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长凳上的数学练习册被夏天的晚风吹动着,轻轻地翻着页。
蝉声密集。
天边，夕阳的金光洒在天台上，一片橘黄。
夏日限定的告白歌声,逐渐地进入尾声。
陆衡还没有给出回答。
夕阳晒在眼皮上,有些刺眼。
江明澈起身,弯腰拿起脚边之前被他从脸上拿下来,放到一边的练习册。
他没有把练习册再盖在脸上,而是把它圈成一个圆筒。
就像是把玩一个望远镜那样，双手握在圆筒的中间,把圆筒的一边对着自己的一只眼睛。
阳光被挡在了圆筒的外面。
江明澈移动着圈起的圆筒,从他的下巴、鼻子……往上移，对准陆衡的眼睛，“不欢迎？”
在小小的圆筒里，陆衡眼神任何微小的表情变化,都被江明澈尽收眼底。
江明澈清晰地捕捉到，陆衡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
江明澈轻勾了唇角。
他隐约知道一点陆衡之所以会犹豫的原因。
他听陆衡提过,上学那会儿,同学们都不大喜欢到他家里玩。
他的妈妈会对同学的成绩、爱好进行一个大起底。
小学也就算了，基本上大人为什么,孩子也就答什么。
进入青春期，自己的爸妈多问一句都要炸,何况是去同学家玩，谁会喜欢被同学的爸妈缠着问东问西。
不用太多次数，只要有其中一两个被问过几次,班级里名声传开，自然也就不会有男生喜欢到陆衡家里做客。
陆衡是担心，他也是去了这回,就没下回？
…
广播的歌声换过一首。
毕业季，心动跟爱情，告别以及不舍，总是交织在一起——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男歌手空灵清澈的歌声，像是此刻吹过天台的清风，驱走夏日的几分暑气。
陆衡却是越听越燥热。
平躺着的缘故，江明澈校服的衣摆微微往上移，露出白皙纤瘦的腰身。
陆衡目光微闪，眼神掠过少年的平坦小腹，削薄的肩，在阳光下度了层金色的下巴，往上……停留在那双握住教辅的双手指尖。
夕阳下，橘色的暖光就好像是在江明澈的指尖跳跃，又好像是要燃烧起来。
心跳得很疾，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1000体测。
许久，陆衡听见自己微带着低哑的声音，“很少有同学去我家里玩。”
江明澈把手里的“圆筒”往下移了移，仗着陆衡看不见，目光明火执仗地从陆衡的唇瓣，往下落在他凸起的喉结，又移到陆衡的锁骨……
他眼神不正经，嘴里也没正经到哪里去：“为什么？你爸妈混□□的，所以同学们都不敢去你家？”
陆衡：“就问你怕不怕。”
这个时候的陆衡，已经有点接梗刺客的态势。
只是他这个人，对不熟的人懒得废话。
之前他跟江明澈是死对头，两个人关系实在称不上亲近，才会很少展露这一面。
江明澈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我是去找你玩，又不是找你爸妈玩。”
像是玩累了，江明澈把手里的教辅松开，平摊着放在小腹上，去看陆衡：“到底欢不欢迎，给句话呗？”
夏天的蝉鸣拉长，一声声响彻教学楼。
陆衡：“你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江明澈一双大长腿伸直，“我都行啊。我假期又不补课。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时候我等你电话？”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不过两人都有手机。
江明澈也是有一次放假回家，才知道他有手机。
第一时间点开班级的微信群，加了陆衡的微信。
跟大学时一样，陆衡的朋友圈很干净。
估计是已经发生过，被母亲翻看聊天记录的事情。
高中放假的时间都很短，江明澈也就没有在手机上多聊，只是佯装不经意告诉陆衡他会早点去学校的事情。
那天，陆衡到校的时间也格外地早。
想到这里，江明澈上扬的唇角不自觉地扩大了笑痕。
是他大学的时候太不开窍……
明明陆衡做得挺明显的，他那会儿竟然愣是一点没察觉出。
陆衡浅棕色的眼底映着怀里少年的笑容，心跳比蝉鸣声还要密集，“嗯。”
江明澈心满意足地把眼睛闭上：“我眯一会儿。上课前五分钟喊我。”
陆衡的身体微微前倾，替他遮挡夕阳的暖光。
…
暑假。
江明澈收到陆衡的信息，他在家里喂鱼。
真正意义上地喂鱼。
他爸以前有一阵子特别喜欢养鱼，买了热带鱼，金鱼，鱼缸、增氧造浪水泵，甚至还在水缸里头养了水槽，搭配造景，整得挺好看。架不住，他爸养鱼技术太菜。
不管养什么品种的鱼，最后都翻肚皮。
后面他妈就不准他爸养鱼了，就连鱼缸连同那一套造景布置也在他高中那会儿送了人。
没想到，他爸在北城，这些鱼反而养得挺好的。
一条条彩色的热带鱼，在鱼缸里自由自在地游动，赏心悦目。
江明澈蹲在鱼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响。
【噜。】：[图片]
陆衡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江明澈点开，是一张檀木茶几。
茶几上铺着米色镂空花纹桌布，上面摆着三个果盘，果
盘里盛者彤红的草莓、车厘子，还有阳光玫瑰葡萄等水果。
【噜】：[吃么？]
江明澈一看，乐了。
【M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爸妈是干嘛的？]
【噜。】：[黑白两道通吃？]
江明澈发了语音，“哈哈哈。你要真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我爸妈可是是水果界的一哥一姐。”
黑白两道的人总归多少也要吃水果？
江明澈走到自己的冰箱，把自己家冰箱的水果拍了照片，给陆衡发了过去，“看中什么？跟我说，我让我爸妈给你寄点，他们从供应商那拿货，品控跟质量都会好很多。”
对方正在输入中……
就这么持续了五六分钟。
江明澈冰箱门早就关上，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还在“输入中”的手机，笑得不行。
【噜】：[图片]
这回，陆衡发了一张全是零食的照片。
零食还在货架上。
【噜】：[看上什么，尽管说]
江明澈抱着手机，差点没笑岔气。
他本来想回，不就是超市，谁还去不起似的。
怕陆衡真一股脑地把照片里的东西全给买下。
江明澈没再装傻。
【M澈】：[给个定位]
【M澈】：[我去找你]
…
江明澈的家跟陆衡离得有点远。
这一回，江明澈没再心疼钱，直接打的。
午后，已经过了中午上下班高峰期，一路上畅通无阻。
二十多分钟之后，江明澈就抵达陆衡给他发的小区。
手机收到扣钱的短信，江明澈看着三位数的打的费，那叫一个肉疼。
出租车直接开到小区门口。
小区就只有一个大门。
门是开着的，刚好有一个大爷进去来，江明澈也就在自动感应的小门关闭之前，跟在大爷的后面一起进去。
他给陆衡发了语音过去。
清脆的手机铃声，在不远处响起。
自己刚好在打电话，小区里有人的手机就响了，挺有意思。
江明澈弯着唇角，寻声看过去。
视线里陆衡一只手拎着红色的购物袋，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
江明澈目光注视着乌桕树下熟悉的身影，笑着道，“转身。”
陆衡身形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身。
…
江明澈走上前。
他的视线扫过陆衡手上的购物袋，跟他的目光对上，他皱了皱眉：“你该不会，一直站在楼下等我吧？”
陆衡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给晒的，有点红，发梢都是湿的。
江明澈很难不怀疑，这个傻子是不是在收到他的信息后，就一直这么在楼下等着他。
陆衡拎着
红色购物袋的指尖微微收拢。
“是不是感动坏了？”
江明澈要是没听出陆衡故意在顾左右而言他，那他可真是白比他大了这么多岁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陆衡这家伙，只要是不想正面回答的问题，都会用没个正经的反问的方式，给抛回来？
江明澈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下，“你是不是傻？你就不会在空调房里等我？”
话落，斜睨了陆衡一眼，“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我？”
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是。
…
陆衡：“外面热，我先带你去我家？”
又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显然，答案不言而喻。
江明澈轻勾了唇角：“好啊。”
两人一块并肩走着。
江明澈故意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陆衡的手背。
有几次，陆衡躲开了。
都是迎面有人走过来的时候。
在江城，陆衡可不会躲。
江明澈心里清楚，陆衡不是怕周围人的目光，他应该只是顾忌他的母亲，担心会有风言风语，传入他妈妈的耳里。
以他妈妈的性格，搞不好还真的会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估计没少犹豫、挣扎……这么顾忌，只是因为他开了口，所以没有拒绝。
这个傻子。
江明澈总算良心发现，没再继续撩拨（折腾）人。
两个人进了电梯。
陆衡按下楼层键。
江明澈同时伸手，去按关门键。
两人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一起。
陆衡呼吸一促，率先收回了手。
电梯门关上。
江明澈忽然出声道：“我今天打车过来的。”
对上陆衡询问的眼神，江明澈云淡风轻地抛出一枚重弹：“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要早点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