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

    姜沅一圈一圈地跑着。

    他之前最多都只跑过三圈,而现在已经跑了四圈。

    这是第五圈。

    濒临极限。

    他的双臂机械地摆动着，双腿好像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需要竭尽全力。

    姜沅费力地喘着气，就像是被抛到岸边的鱼，缺水、缺氧得厉害。

    跑……跑不动了。

    喉咙很干,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每走一步,心肺都好像要随时爆开一样。

    不得已，姜沅只好渐渐地放慢了速度。

    双腿一软,姜沅再差一点跪地上。

    姜沅下意识地想要拿手撑地上，伸出去的手没有撑在地面，身体撞到了前面走过来的人的怀里。

    姜沅窘迫地涨红了脸，“谢,谢谢……”

    “跑第几圈了？”

    听出是顾晏丞的声音,姜沅错愕地抬起头。

    阿,阿丞？

    阿丞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

    顾晏丞一看姜沅的眼神就有点生气。

    沅沅这是什么眼神？

    他们这段时间除了下雨，基本上每天都约一起跑步,刚才就应该想到会是他了才对。

    怎么见到他，还这么惊讶！

    还有，沅沅平时到了就会给他发信息。

    今天没有给他发信息不说,竟然还一个人先跑了！

    生气归生气，顾晏丞还是扶着力竭的姜沅走到树荫下休息。

    姜沅感到顾晏丞的手圈在他的腰间,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眼神触及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越看越觉得跟他保存在相册里的，菟苑苑的手长得像。

    他急忙收回了目光,心跳比树上的蝉鸣都还要响。

    顾晏丞扶姜沅在地上坐下。

    姜沅跑了太长时间，几乎是顾晏丞一松开他，他的身体就向后靠在树干上，嘴巴微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超负荷地跑过步。

    顾晏丞把水递给他。

    姜沅累得握杯子的力气都没有，差一点就掉地上，还是顾晏丞眼疾，及时地接住了。

    顾晏丞看了他一眼，蹲身把杯子给他打开，递到他嘴边。

    他，他只是跑步跑累了而已，不是完全不能动。

    “谢，谢谢……我自己……”来吧。

    姜沅话还没有说完，顾晏丞就把保温杯的出水口抵在他的唇边。

    姜沅只好微张了张嘴。

    …

    湿润、甘冽的温水进入他的喉中。

    姜沅感觉自己好像是又重新回到了水里的鱼，一下子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好意思一直让顾晏丞举着，姜沅向右移动了下眼珠子，意思是，他喝够了，可以把杯子收起来了。

    顾晏丞读懂了他的眼神，他把水杯给放地

    上，没盖上，为的是方便姜沅等会儿自己拿着喝。

    姜沅靠着身后的树干休息，呼吸总算渐渐地趋于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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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经完全变亮。

    跑步的时候很热，现在坐下树荫下，晨风习习地吹着，很是舒服。

    这是一场大汗淋漓的长跑之后，才有的酣畅。

    “今天为什么没有等我？”

    顾晏丞在姜沅旁边坐了下来，语气不能说是带着怒气，反正不是什么开心的语气，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姜沅一愣，他望着顾晏丞，欲言又止。

    …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他翻来覆去地猜，菟苑苑跟阿丞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菟苑苑真的就是阿丞，那阿丞知道【姜O.O】是他么？

    姜这个姓氏不算多特别，可也不算常见。

    【姜O.O】这个ID，跟他的微信名【姜O】也很相近。

    一方面，姜沅在心底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瞎猜，一般人不会把三次元跟自己二次元认识的人联想到一起，就算菟苑苑真的是阿丞，也未必知道那个经常逛他帖子，曾经给他点过赞的人就是他。

    另一方面，心里又忍不住去想，万一……万一菟苑苑真的是阿丞，万一阿丞真的知道【姜O.O】就是他……

    额头被弹了一下，姜沅吃痛，他回过神，只见顾晏丞下巴微抬，一脸臭屁看着他，“怎么？我太帅了？看呆了？”

    姜沅下意识地道：“没，没……”

    顾晏丞眯起眼：“我不帅？”

    姜沅脸上有着运动过后未退的红潮：“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晏丞不满地追问：“那到底帅还是不帅？”

    姜沅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酷帅的脸，脸颊彤红，“帅，帅的。”

    姜沅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明明以前最多只是单纯地觉得阿丞长得好看，这会儿阿丞忽然凑他这么近，他竟然会心跳加速……

    顾晏丞满意了。

    …

    姜沅逐渐回复了体力。

    顾晏丞率先坐起身，把手伸给姜沅，“走，去食堂。”

    姜沅一怔，坐在地上的他呆呆的仰起脸，“阿丞，你今天……不是，还没跑吗？”

    顾晏丞表情微妙：“你想迟到？”

    他是无所谓，不过沅沅每天都会提前去上课，他们一起跑步的这段时间，他就没有见沅沅迟到过。

    啊？

    迟到？

    现在几点了？

    姜沅伸手从口袋里拿手机，果然，再过四十分钟，就要上第一节课，要是现在再不去食堂，时间上可能真来不及。

    犹豫了一会儿，姜沅把手伸给顾晏丞。

    站起身，两人往食堂走去。

    姜沅跑了五圈，哪怕体力恢复了，也还是走不快。

    渐渐地，落在了顾晏丞的身后。

    姜沅望着顾晏丞的背影。

    阿丞到底，是不是菟苑苑？

    …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姜沅莫名，“怎么了？”

    顾晏：“水杯忘记拿了，我现在回去拿。”

    姜沅眼睛微微睁大，显然也想起他的水杯也忘了拿这件事。

    他连忙道：“我去吧。”

    就沅沅现在跑也跑步快，甚至走路都费劲的情况，去干嘛？

    顾晏丞语气霸道地道：“不累？我去。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不许动，听见了没？”

    姜沅的体力虽然稍微恢复了一点，走路双腿还是软的，知道阿丞他也是关心自己，只好点了点头。

    最终还是由顾晏丞去拿两人同时给忘了的水杯。

    顾晏丞往回走。

    快要走到树下。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响。

    …

    顾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姜O.O】：[在吗]

    看见消息界面探弹出的通知消息，顾晏丞一下绷紧了下巴。

    沅沅这是什么意思？！

    和他在一起，竟然还想着“菟苑苑”！

    顾晏丞有一种自己被自己给绿了的郁闷感，甚至恨不得当场注销账号！

    …

    几步之外。

    姜沅清清楚楚地看见，在他的信息发送出去之后，树下的顾晏丞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就像是一瞬间被点了穴，姜沅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震了震。

    【菟苑苑YC】：[？？]

    右手脱力，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嘭——”地一声，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了声响。

    手里拿着水杯，走出树下的人朝姜沅这边看了过来。

    心里头一慌。

    姜沅连忙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机。

    腿太酸，第一次弯腰的时候没能成功。

    姜沅眼睁睁地看着手机躺在自己的脚边，身体就是使不上力气。

    屏住呼吸，试着慢慢地蹲下身。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手机。

    还是迟了一步。

    手机被一双修长的手给捡起。

    …

    手机是正面摔在的地上，有保护壳，手机没坏，甚至连屏保都是好的，只是裂了一条缝。

    屏幕是亮着的。

    姜沅的屏幕的对话框，映入顾晏丞的视线。

    当顾晏丞把手机给姜沅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愣住。

    彼此都在各自眼底看见了不同程度的慌张。

    顾晏丞长这么大，除了初二那年从学校放学回来，忽然从爸妈口中听说姜沅全家搬走了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脑海里闪过大大的“完蛋”两个字！

    当初他就是不无意中看见沅沅的小红芋界面，知道沅沅是个手控的这件事，就去

    注册了小红芋。

    从此每天开始勤勤恳恳地更新，就是为了大数据能够把他推到沅沅那里！

    别的男生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能有他的手好看么？！

    顾晏丞的计划就是先通过他精心拍摄的那些照片，吸引姜沅，再一步步，让姜沅注意到三次元的他。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沅沅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在骗他！

    尤其是前段时间他才找沅沅聊过。

    要不，干脆现在直接告白？

    倏地，手里的手机跟水杯被先后抽走。

    “对，对不起……”

    姜沅拿过手机跟水杯，慌乱地向顾晏丞低声道了声歉，加快了脚步。

    顾晏丞追上去。

    姜沅才跑完五圈不久，双腿发软，哪怕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还是没能走快。

    顾晏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追了上去。

    他绕到姜沅的前面，抓住他的手臂：“为什么道歉？”

    姜沅张了张嘴，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住。

    过了好一会儿，姜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红着眼睛，低声地问道：“你不觉得……我很变态吗？我喜欢看男……”

    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姜沅完全没有去想，顾晏丞是不是故意在耍他，或者是故意骗他这件事，他满脑子都是——

    他藏在心底最难以启齿的秘密被阿丞发现了。

    他完全不敢去想，阿丞会怎么想他。

    即便是顾晏丞再神经大条，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等我一下——”

    他打断了姜沅的话，拉着他走出操场，绕到操场后面绿化带的一棵香樟树的后面。

    …

    香樟树枝繁叶茂，树影重重。

    粗壮的树干将树下的身影，隐隐地遮住。

    树上的蝉声一声响过一声。

    顾晏丞看了周围一眼，确定他们附近没人，这才出声道：“不就是手控？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你，你不觉得我这样……有点变态么？”

    姜沅低着脑袋，“变态”两个字，他说得格外地艰难。

    顾晏丞：“……”

    喜欢男生的手就是变态？

    他喜欢沅沅，难道他是个大变态？

    但是他很早的时候就查过，性向是天生的。

    同性是少数群体，少数，不代表就是不正常，更不代表变态。

    手被牵住。

    十指相扣的牵法。

    姜沅愣住。

    顾晏丞将两人交握的手举高，轻咳了一声，微抬了下巴，“沅沅你要是喜欢看男生的手，以后就只看我的。你喜欢什么姿势，角度，我都可以。”

    这句话，顾晏丞在心底藏了很久，总算是有机会亲手说给远远听了！

    最好是，沅沅不

    但喜欢看，喜欢摸，还喜欢亲！

    很长时间，姜沅都说不出话。

    只，只是这样？

    就算，就算知道他喜欢看男生的手，阿丞也不认为他变态。

    不但不觉得他变态，肯继续跟他做朋友，还，还愿意大方地“借”他的手给他。

    眼底泛起水雾，姜沅吸了吸鼻子，“谢谢你，阿丞。阿丞，你人真好。”

    忽然被发好人卡的顾晏丞：“？？！！！”

    顾晏丞的唇抿成一条线，眉头都皱了起来，“我不要好人卡。”

    顾晏丞的话题太跳脱，姜沅没能反应过来，他一脸茫然：“啊？”

    什么好人卡？

    顾晏丞：“没什么。沅沅你喜欢什么姿势？”

    嗯哼。

    等沅沅喜欢上他的手以后，喜欢上他这个人的那一天还会远吗？

    姜沅耳尖通红。

    什，什么叫他喜欢什么姿势……

    …

    校园的蝉声越来越密，天气也越来越热。

    这天，姜沅跟室友江明澈、彭鹏他们从图书馆走出。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把手里头书都抱到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阿丞】：[来522，敲三下门]

    姜沅：“……”

    其他人在商量着，中午吃什么。

    姜沅不得不出声道：“澈澈，彭鹏……嗯，我先不去食堂了，我有点事。”

    彭鹏嘴快：“是不是那个顾晏丞又找你了？不是我说，你那个竹马怎么跟没断奶一样？找你找得这么频又这么勤。”

    姜沅一怔。

    阿丞找他找得很频繁吗？

    也，也还好吧。

    已经下了阶梯的江明澈闻言，转过身，出声问道：“要我们给你打饭么？”

    杜聪聪跟宋宇哲他们也都关心地看着他。

    “不，不用了。你们先吃好了。那我先过去了。“

    姜沅一只手抱着书，跟室友们挥了挥手。

    …

    “叩叩——”

    522寝室的门被敲响。

    没等姜沅敲第三下，寝室门被打开。

    “不是说敲三……”

    姜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前来开门的顾晏丞给拉进了寝室。

    房门关上，姜沅只听顾晏丞语气兴奋地问道；“沅沅你喜欢什么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