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爆竹放完了,溅一身灰尘,崔姣拍拍衣服,指指苻琰身上的灰尘,说,“殿下也有落凡尘的一天呢。”
笑着攥帕子给他周身都拂一遍。
她围着苻琰转,穿着厚厚棉裙也遮挡不住这娇娇细细的体态,朱唇含笑,玉白的手十分贴心将他衣襟衣袖腰间衣缀都抚干净、连衣摆也没放过。
苻琰看她,是个极贤惠的小妇人,一心为着自己的夫君,心里眼里也只有夫君。
在这一方小破院子里,再无东宫的那些人伦礼节,也不必顾虑诸多旁人言语,更不会介意将来会进东宫的那些女人。
他们如同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庶民夫妻,言语行止皆有举案齐眉的缠绵情深之态。
这一刻,苻琰短暂的想过,如果他不做这太子,仅是一庶民,兴许崔姣就真的能做他的妻子了。
他想着若有个崔姣这样的小妻子,家中一定井然有序,欢笑声不止,不会像在冷肃深宫里,他看不见有人对他笑,也看不见有人一心扑在他身上,人人都戴上了面具,面具戴的太久,连怎么拿下来都不知道。
所以崔姣才可贵。
可是崔姣做不成他的妻子,东宫的太子妃遴选,向来选出的都是士族贵女,要在朝堂中对太子有助力。
崔姣够不上这个位置。
不过也无甚紧要,她先做他的承徽,若她兄长能在春闱争口气中进士,他再提一提她的位份,她虽然做不成太子妃,但良娣是做得的,他们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是天地祖宗都承认的夫妻。
虽在名分上缺失,但他心里只认她是自己的妻子。
崔姣轻柔问他,“殿下有给妾带避子汤药么?”
她其实也能去找草堂大夫买避子汤药,但民间多是偏方,草堂大夫也可能医术不精,开的药也不知会不会伤身,她以前在崔氏,就听下人说过,为防崔大郎房里的侍妾怀孕,也都给她们喝避子药,那药是草堂大夫开的,药性凶猛,侍妾喝了后,再也无法生育,还落得大大小小的病症。
崔姣断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赌,有苻琰当然要苻琰出力,东宫的医师都是术业有专攻,他们开出来的避子汤才不会伤她,哪怕过了一日,她也想喝上避子汤。
苻琰滞了滞,十分自然道,“孤忘了此事。”
他还有脸说忘,明明那晚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等娶了太子妃,他就让她生一对儿女,不是要给她带避子汤吗?提起裤子就忘了!他身为太子,一言九鼎都做不到,忒贼滑!
崔姣又不能指着他的鼻子骂,只好装作不经意的笑道,“那殿下下次来,记得带避子汤给妾。”
苻琰点了下头,她就拿起扫帚去将那一地的碎竹屑扫掉。
午食吃的是馎饦,对付着吃的,最重要的是年夜饭。
外面又热闹起来,都在吹笛击鼓驱傩,崔姣跑厨房把崔仲邕叫出来,又唤了苻琰去搬鼓架出来,这种傩事在宫里要更盛大,每年年关宫里都会办
驱傩仪式,有专人挑驱傩舞,意为去除疫鬼,来年顺遂安康。
但傩事大多是在除夕夜办,民间倒与宫里不同,白日就驱了起来。
崔姣将击鼓的木鼓槌塞苻琰手里,说,“殿下来击鼓,有殿下坐镇,就能把疫病都驱走,阿兄吹笛吧,我去厨房看着火候。”
她蹦蹦跳跳走了。
苻琰想斥一句荒唐,他堂堂太子,岂能做这乐师的行当,但这院里又没人,大过年的好日子,就是放松些也未有不可。
站在他旁边崔仲邕闷不吭声。
苻琰看他手揣着衣袖,竹笛别在腰间,若不在意他那一身穷酸相,倒也是个玉树临风的俊郎君,苻琰对崔姣这位兄长是有些看不上的,书生向来懦弱,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就更难顾上崔姣了,不过他毕竟是崔姣的兄长,照着民间的俗规,也算是苻琰的内兄①,苻琰而今又有抬崔姣位分的想法,便也要给这内兄抬举抬举。
但苻琰也不会假公济私,若这内兄是个中看不中用、腹中草莽的废物,那断然不能允他入朝堂,崔姣的位分也只能待她诞下他们的孩儿,他再请封晋升,个中虽有波折,应也差不大离。
苻琰便击起鼓来,鼓声阵阵,气势如虹,崔姣从厨房探头出来,见崔仲邕慢慢也执笛吹奏,悠扬的笛声合着震荡鼓声,盖过了外面那些杂乱的鼓笛声,片时,就都停下,只有这院里的乐声越过墙头,四散听闻入神。
苻琰擂完了鼓,崔姣唤他道,“殿下快帮妾抬桌子出去,妾给殿下做黄芪羊肉。”
苻琰便将木鼓槌丢在鼓上,进厨房去帮崔姣搬桌子,崔姣捧着一盆羊肉出来,悄悄看了看崔仲邕,崔仲邕闷着脸将鼓抬回去。
有苻琰在,这年他过的不开心。
崔姣也没办法,苻琰死乞白赖不会走了,原本以为他会被宫里绊住,可谁知道皇帝又犯了风痹,皇帝秉性她也见识过,他不舒坦,别人也别想舒坦,宫里还想过年,只怕有喜庆的,惹他不快了,还要被罚。
方才崔姣有意让他们合奏,是盼着苻琰能与崔仲邕说一两句话,发觉崔仲邕的才品,不指着苻琰会提拔崔仲邕,但也得让苻琰对崔仲邕有惜才之心。
可惜她的良苦用心,这两人还是不太对付。
崔仲邕转进厨房,见苻琰坐在崔姣身侧,崔姣细胳膊细腿,忙的团团转,一面还指使苻琰做调料包,苻琰黑着脸往纱布里塞黄芪、花椒、桂皮等佐料,塞的满满当当,又被崔姣说什么多了什么少了,眼见苻琰那脸越来越黑,崔仲邕唯恐他发作,忙走过去,要接他手里的调料包道,“殿下受累,仆来吧。”
崔姣知他不是真心想替苻琰做这事,只是怕她被苻琰责骂,他实在担忧过度了,苻琰显然是心甘情愿,他不想做的事,没人逼的了他。
果然苻琰脸更臭,调料包不给他,反道,“孤不累,你既然很闲,就这年味你做首诗来与孤听。”
是要考究崔仲邕学问之意。
崔姣心口一扑通,诗词是崔仲邕拿手的,这难不
倒崔仲邕。
崔仲邕一顿然,便念出声。
“铜龙看却送春来,莫惜颠狂酒百杯②……”
苻琰道了声罢,他便止住,这是他随口想的,沾着年味的喜,就显得十分寡然无味。
中规中矩的,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样的诗文,在他的崇文馆里,随便一个食客都能做出一首来,可见这内兄是平庸之才,不堪重用。
崔姣看得出苻琰眼中有鄙夷,抿一抿唇,担心崔仲邕再惹他不快,才想转话,屋外有人敲门。
他们住这里,也没告与旁人,但既然苻琰能找到这里,自然也会有其他人找来。
崔仲邕正欲开门,苻琰却起身来。
崔姣心知来的许是东宫什么人,苻琰得走了。
崔姣赶忙叮嘱他,“殿下别忘了给妾带药。”
苻琰瞥过她,自出门去了。
崔仲邕关了门。
崔姣才叹道,“那般好的机会,阿兄该拿出好的诗词应对。”
崔仲邕把调料包扎紧,对她一笑,“牙牙,我不想拿你的血肉来换我的前程,不靠太子,我也能凭自己崭露头角。”
他起身进了厨房。
崔姣惆怅之余又感到振奋,看起来崔仲邕对来年的春闱很有把握,这样她也没什么可愁的,背靠着苻琰也不见得就好,皇帝偏爱王贵妃和襄王,也不定苻琰就能登上皇位,将来若变天了,崔仲邕这样纯靠自己入仕的直臣方能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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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琰出来以后便奔回东宫,来寻他的千牛卫在半道禀报,陆如意拜见过皇后就回去了,皇后又派了人来东宫,叫他去蓬莱殿过年,陆如意不在,他就没借口不去蓬莱殿了,遂只得回去。
苻琰进东宫后,重换上太子常服,便一刻也不停的赶去蓬莱殿。
到蓬莱殿将黄昏,过年期间,蓬莱殿也是一片年味,各房各宫门都张贴着福字,下仆们也换上新衣迎接新年,但苻琰沿途过来,竟觉得还不如崔姣的小院里欢腾。
苻琰进殿来,皇后忙让他入座。
今年不必围着皇帝周旋,虽说少了热闹,但他们娘仨也难得过个安静的好年。
苻琰与大公主一左一右坐在皇后下首,没刻意摆食案,膳食全在一张桌上,皇后亲手给他们姊弟各舀了碗羊肉汤,直说,“这是黄芪羊肉,我特意叫御膳房做的入味些,你们都吃吃看。”
苻琰想到走时,崔姣也说要给他做黄芪羊肉,调料包是他自己做的,竟吃不上,反而来蓬莱殿吃到了黄芪羊肉。
他尝了口汤水,和宫里的其他珍馐一般,好吃是好吃的,就是吃惯了,没甚新奇的,大公主说好吃,他也跟着附和好吃。
皇后一脸欣慰的看着他们,“好些年没坐一起过年,今年若不是陛下风痹发作,还没这好时光。”
皇后不记挂皇帝的病,大公主却记挂,皇帝对她宠爱颇多,她对皇后道,“阿娘,这黄芪羊肉汤我想送些去给阿
耶,他喝了这汤,没准会好些。”
皇后没好气道,“还用得着你巴巴送汤去,王贵妃贴身侍奉,他什么汤水喝不到,你别操这心。”
大公主便没再说。
皇后又转向苻琰,说道,“三郎,前天你提的那事,我同陛下说过了,陛下的意思是等年后再行晋封,现下过年期间,这事也不急着。”
大公主低头吃着菜,苻琰来之前,皇后就交代让她少说话,皇后并没有跟皇帝提过苻琰想纳崔姣为承徽,现在就是在糊弄苻琰。
大公主其实挺喜欢崔姣,但就像皇后说的,崔姣已然牵动着苻琰,这就不行了,苻琰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岂能被个小娘子搅动心扉。
苻琰微颔首,崔姣呆在小院里等着他,他不急。
皇后笑着说,“我当年像三郎这个年纪,膝下已经有了惠奴和二郎。”
她提到二郎,不禁苦涩,二郎不足月就夭折了,如果二郎还活着,怕也已娶妻生子。
她收敛伤怀,继续笑,“你们姊弟却都还没成家,实在叫我操心。”
大公主给她舀了光明虾炙,直笑道,“阿娘也吃菜,我都和离过了,再成家就怕又遇到个郑孝饶。”
皇后指指苻琰,“有三郎在,你的驸马他总不会看错。”
她对苻琰道,“三郎你在门下省任职,明年春闱过后,你给惠奴把把关,帮她挑个合意的驸马,需得人品贵重,切不可有风流做派。”
苻琰应是。
大公主双颊羞红,起身说,“我去给阿耶送些黄芪羊肉汤,阿娘你同三郎先吃。”
皇后没再说不让送,只叫人新盛了一锅汤让大公主带走。
殿内剩他们母子。
皇后才问苻琰,“过完年你就要二十一了,朝里大臣都在盯着你的内帷,还是早日定好太子妃,才能让他们彻底安心。”
苻琰半沉眉,太子妃确实要定,苻琰问道,“母后有属意的人选?”
皇后叫人拿来贵女们的画像,挑了三个给他看,都是朝里重臣的嫡女,且都看着端庄大气,和陆如意的气韵有些相像。
太子妃是将来的国母,人选上都要挑稳重能撑事的女郎,若陆如意没有横插一档到崔姣出宫的事情上,她就很合适当太子妃,这几l人也看着适合,不过得他自己见过真人,查过其过往背景,才能决断。
皇后道,“年后人日,命妇入宫拜见,她们母亲会带人来,你再过过眼?”
苻琰点头道是。
这一番下来,大公主虎着脸回来,皇后问遇着什么事,她道,“儿送的黄芪羊肉汤,阿耶没喝,说头疼喝不下去,让王贵妃喝!”
自讨了没趣。
皇后讥笑道,“陛下越老越糊涂,你送的汤竟给贼妇喝,陛下这是早把之前的事都忘脑后了。”
但也不屑为这点事去紫宸殿找不痛快,她叫人再做一盅炙鲈,在里面撒多多的花椒,再送去紫宸殿。
王贵妃是娇贵身子,
吃不得花椒,一碰花椒,浑身都起疙瘩。
宫里人都清楚王贵妃的忌讳,这盅炙鲈皇帝若再让王贵妃吃,那就是她活该吃苦头。
这年夜饭吃的早,吃完外面还没天黑,大公主出去看人放烟花,苻琰也要告辞,皇后本想留他在蓬莱殿守岁,但母子间也没那么多话要说,苻琰还得去北衙一趟,过年期间,宫里烟火多,他得去看看禁军们,就怕他们躲懒,到时候不注意宫里发生火灾就又生事。
皇后让他等等,便命中官叫进来一名宫女,那宫女身段很好,长了张柔妩娇俏的脸,一双眸盈盈相望,便觉生情。
她与崔姣至少有六分像,尤其那双含情眸,只是少了崔姣身上独有的烂漫纯澈。
“她是婵娘,崔姣还没受封,一时不能回东宫,你身边总要有人服侍,先让她跟你去吧,若是不喜欢,你再送回来,”皇后温和道。
太子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侍妾,哪朝哪代的太子,身边都有许多侍妾,苻琰已经是例外了,若无傅姆伤他,早在他十五岁以后,帝后就会赐侍妾给他。
所以皇后让他带人回去,很正常。
苻琰便带着蝉娘离去。
皇后笑着看他们出去,合宫上下,她寻了许久,才寻到一个长得像崔姣的宫女,再经过教导,崔姣那套哄人的招数,她都学了去,只等她笼络到苻琰的心,崔姣也就没机会再回东宫了,过完年再与皇帝说一说,另封两个长相漂亮、老实本分的良媛,东宫就此可安定下来。
而崔姣也翻不出什么浪,待查出她那兄长到底是何人,或能论罪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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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琰带着蝉娘回了东宫,家令瞧见这与崔姣相像的小娘子,心下了然,忙问苻琰道,“殿下,蝉娘是安排在廊房吗?”
廊房是崔姣以前住的地方,崔姣走后,那里闲置了,就算住进去也没什么,之后崔姣回东宫已是承徽,东宫内自有主院分给她,这廊房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苻琰应允了,随后蝉娘被安置进了廊房,廊房内还有南星等女史,直见这与崔姣相似的女郎,都为崔姣感到寒心,崔姣才走不过几l日,太子就另觅新欢,还住到崔姣的旧屋里,怨不得崔姣要走,太子着实薄情寡义。
苻琰去了趟北衙,回东宫天已黑了大半,他进到黾斋内,翻看着书案上兵部呈上来的几l本奏疏,提笔批阅。
是时,黾斋门开,有香风吹进,有人小步走来,乖乖巧巧的坐到他身侧,。
人一坐下,苻琰就机警的转过了头,只看着面前这张肖似崔姣的脸愣了愣。
那蝉娘经过点拨,两眸柔似水,娇滴滴道,“孤夜寂寞,妾来陪伴殿下。”
她见苻琰一双眼定定注视着她,虽眉宇有阴鸷,可也是平生难见的美郎君,她来时得过皇后的指示,务必让太子对她钟意,她学了多日的言行举止,她心底很明白,她学的是太子心爱之人,如果能借此得到太子宠爱,然后在东宫立足,将来再生下一儿半女,那她就不用再回去当小小宫女了
。
她确实很像崔姣,连说话的声音都像,苻琰有瞬间恍惚,以为崔姣来了,可崔姣身上不会有这么浓的香气,崔姣痴黏他是纯然而发自内心的,她显得太刻意。
她半露羞容,想到当时教习傅姆教她调情用的诗句。
“五更钟漏欲相催,四气推迁往复回。
“帐里残灯才去焰,炉中香气尽成灰。
“渐看春逼芙蓉枕,顿觉寒销竹叶杯③……”
边念边想搭到他的肩头。
尚未触到人,就被苻琰猛一挥手推开,他猝然冷厉道,“东施效颦之流,也配在孤面前卖弄!”
他朝外叫人。
家令慌忙进来,颤巍巍道,“殿、殿下有何吩咐?”
苻琰将手中笔砸到桌上,“谁准她进来的?”
家令呐声道,“从前崔掌书在时,也是这个时辰来黾斋侍奉殿下,仆以为、仆以为殿下准这位小娘子住廊房,也是替崔掌书的值……”
苻琰甚烦,已不愿再看地上的蝉娘一眼,道,“把她送回蓬莱殿去。”
家令连说着几l个这,地上蝉娘哭泣不止。
苻琰一倏然怒道,“再不送走,这家令你也不必再做了,正好你也上了年纪,孤准你秩满致仕!”
家令看他发怒,也是被吓到,忙叫了两个女史进来,把蝉娘拉起来搀走,连夜送回了蓬莱殿,皇后被气的想叫苻琰来喝斥一顿,可一想到他走时,自己说过的,不喜欢再送回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气只能自己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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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这里,苻琰怒气难消,命人把黾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转头换了一身衣服要出宫,临走前,让家令去药藏局多开几l副避子药,家令莫敢不从,讨了避子药来,就被他全带出宫去了。
家令一脸发愁,这除夕夜该是守岁,太子都不愿呆在宫里守岁了,皇后又走了一步臭棋,太子和崔姣正如胶似漆,她送来一个相似的小娘子,又不及崔姣招人怜,可不就引得太子大怒,皇后当下该做的是按兵不动,任太子把崔姣接回宫,只要太子满足了,崔姣其实没那么重要,皇后越出昏招,太子就越疼爱崔姣,待到爱入骨髓时,已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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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崔姣与崔仲邕吃完了年夜饭,坐在屋廊下闲谈,一起守岁,这是他们兄妹独自过的第一个新年,恬静安然,会有种历经艰难、恍如隔世的悠闲,曾经在崔氏的苦难不再有了,他们也能平平安安的过着年。
崔仲邕买了几l个小烟花,崔姣在院里放着玩,燃放的烟火在夜空中极绚丽,但没好看多久就熄灭了,这天也不好,还飘起雪花来。
崔仲邕进屋去拿毡布,想遮一遮廊上风雪,抬脚出来,却见廊下崔姣被太子环抱住,崔姣在与他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连太子的冷脸都露出些微笑意。
崔仲邕紧住五指,终是后退到屋中,把廊下让给了他们。
苻琰是翻墙进来的,唬得崔姣以为进贼了,结果他进来就大步过来,蛮横的把她抱住,她阿兄在屋里,若看到他们这样,一定又是难受。
崔姣先让他松手,他不松,随后软声要他抱自己回房,他也不干。
崔姣后知后觉的悟出来,他是想她了,不是想跟她睡觉,是想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来暖化他在宫里被伤过的心。
崔姣轻搭着他的手臂,悄声问他,“殿下是特意来与妾一起守岁的吗?”
苻琰默声。
崔姣张开胳膊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守岁的晚上,会有年兽来吃人,妾保护殿下,决不让年兽吃掉殿下。”
漫天雪花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冰冰凉凉的。
苻琰听到她喊冷,想嘲笑她,如此怕冷怎么保护他,但最后把她抱进了屋廊,他们倚靠在一起取暖,她埋首在他怀中,小声的唤他三郎,声声融化了他的心,让他想起在黾斋内,那宫婢所念的诗。
那首诗还有最后两句。
守岁家家应未卧,相思那得梦魂来。③
他的相思,全给了崔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