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進入這個世界後，莫尹所聽到的第一個新鮮的名詞是“達爾文號”。
    自然人将精神當作終極，在破解基因密碼的那一年，物理武器被徹底放棄，精神力攻擊完全取代了物理武器，精神力的防禦也完全可以應對所有的物理武器，物理武器落後、陳舊、腐朽，已經是舊世界的遺物。
    第九區是貧瘠之地，環境惡劣、缺乏資源，唯一可以稱道的就是擁有巨量的舊資源礦。
    那些礦石在舊能源時代會讓第九區大發橫財，而在現在這個新時代，這和在指尖流走的沙土沒有任何分別，一整個稀有礦也比不上一塊能耕種的土地，這裏的土地資源貧乏得可憐，自然人沒有進化到不需要進食的境界，也還沒有研究出将土地轉換成種植地的技術，在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他們卻像農耕文明之前的人類一樣為糧食煩惱，這實在是一種荒謬的矛盾，但事實就是這樣。
    而身為第九區的指揮官，莫尹所擁有的就是這樣在新時代毫無意義的資源。
    他很憤怒，他必須去想辦法消解這種憤怒。
    于是，“達爾文號”誕生了。
    物理武器發展已經停滞了很久，莫尹為此付出了很多，在探索外宇時不斷地尋求突破，讓“達爾文號”不斷地進化、進化……
    審判者重啓的消息傳來時，達爾文號也開始待命，它時刻準備着向審判者發起攻擊，對整個執法區擁有6級以上的精神力自然人發射來自第九區的怒火。
    這就是莫尹進入這個世界所已知的第一件事：他是個想讓整個執法區一起陷入混亂的瘋子。
    不得不說，雖然這只是背景設定，但莫尹卻覺得十分合他的口味。
    如果他真的生于斯，長于斯，他會做出和這個世界的莫尹一模一樣的選擇。
    随着一個個世界的推進，小世界裏的“莫尹”真是和他本人越來越像了，到了這個世界，這完全就已經是一個存在于異世界的他了。
    面前遠超想象的爆炸令天樞始料未及，他開始重新打量面前的人，莫尹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平和，眼神中卻隐隐流露出瘋狂，他已經迅速地投入到了這個世界中，應“他”的邀請。
    “想用那麽一點點物資就打發我們？一區指揮官，九區的人不是乞丐。”
    天樞搖動的目光逐漸凝結在莫尹的眼睛上，“九區指揮官，你這是在向其他執法區宣戰嗎？”
    “當然不，”出乎天樞的意料，莫尹很快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他斬釘截鐵道，“這不是戰争，這是救贖。”
    如今的自然人越來越重視精神力的發展，在身體的領域上反而出現了退化的現象，他們皮膚白皙幼嫩，骨骼纖細修長，向着高貴而嬌弱的方向發展，這也是地區富庶的象征，而第九區的人民日夜飽受輻射，幾乎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化，在精神力方面，他們可能不如其他區的人，但在身體素質方面，第九區人的生存能力是最強悍的。
    達爾文號發射的瞬間，九區人民便在精神力領域接到了指揮官的指令，全副武裝的大批軍人從廢墟上從天而降時，從爆炸中剛回過神的查理·于和其餘的護衛都愣住了。
    在現在這個文明時代還能看到如此落後的裝扮，查理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嘿，”查理在大量的煙塵中喊道，“誰能解釋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些在查理眼中裝扮得像上個世紀一樣的人舉起了他們手中的武器。
    查理不明所以，精神力屏障在爆炸的瞬間展開後就沒有再收起，他瞪大眼睛，滿臉純良，企圖向他們訴說他是個好人的事實。
    很可惜，對方看上去并不以為然。
    激烈的炮火打向了精神力屏障。
    身為指揮官，查理的精神力當然不會太弱，那怪異的武器不知道使用了什麽材料與技術，一直到武器落到飛船上時，擁有精神力本該無比敏銳的自然人們才察覺到發生了什麽，衆人想也不想地就展開了精神力屏障，劇烈的坍塌與爆炸對精神力屏障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精神力屏障不是無窮無盡的，它的載體始終是人本身。
    他們所踩的廢墟在密集的火力中逐漸下陷，紅色的精神力屏障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查理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親愛的朋友們，我保證我先前的确是位和平主義者。”在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精神力實體化射出的利箭向開火者襲去！
    物理武器與精神力的對決在衆多自然人的心中都是不可想象的，以卵擊石這個詞語就能完全形容。
    每個執法區的指揮官都不是浪得虛名，查理一面架起足以擋住攻擊的精神力屏障一面發動精神力實體化的攻擊，他是9級精神力，每一道精神力化成的利箭都可以射穿8級以下的任何精神力屏障，衆所周知，第九區貧瘠的土地所擁有的高精神力自然人少的可憐。
    這将會是一場屠殺式的反攻。
    然而，查理想象中血腥的畫面沒有出現。
    他忘了。
    這些人來自第九區。
    他們的精神力是相連的。
    接連不斷的交火讓永遠昏沉黯淡的第九區變得明亮無比，天樞将目光放過去，精神力集中在視力上，視野變得無限開闊。
    紅色的精神屏障越來越稀薄，查理·于的身影在連接不斷的炮火中慢慢佝偻，淡色的高雅披風似乎正在被吹動。
    “這是什麽武器？”
    天樞聲氣嚴厲道，眉頭嚴肅地皺起。
    “你會有機會知道的。”
    莫尹的表情卻是越來越放松，他正控制着精神力與天樞對抗，同時與第九區的民衆連接着精神力來對抗查理·于的攻擊。
    他很興奮。
    這個世界讓他很滿意，自然人身體裏的某部分東西被徹底激發了出來。
    真正的游戲，現在才開始。
    “放心，”莫尹輕聲道，“我們只是需要俘虜。”
    “你想要什麽？”
    天樞面色冷靜下來，“相信我，談判一定會比戰争更高效。”
    “我正在與你們談判，你感覺不到嗎？”
    天樞從莫尹的表情中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這位第九區的指揮官是個瘋子。
    正在兩人對峙時，邊境的戰争結束了。
    查理·于在天樞廣闊的視野中緩緩跪倒，其餘的護衛也全都支撐不住地倒下。
    高貴的指揮官被野蠻的武器包圍的畫面很具有沖擊力，天樞知道九區人民的精神力與這位指揮官相連，現在莫尹正在遠距離地和他的人民們交流，他一面查看着查理·于那邊的情況一面道：“好，我明白了，那麽現在就坐下來談判吧。”
    莫尹注視着天樞的臉孔。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張臉很符合他對“他”的想象，一切看起來都是剛剛好，他喜歡他，這已經是不需要再去思考驗證的事情。
    “我覺得你明白得還不夠徹底。”
    邊境處，九區的人對準着跪倒在地的人擡起了武器。
    “不——”
    武器與阻止的話語同時發射。
    而就在天樞下意識地向着邊境處想要沖擊莫尹屏障的瞬間，精神力屏障消失轉化成了箭矢刺向了面前的胸膛——
    自然人的保護屏障條件反射地開啓，兩股強大的精神力毫無保留地撞在一起，整個空間都随之扭曲震顫了一下！
    天樞扭頭看向莫尹。
    莫尹正笑着看他，化作箭矢的精神力被盾牌狀的精神力屏障擋住，邊緣摩擦着耀眼的火花。
    天樞心髒劇烈跳動。
    這個人，完全沒有要把他們當“俘虜”的意思，他要的是兩具屍體——然後用來和其餘的指揮官談判。
    “你這個眼神很不錯，”莫尹感覺到自己所有興奮的神經全都被挑逗了起來，他可真喜歡談戀愛，“我愛看。”
    *
    一尺見方的牢房，窗戶在頭頂，頭頂上方射出隐隐約約的紅色光芒。
    第九區的血月總是令人覺得不詳。
    “這實在太棒了，這就是我和政治家交往所要付出的代價，我真蠢，現在正是休假的好時候，然後我就聽信了你的鬼話，來這鬼地方和你……”查理·于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擡起手，用演講般優雅的姿态道，“尋求新的盟友。”
    站立的天樞給了他個俯視的眼神，為了保住查理·于的生命，同時他也意識到再那麽對峙下去毫無意義，于是他選擇了妥協，成為了暫時的階下囚。
    查理那件他最喜歡的長袍沾滿了血跡，他自己的，真可惡，他已經十幾年沒流過一滴血了！
    “很抱歉，害你陷入這樣的情境下。”
    查理也僅僅只是抱怨而已，第九區是個沒有隐私的地方，他和天樞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次精神交流都毫無疑問會被那個瘋子給監視，這導致他無法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而是咬牙切齒道：“真沒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大的魄力，敢将我們兩個指揮官扣押在此，這樣的決斷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其實隐私條例在某種程度上說的确有些不必要，真正團結的執法區根本不需要那玩意，我覺得我們都應該像第九區學習。”
    “飛船上的物資幾乎全被炸毀了，真的太可惜了，但好在我們還在其他倉庫儲存了許多物資，足夠度過這個難挨的夏天了。
    “老實說，他的頭發和眼睛确實很特別，你說的美麗，我認同。”
    查理喋喋不休地說着表面批判實際吹捧的話語，天樞一直靜靜地看着他，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你失血過多，感覺不到這裏是全屏蔽狀态嗎？”
    查理的表情瞬間扭曲，看他的表情大概已經罵了一萬句髒話。
    “我TMD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查理終于說出了真心話，他面容猙獰地指了下胸前的傷口，“那野蠻的玩意對着我的時候，我以為我死定了，在那之前，我以為我永遠不會害怕。”
    “他用這麽複古的方式攻擊我們，這到底對他有什麽好處？他想要物資？那可以談判啊，等價交換啊，他這是什麽意思呢？他是自然人嗎？真也太野蠻了！”
    天樞回想起對方看他的眼神，他仰望着窗口透進來的紅光，道：“我認為他并不想談判。”
    “不想談判？那什麽意思？白拿啊？”查理氣得飙髒話，“我草，我還沒見過這麽站着要飯的！”
    “你有認真看過他的眼睛嗎？”
    “他那異化的眼睛誰會盯着看？老實說，那只能令我聯想到毒蛇，已經滅絕的那種。”
    “是嗎？”
    天樞面前仿佛又浮現出了那雙眼睛。
    紫色的眼睛。
    在異化之前，他的眼睛會是什麽顏色？
    “從他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憤怒，”天樞低語，帶着查理所不能理解的冷靜，“熊熊的怒火。”
    “他憎恨一切，”天樞轉過臉，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對着查理道，“他恨這個世界。”
    “哦，很棒，恭喜我們惹到了個癫狂的瘋子，你是要我這麽說嗎？”
    查理憤恨道。
    天樞沒有回答查理的話，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自答。
    原來他們的本質是相同的。
    因為，他也同樣地憎恨着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