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离开那日是冬至。林金潼只听说他是奉命去平乱,刚巧会途径天山。
所以天痕的理由也很充分:“我带这么多人去给你采药,再随便让人快马加鞭给你送回来,何须你自己去?”
至于平什么乱,林金潼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是不知道的。
他如往日一般,隔三差五去探望小堂弟童大梁,不过这日不同的是,路上遇到了埋伏。
一连经过好几个设计的机关,林金潼耳朵轻动,听出附近暗中躲藏了五个人,有树后的,有树上的,约莫都是身材魁梧的习武之人,是一些个中高手。
不大可能是土匪。
每次他绕开机关,便能听见失落抽气声:“他怎么又避开了?”
“这么想抓我么?”
为了不让大伙失望,也弄清楚这些人冲什么而来,林金潼故意踩了个坑,掉进一个约莫一丈深的深洞里。
在他落下瞬间,立刻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封住他的退路。
林金潼仰头,望见几个大汉站在洞口盯着自己。
林金潼表情疑惑:“无冤无仇,几位兄台为何设计抓我?”
“无冤无仇?好一个无冤无仇,姓林的!当日断指之仇还没报呢!”其中一人突然伸出一个手掌,四根手指。
林金潼歪头瞧了一会儿:“我不认识你,我平素只杀人,不伤人。你的拇指是因我而断的么,何时?”
那人暴怒:“去年冬月!燕京城外,你竟然敢忘!”
林金潼:“哦……”
他其实想起来了。
丁梓轩的同伙们,是被派来杀害自己的。当时有一个逃命逃得最快,看见自己出手瞬间,这人似乎只上来过了一招就连忙跑了。
他轻轻皱眉,这么说,他们是四叔的人了?
可林金潼打量几人身上破破烂烂,显然过得十分拮据的穿着,绝无可能是李勍的人。
如今李勍称帝,那替他做事的人,怎么也不该沦落至此,而是应该加官进爵才对吧。
林金潼仰头朝着洞口光亮,问:“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了,兄台,你们老大是谁?说出来我兴许能知道。”
“这小子在套我们话,别被他套话了。”
“林少侠,”一个长脸出声,“你是林纵的弟子吧,那血经可在你身上?”
林金潼瞳孔微缩,语气无波道:“林纵是谁?血经又是什么?”
林纵是他师父,可血经是什么,林金潼当真不知。
因为师父留给他的藏宝图,就真的只是一张羊皮纸而已。
原来是冲此物来的么?
那就更不可能是李勍的人了,因为林金潼早就把藏宝图留给李勍了。
心里迷烟散去,他就知晓不是四叔派人暗杀自己。
“大哥,甭跟这小子废话,我看他狡猾得很,把他迷晕了带回去拷问!不信他不开口!”
林金潼也正有此意
,所以迷烟朝他一吹,他从善如流地就倒在地上。
直到几人废力用钩绳将他带上去,塞进麻袋,一路颠簸,不知往何处去了。
约莫两炷香后,几人停了下来。
林金潼在麻袋里睁开眼,感觉被摔在了地上,他也一动不动,暗自听着几人交流。
交流半天,林金潼听懂了几分。原来他们不仅不是李勍的人,还与之有仇。
“咱们苒姑娘才嫁给李勍做皇后几日啊,就病逝了,这个伪君子!说替丁家平反,平反是平反了,也灭口了。”
“只要找到三本血经,咱们用那些钱去招兵买马,重振门派,定能将那暴君覆灭!”
“义父,我们已将林纵弟子抓住,但凭义父发配。”
黑暗之中,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丁远山拼尽全力摇头阻止,没想到长脸直接出声:“义父好像在说,等搜到血经下落,就杀了他。”
丁远山愤怒地睁大双眼。
林金潼听不下去了,扒拉开麻袋:“你们门派是被皇帝给灭的么?”
“你们还认识……皇后?”
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震,为他突如其来钻出麻袋的清醒而感到迷惑:“你、你怎么突然自己……”
林金潼不甚在意:“你们绑的我手有点酸了。”
他慢慢起身,活动手腕,在人冲上来之际,身手快至残影一般点了穴。
很快就将在场七人全部定住。
林金潼看了一眼病榻上的中年男人,他身上正散发着丝丝寒气,仿佛冻僵了般裹在厚被褥里,与自己之前的寒疾有些相似,却要更加严重。
林金潼忽略心底的那一丝熟悉感。
先问:“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谁回答的快,我就放他走。”
话音落时,七人间无人出声。
林金潼抽出袖尖薄如蝉翼的软刀,冷冰冰地比划在一人脸上:“我只问一次。”
“我、我说!”
先开口的是声称有断指之仇的细眼,看来林金潼那日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忙不迭道:“我们门派确是被当今皇帝李勍给灭的!”
“皇后便是咱们掌门的女儿丁苒。”
林金潼表情稍稍一愣,又问:“那你们掌门是谁?”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我们掌门是丁远山丁大将军。”
林金潼猛地回头看向病榻上的中年男人,视线凝固,停顿许久。
“……那是你们掌门么。”他问。
“是、是的!那便是我们云鹤门的掌门,我等的义父。”
林金潼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一步,为求看得更清楚:“丁远山……可是,被抄家的那个丁远山,丁大将军。”
“正是,小兄弟也听过将军的大名?”
林金潼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那显出老态的中年男人,又说:“丁远山有几个女儿,其中一个叫丁婉,又一个叫丁晴。
”
长脸越听越奇怪: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_[(”
“我娘叫丁晴。”林金潼声音微颤地说,“你们的义父是我的外公。”
他蹲了下来,尝试地靠近丁远山的皮肤,一股寒冰般的冷气袭来。
丁远山睁着眼睛,却又无法说话,只能死死盯着林金潼,好似有许多话要问。
林金潼抬首,不顾几人震惊,又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也是……是皇上做的?”
……
“对!都是李勍干的!”
很快,在丁远山的几位义子口中,李勍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忘恩负义的逆臣贼子。
“当初李勍虎落平阳,被发配大漠,若无我义父相助,哪能有他今日?”
“李勍登基称帝后,就辜恩背义对我义父下手,实在可恨!”
“连苒姑娘也死了,嫁给他不过五日,五日而已!”
说起来却是忘记了,若非瑞王出手相救,丁家老小早就一个不剩下九泉了。
林金潼问:“那当初在燕京城外,你们来杀我,是谁的命令?”
提到这个,几人却是诡异地沉默了。
林金潼指着细眼:“你当日在,你说。”
那细眼道:“是……长陵王指使的。”
林金潼:“为何杀我?”
那细眼眼睛一转道:“自是因为你是林纵弟子,而传闻血经就在你身上。”
林金潼垂了垂眼,心里有自己的了断,半晌问:“血经为何物?”
“张三丰的血经有三本,前朝亡朝之际,将巨大财宝藏匿,听闻这藏宝图就藏在三本血经之中。你当真不知?”
林金潼说:“我不知道,我师父从未与我说过此事。”
他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为丁远山把脉:“我……外公,他为何会中寒毒?”
林金潼自己是泡过寒潭才患的寒疾,而丁远山所中的,俨然是一种阴寒的掌法,直接震碎了五脏六腑,又大难不死,便落得如此下场,表面犹如中风,无法动弹、不能言语,却又要承受更深层次的寒冷。
据林金潼所知,四叔身边的高手,没有一人修炼这样的毒掌。
长脸说:“是东厂之人所为。”
林金潼没有出声,只是闭目为丁远山细心诊脉。
长脸见状道:“小兄弟……你还会医术?”
“只懂皮毛,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救外公,”林金潼低头对上丁远山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睛,收回诊脉的手,问一旁索要,“给我纸笔。”
很快纸笔到了手上,林金潼匆匆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笺,折起来交给他们:“你们谁轻功好,动作快,去一趟衡阳鹿鸣观,找黄秋炀黄道长,让他速来金陵,为外公医治。”
“黄秋炀?不就是那个医圣石东壁的徒弟么,他可是皇帝的人!”
“不妥,这风险太大,万一黄秋炀暗中给皇帝通风报信,咱们必死无疑!”
林金潼解释:“他不是皇帝的人,他是我的师兄。看见我的信≧,他一定会来的。医者仁心,救人一命才是他的立场。”
林金潼交代完这些,天色已晚,他看了眼天色,给几人解了穴,并道:“要解外公身上寒毒,必须要一样药材,明日寅时我便去采药。此药难寻,路途遥远,需至少三个月的行程。”林金潼计算了一番,“明年三月后,若你们已不在此地,每月的一日和十五日,劳烦几位,来鸡鸣寺与我相见。”
林金潼留了一些银子:“要买上好的炭,冬天来了,这寒毒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几位每日需给外公换汤婆子,三个时辰换一次,越多越好,再需多一些的炭盆。”
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要说的了,离开得很干脆,又回头看了丁远山一眼。
丁远山的千言万语,终究是一字未言。
回到徐府,林金潼只来得及给徐夫人留了一封信,他是天不亮出发的,骑的是徐家马厩里的一匹汗血马,耐力和速度均为顶尖。
林金潼几乎不太睡觉,除了必要时停下,余下时间都在赶路。
腊月寒冬,连绵的雪原上,伫立一座巍峨壮阔的奇峰。
整座峰峦盖雪,眼前苍茫一片,大雪弥漫。
天山山脚附近,驻扎了几座营帐,插着鲜红的朝廷之旗,约有百来人身着甲胄,外披厚重皮毛,在寒风里挨着冻。为首者手里端着一把西洋望远镜,正朝四周望去。
营帐之中,士兵们烤着火,犯着哆嗦,有些怨声载道。
“几个月了,这里只有一些寻常牧民经过,陛下将我们派遣此处,不去打仗,就为了守株待兔抓个人?”
“圣旨的原话是,让我们驻扎此地,将所有试图上山采药者查缉,但不得伤害,不论老少……凡是上山采药者,均带回去问话。可这山上的药草都让陛下派人来采秃了,是要抓谁?”
言语间,外面盯梢的士兵掀开了营帐,高声道:“终于有人来了!一个人,骑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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