹,捡起长刀,立正站好。云子石连咳带笑地捡起长刀,顺便把臣晨扶起,背在背上。

    “我很重。”臣晨赧然。

    “没事,小意思。我和邱诺都是D级以上任务者,我们的力量经过强化,几百斤的东西随便扛,轻轻松松。”云子石扭动手腕,耍了一个霜白的刀花。

    见他的确不感吃力,臣晨才放下心来。

    “所以大哥也是D级以上任务者?他拎着我的时候像拎一只小鸡。”臣晨自嘲一笑,顺势打探情报。

    “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等级。”云子石言简意赅,大步向前。

    臣晨听出他语气中的戒备,于是识趣地结束话题。三个成年人跟在小男孩身后。

    小男孩一脚踹开门,长刀指向前,小奶音雄赳赳:“你把我的小弟们吓坏了~我打死你~”

    臣晨抬眸看去,莫名其妙的,他竟觉得这道矮胖的背影是如此伟岸。

    这个小小的三头身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可以惠及所有人。只要他在,大家都能汲取到源源不断的勇气和安全感,于是可以奋不顾身地拼杀。

    一个团队的核心正该如此。

    邱诺一口一个地叫着大哥,却从来不感到别扭或羞耻,正是因为这种难以言喻的气场吧?

    臣晨定定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也有一种拜伏的冲动。

    胡思乱想间,墙壁上的巨脸闭上嘴巴,将无头尸体藏起,双眼猛地睁开,瞳孔赤红,怨气冲天,阴风狂啸。

    走廊里的煤油灯就在此刻全部熄灭。黑暗像鬼域扩散。

    臣晨心跳骤停,在急促的呼吸中,他隐约听见几道模糊的破空声,然后是水流飙射的滋滋声。脸颊忽然被触碰,很轻,也很密集。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没怎么。”云子石幽幽开口,顺势点亮手机屏幕。

    邱诺也拿出手机照明。

    光线投射在对面墙壁上。臣晨嘴巴张了张,竟哑然失声。

    那巨脸的两颗眼珠被一刀横切,瞳仁破碎。又有两条刀痕呈X形划过两颊,将巨脸切成四块。

    瞳仁里黑水飙射,巨脸上刀痕泵血。黑水和血液化成滂沱雨点,落在四人身上。臣晨的脸颊不是被碰触,而是被浇淋。当他还在懵懂中时,战斗已经结束。

    砰砰砰……几道沉闷的声音传来。被划破的巨脸一块块碎裂,脱落,砸在地上。

    “小垃圾~敢欺负我小弟~”小男孩哼哼两声,甩掉长刀上的血液。

    “走~”小胖手打了个潇洒的响指。

    臣晨呆愣许久才抹掉脸上的黑水和血液,闷闷地低笑一声。

    云子石回头瞥他,低声道:“咱们大哥

    实力刚刚的!”

    “嗯,大哥很厉害。”臣晨也自然而然地叫起大哥,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小男孩回过头,用赞赏的目光瞟了二人一眼。

    二人连忙低头,嘴角扬起。

    破碎的巨脸在地上融化,慢慢沉入胶垫。四人在手机光线的照明下快步朝前走。来到楼梯口,他们齐齐愣住,心中满是骇然。

    “没路了!”邱诺不敢置信地呢喃。

    前方是慢慢合拢在一起的白色胶状物。它们把曲折的楼梯填得满满当当,像水泥灌入深坑,将一切埋葬。

    “你们看后面!”臣晨急促地说道。

    云子石转身看去。

    长长的走廊也被白色胶状物填满,消失无踪。整个地下室只剩这个夹角还存在,空气越来越稀薄。

    小男孩举起长刀劈砍填满楼梯的胶状物。刀身没入,根本刺不穿。刀身抽出,伤口合拢。

    被活埋是怎样一种感觉?邱诺、臣晨、云子石,皆是满脸骇然,心中的恐慌像巨浪翻涌。

    面对无数条惨白的手臂,他们尚且有一战之力,面对厚达十几米,用刀砍不破,用剑刺不穿,用炸弹都不一定能炸开的白色胶状物,他们束手无策。

    “回去!林楚楚可以埋了整个地下室,但她不敢埋那个房间!”云子石立刻往回走。

    小男孩把长刀狠狠扎进白色胶垫,看着刀柄也被慢慢吸收吞没,这才小声哼哼着回到房间。

    果然,白色胶状物把整个地下室都埋了,却唯独留下楼梯的夹角和那个房间。对面墙壁上再度长出一张巨脸,嘴巴张开,露出无头尸体,无头尸体捧起自己的头颅,头颅嘴巴开合,声音空洞:“复活……”

    这是一个真实的,不断循环的,永无止境的噩梦。

    云子石把臣晨放下,让他靠着墙壁,自己掏出一支香烟,皱着眉点燃。

    邱诺走到门口,冲破洞外的巨脸竖起中指。

    小男孩噔噔噔地跑到云子石身边,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叼在嘴里的香烟。

    臣晨安慰道:“别担心,引路人知道我们在地下室。他很快就来。”

    “那我们等等看吧。”邱诺回头叹气,然后脸色大变,“艹你妈的云子石,我大哥才几岁,你竟然让他抽烟!”

    只见云子石半跪在地上,一只手举着打火机,一只手拢住火苗,满脸嬉笑。

    小男孩叼着一根香烟凑到火苗上,吧嗒吧嗒吸几口,小胖脸一鼓一鼓,大眼睛微微眯起,姿势很是老道。

    邱诺都快崩溃了,走过去狠狠拍打云子石脑袋,痛斥:“你畜生啊!荼毒未成年儿童!我大哥要是抽出肺癌,我他妈杀了——”

    云子石低不可闻地打断,“你是不是忘了你大哥的真实身份?”

    小怪物能吸出肺癌?癌细胞看见小怪物都得哭着喊祖宗。

    邱诺嘴巴开合,半晌说不出话。是了,他差点忘了,自家大哥不是普通小孩。

    “小弟你看~

    ”小奶音带着雀跃,在逼仄房间内响起。

    邱诺回头看去,嘴角猛地抽搐。

    只见他家大哥用力吸一口烟,抿在嘴里,然后慢慢呼出来。他的两个鼻孔,两个耳朵,还有小小的嘴巴,都在冒烟。卡通片里的滑稽景象在现实中上演。

    “哈哈哈哈哈!”云子石拍腿狂笑。

    臣晨看得呆愣。这,这也是小男孩的特殊能力?

    邱诺抹把脸,肩膀颤了颤,然后才走过去把大哥抱进怀里,趴在他肩膀上无声大笑。

    什么恐惧,紧张,绝望,都在此刻消失无踪。

    臣晨缓缓放松身体,把手覆在心脏上,毫无防备地闭眼休整。纵使怪物还守在外面,他依然忍不住翘起唇角。

    这支团队远比他想象得更好。

    “等大哥抽完这支烟~大哥带你们出去~大哥一口唾沫都能弄死那个小垃圾~”小奶音再度传来,语气中满是傲娇和不屑。外面那只怪物全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臣晨立刻睁眼看去,却见小男孩坐在一个小塑料桶上,两条小短腿叠在一起,馒头一样的胖脚丫一晃一晃,表情浑不在意又全然无惧,嘴巴、鼻孔、耳朵都在冒烟。

    大家已经无路可逃,他为什么还能如此自信?

    臣晨想不明白。这个孩子在他心里的形象越来越神秘。

    但邱诺却毫不怀疑这句话,懒懒散散地摆手:“大哥你先歇会儿,说不定这支烟抽完,引路人就来了。能省力气咱就偷懒,能偷懒咱就摆烂。这才叫生活。”

    云子石噗嗤一乐,调侃道:“要不你给自己取个代号叫咸鱼吧。”

    “去你的搅屎棍!”邱诺翻个白眼。

    “把你手机给我,我帮你输入代号。”云子石叼着香烟走过去。

    邱诺死死握住手机,绕着屋子乱窜。云子石伸手拦截,到处堵他,哈哈直笑。

    小男孩晃着小馒头一样的胖脚丫,一边吸烟,一边从鼻孔、嘴巴、耳朵里吐烟,咯咯乐呵。

    臣晨:“……”团队里唯一的正常人该不会只有我一个吧?

    ---

    七号楼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任务者。

    夜幕中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喊救命,更有鲜血飙射,滋滋作响。

    任务者们选择袖手旁观,无人靠近这栋惨白诡异的大楼。

    咚咚咚,咚咚咚……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吸引了这群人的注意。他们朝后看去,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己脚下有蛇群在爬,密密麻麻,蜿蜒流淌。

    任务者们骚动起来,有人跳脚惊呼,有人低头细看,还有人拿出武器却又忽然僵住。

    他们终于认出来,这是引路人用碎骨拼凑的锁链,不是蛇群。

    他们抬头看去,表情无不惊骇。

    一支骷髅军团在沉重的脚步声里缓缓走来,夜色深浓,却掩盖不了骨头散发的寒光,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释放着阴气和死气。

    “是引路人!”

    不知谁惊恐万

    状地低喊。于是大家全都垂下头,退让到两旁,双手贴着裤缝,以示自己无害。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引路人的霉头。

    引路人缓缓走到七号楼前,抬眸望去,身后是黑压压的骷髅军团。

    楼层上长满惨白的手臂。它们拆掉一扇扇房门,把居住在屋内的任务者拖出来,推到栏杆边。

    这是一种展示。

    展示自己的力量,展示自己的残忍,同时也展示自己将开启何等血腥的一场杀戮。

    那些手臂狠狠掐这些任务者的脖子,撕扯他们的皮肉,插入他们腹中揉捏内脏,扯出肠子。手臂仿佛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任务者受尽折磨,却又活得漫长。

    总共四十四层楼,层层栏杆都挂满任务者,血水混着破碎的内脏,稀里哗啦洒落。不少任务者已经被撕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骨架上连着一点碎肉,却还活着,一声声地低吟:“杀了我,杀了我!”

    “啊啊啊!杀了我!”又有许多声音在嘶喊,满带绝望和痛苦。

    炼狱般的景象令人胆寒。

    站在楼下的任务者冷汗淋漓地旁观,却不敢上去救援。

    那么多双手臂,数都数不清,像浓密的毛发,长在墙上,天花板上,地上,栏杆上。人若是走进去,面对的将是密不透风的袭击,纵使练就铜筋铁骨也会被拆碎。

    里面的人更是出不来!他们此刻全都挂在栏杆上,承受无边酷刑。林楚楚把他们剥成骨架,却始终不碰他们的心脏和大脑。她要这些人活着,活在她曾经遭受的无边无际的痛苦里!

    谁也没想到那么柔弱的林楚楚竟会异变成如此可怕的怪物!

    “引路人,你能处理吗?”不知谁胆战心惊地问。

    引路人没有回答,只是抬头静静观察那些饱受折磨生不如死的人。

    “住在这栋楼里的人全都被拖出来了?”他语气平静地问。

    旁边有一个善于观察的任务者立刻回答:“是的,都拖出来了。连尸体也拖出来,挂在栏杆上。”

    引路人略微颔首,侧脸冷肃,眸光沉凝,不知在想什么。

    栏杆上没有那个孩子。他在哪儿?莫非在地下室?

    引路人指尖微动,数百根锁链就在此时齐齐射向空中,发出尖锐嗡鸣。

    赶来观望的任务者们连忙退后,表情惊骇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引路人摆这么大阵仗。

    数百根锁链分别飞上四十四层楼,却并未攻击惨白的手臂,而是一一刺穿挂在栏杆上的那些任务者的头颅。意识消亡的霎那,痛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的死亡方式无疑是一种救赎。

    呼吸断绝的一瞬间,这些人的嘴角竟挂着满足的微笑。

    站在楼下观望的任务者们不约而同退得更远,对引路人的恐惧和忌惮一升再升,止不住地握拳。

    妈的,他们还以为引路人是来救人的,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把整栋楼的幸存者全杀了!

    S级任务者果然没有

    一个正常人!都他妈是疯子!

    在众人无声的唾骂中,数百根锁链回到引路人脚下,蜿蜒爬行。骷髅军团依旧站在他身后,沉默仰望,眼眶空洞。

    惨叫声、呼喊声、呻/吟声,都在此刻戛然而止。血雨不再滂沱,整栋楼死一般寂静。

    站在楼下观望的任务者们深深吸一口气。这就完了?引路人在毛国当过警察?救不了人质,干脆把人质全干掉,他就是这样维护秩序的吗?

    这样的秩序不要也罢!

    当众人默默腹诽的时候,挂在栏杆上的一具具尸体忽然腐烂,掉落碎肉,化为一具具森白的骷髅。

    在引路人的凝视下,这些骷髅慢吞吞地站直,两条臂骨化为两柄镰刀,轻轻一挥,斩断周围的手臂,继而蹲下,斩断地面的手臂。

    彼此离得近的骷髅会相互配合,有的负责清理天花板上的手臂,有的负责墙壁和栏杆的手臂,有的负责地面的手臂。

    他们没有痛觉,不懂得恐惧,每一根骨头都能化成利刃,疯狂切削周遭的一切。

    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这支骷髅军团打得支零破碎。他们生前实力一般,死后却被凝视他们的人赋予了超凡的战斗力。他们的双手化为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生命。

    站在楼下观望的任务者们像是掉进了冰窟,遍体生寒。他们止不住地想: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样一支骷髅军团,能不能全身而退?

    答案是绝无可能!把他们几百号人捏在一块儿,其中还包括二十几个A级,甚至是准S级任务者,都不是引路人一合之敌。

    引路人微微摆首,站在他身后的骷髅军团便也跃上高楼,开始收割这种白色胶状物。

    再多的手臂、蛇颈、人头,都不够他们砍。收割机开过麦田,闸断麦秆,也不过如此。

    十几分钟后,惨白的七号楼已经变成刺目的红色,那是厚厚覆盖的一层鲜血。沾满血点的骷髅一一跳下楼层,迈着稳健步伐走回引路人身后,黑洞洞的眼眶里死气更重,煞气更浓。

    周围的任务者们再次后退,有些人掩住口鼻,不让自己上下磕碰的牙齿被旁人看见。有些人慌忙转身,逃也似的飞奔。

    引路人脚尖微挪,数百根锁链嗡鸣着射向七号楼,深深扎入不断痉挛的白色胶垫内。

    包裹着七号楼的白色胶状物在瑟瑟发抖,激起一波波肉浪。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它也会恐惧。

    引路人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握。数百根锁链在胶垫内相互穿插,形成网格,嗡嗡震颤,然后往外狠狠一拽。

    轰隆隆……包裹整栋楼的白色胶垫被锁链切割成一块块棱形,陆陆续续砸落,喷溅的血液下成暴雨。

    引路人的白大褂已被染成红色,却依旧站在原地。

    数百根锁链回到他脚下,蜿蜒爬行,叮当作响。七号楼已经从胶垫内剥离出来,到处沾满鲜血,居住其中的人已经死光。

    这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众人再也看不下去,一哄而散。

    引路人缓缓走入楼道,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眼前没有楼梯,而是厚厚的胶状物,地下室已经被全部填埋。

    引路人眉头深锁,平静的心湖终于掀起波澜。感知到他的情绪,几百根锁链齐齐扎进胶状物,来来回回穿梭切割,极速震颤。

    这种被粉身碎骨的痛苦,即使是怪物也无法忍受。胶状物抽搐着缩回墙壁,让出一条通道。

    引路人缓缓走进去,拐一个弯,下了楼梯,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他首先看见的是丢弃在墙角的一双童鞋,熟悉的熊猫图案正是他不久之前亲手挑选的。

    心中的波澜就在此刻恢复成宁静湖面。引路人侧耳聆听,漆黑深邃的眼眸里亮起一抹微光。

    那是小孩咯咯的笑声,无忧无虑,充满治愈的力量。

    引路人捡起童鞋,全然无视侧面墙壁上的巨大人脸,轻轻推开破了一个洞的门。

    门内站着邱诺和云子石,墙角坐着臣晨,唯独没有那个欢笑的孩子。

    “人呢?”引路人平静开口。

    “什么人?”邱诺挠头装傻。

    引路人一眼扫过屋内,大步走到成堆的塑料桶前,从缝隙里扯出一只小胖手,紧接着又扯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胖孩。

    “为什么躲我?”引路人皱眉问道。

    “想要榛果巧克力~”小男孩低下头,两根胖乎乎的指头对在一起,像只沮丧的奶狗。

    引路人愣了许久才忆起,自己曾许诺过,若是小孩能乖乖待在家,哪儿也不去,他就给他买榛果巧克力。所以,自己在这里把他找到,他擅自乱跑的事情就露馅了,榛果巧克力也就没了。

    想通这里面的逻辑关联,引路人缓缓蹲下,轻轻把孩子抱在怀中,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胸膛里的心脏原来没有死,它还活着,他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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