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顿时陷入沉寂。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人心思忽然被剖明,命长苏倏然一顿,抬眸看去。

    “你……何时知道的?”

    莫清岚并未答话,抬脚便欲走,但方踏出一步,他的手腕便被握紧。

    “我不纠缠,”命长苏声音沙哑,“就算仙君知晓,可否也不要避着我?”

    莫清岚神色一愣。

    转首看去,眼前人并没有被戳破的窘迫、亦或是难言面对,却是眼眸轻颤,仿佛比起这些他更为畏惧的是被他疏离。

    眼中划过几些怔忪,莫清岚顿了顿,喉结轻滚,低道:“不会。”

    这句话落,命长苏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

    莫清岚便收回手腕,抬脚离开。

    极力按捺的心思被发觉,怕莫清岚此后连这具分身也避退不见,待人走后,命长苏脸上陷进难化的沉郁。

    转身,他脸色沉闷,正看到了正瞧着这里,目睹了一切的洪玄。

    洪玄:“……”

    眉头皱起,命长苏抬脚要走,而刚动,洪玄就开口道,“兰公子。”

    “主人似乎,也没那么反感。”

    命长苏脚步一停,立即看过去。

    洪玄喂了一把鱼,没有抬头。

    主人聪慧,自然不可能刚刚才发觉兰淆的心思,但一直选择缄口不言,直到今天才挑明提点,大抵是因为心有不舍。

    近百年以来,除了尊者,能让主人如此犹豫的,这还是第一个。

    命长苏眼中的沉色忽然散去,一怔,莫名明觉,立即道:“你的意思是,清岚不抗拒我喜欢他?”

    洪玄犹豫道:“……算是。”

    若是抗拒,他怎么可能还留在峰上?早在最开始心思被发觉时便被赶了出去。而又反应几秒,他抬头,皱眉道:“为何你在主人背后便直呼大名……”

    却不待他说完,命长苏一弯唇,脸上的阴霾眨眼消失不见,大步离开,追随莫清岚而去。

    话卡在了喉咙间,洪玄吐了口气,心道:“算了。”

    殉祟峰上冷清,主人自人间回来便道心越发萎靡,形单影只。

    他嘀嘀咕咕道:“是长是幼、是好是坏。既然有好感,能有一个伴,便算一个吧。”

    ……

    *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翌日晨时,姜行渊便回了宗中。

    九凌弟子前来传唤南疆国时,天色已经大明。

    李弩早早便准备好了觐见的一切,恪尽职守前去叫王子大人,但刚叩门,门便敞开,看清其中人,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唇抽道:“大人,您这是……?”

    昨日虔诚非常、一身利落的蔚迟于飞,如今却穿着夺目、细腻到反光的红袍,额上带着白银红珠玛瑙抹额,腕上系着五光十色的金线穿珠手链,整个人站在阳光下,就仿佛一个会灼灼发光的灵石。

    如果不是他脸上

    的面具没有换,李弩甚至觉得他认错了人。

    蔚迟于飞看向他,大步上前,而后微笑道:“阿弩儿,你觉得、我的穿着如何?”

    李弩:“有些……”

    “王子大人穿什么都好看,现在的样子,就像那天上的云彩一样漂亮,又像草原上的花一般鲜艳。”却不等他说完,身畔的南疆人便由衷夸道。

    “……”你们南疆人的审美,都是如此夸张吗?李弩顿时心中复杂,但见蔚迟于飞极其开心,便不多说什么,也顺着他们夸了几句,道:“大人,时间到了,我们该前去觐见姜堂主了。”

    “姜堂主?”蔚迟于飞将衣摆整理到一丝不苟,看向他,点头,“好。”

    李弩就引着一行人去了。

    行伶很早就在静心堂下等着他们过来。

    而等了半晌,看到蔚迟于飞,他的眼睛也被晃得不轻,不由道:“南疆古国,还真是……财大气粗。”

    蔚迟于飞不解其意,目光纯然地看向李弩。

    李弩尴尬陪笑。

    行伶道:“王子殿下,三两侍从随我进来便好。”

    他话落,很快有两人自觉站到了蔚迟于飞身边,行伶首肯,他们便一道往里走去。

    各方势力上贡一事,实则无需面见九凌掌权之人。而南疆国为最近于修真道中的新起之秀,此番上贡,贡品属实珍贵,又亲自登门,来的人还是王储,即使为了那些贡品,九凌宗也得以礼相待。

    很快,经过楼亭,他们到了姜行渊面前。

    目光落在蔚迟于飞身上,从他身上的衣物划过,姜行渊抬了抬眉,不着际移开视线,起身道,“南疆国诸位远道而来,姜某却因事回来颇迟,还请见谅。”

    蔚迟于飞的视线从他脸上划过,忽然顿了顿,转脸小声与李弩道:“他并无仙人长得好看。”

    李弩:“……”

    这众目睽睽下,您说什么呢?!

    而且在场的都是修道之人,你以为说低了,便没人能听清吗?

    李弩小心脏狂跳。

    姜行渊却不在意,笑了笑,颇有些好奇道:“不知王子大人,说的仙人是谁?”

    蔚迟于飞也未料到姜行渊听得如此清楚,不由脸上发红。

    行伶凑到姜行渊身边,小声与他将昨日蔚迟于飞去了殉祟峰的事情说了一次。

    姜行渊眉头轻挑,“原来是见了师兄。”

    提及‘师兄’这个字眼,蔚迟于飞立刻抬眸,眼睛发亮地看去。

    姜行渊一愣,轻轻抬眉,语气莫名道:“看来比起我,王子殿下是更想见师兄了。”

    *

    殉祟峰,又到了除祟之时,清早莫清岚便去了祟林,一直到近午才归来。

    而一回来,便看到在洪玄身前面色焦急的行伶。

    行伶见到人赶忙上前行礼,洪玄道:“主人,我方才下山碰上了行大人,说姜堂主那边,有要事相请。”

    莫清岚道:“有何要

    事?”

    行伶道:“回大师兄,今日南疆国觐见,却在觐见时,南疆国的那位王子,出了些状况。”

    “不过觐见之事,不论什么情况,行渊解决不了吗?”莫清岚一顿,

    行伶脸上顿时露出几些复杂,深吸了口气道:“是这般。”

    “昨日那南疆国的王子,蔚迟于飞来殉祟峰朝拜圣尊大人,似乎见到了大师兄?听闻当时,那蔚迟于飞便对大师兄……”

    莫清岚道,“对我如何?”

    “心生倾慕。”

    这句话落,屋门也恰好被打开,命长苏从外面走进,听觉这四个字眼,抬眸看来。

    行伶擦了把汗,话都说得难以启齿,“他非要说,他在梦中见过大师兄,说什么,大师兄是他命中注定要侍奉的仙灵。”

    莫清岚道:“你确定他说的是我,而非我师尊?”

    行伶道:“自然错不了,堂主闻言诧异,也问了许多次。”

    命长苏走到莫清岚身旁,没有任何情绪,将烫好的茶放到了他们面前。

    行伶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不明地摸了摸胳膊,心中古怪。

    莫清岚轻轻拧眉,淡淡道:“无稽之谈。”

    可不是吗?行伶也这般认为。

    “可是……”

    命长苏冷然开口:“要说就说痛快,一个小国王子的要求,不愿意便驳了,何必如此扭捏,还特意来扰人清静。”

    一股横生的醋味出现,洪玄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为他们沏茶。

    行伶忙道,“多谢。”而后看向命长苏,他脸上狐疑,怔然道,“您便是大师兄那位特意邀在峰中相伴的好友?见过公子。”

    命长苏目光没有情绪扫来。

    触及到那股冷气,行伶下意识缩手,总算是明白了方才那股寒意从何而来。

    咽了口口水,他继续与莫清岚道:“可是他说,如果殉祟峰能收下他做大师兄的仆从,他愿意将族中至宝上贡于九凌宗,以便九凌驱使。”

    族中至宝。

    能使一个人迹稀缺、寸草不生绝地之境养出修道成势的南疆国的族中至宝。

    这是个人便会心动。

    况且他们的目的单纯,只是想当大师兄的‘仆从’。

    仆从而已,数不胜数,能近身的、不能近身的,各式各样,这一本万利的选择,自不能怪堂主无法抉择。

    “不必。”命长苏道。

    行伶轻轻拧眉看眼前的少年。

    不论怎么说,这位‘好友’,如今也有些越俎代庖了。

    莫清岚看向兰淆,看到他脸沉如铁,顿了顿,眉宇稍纵,平静开口,“蔚迟大人想要拜入九凌宗门下,可以正式拜贴,只待来年的问道大会,不可走此蹊径。”

    这句话落,行伶愣了愣,旋即脸上也晃过一丝惑然。

    他反应了几秒,明白了莫清岚的意思,拜礼道,“唠扰大师兄,我这便去回禀堂主。”

    莫清岚颔首,不再多说。

    等他走后,命长苏上前,开口道,“南疆国只是修真界的新起之秀,根基不稳,那个王子估计也修为不高,与其让他当仙君的侍从,倒不如……”

    莫清岚道,“好了。”

    看着命长苏,他道,“我身边不会再有别人。”

    命长苏一愣,后知后觉他口中的解释和安抚之意,心中某处忽而散出难言满足的温软,微哑道:“……是吗?”

    “……”

    洪玄看着人三言两语便被哄好的样子,不觉好笑,将茶盏收好,随口叹道:“只可惜了那弱水圣物。”

    却此话出,原本要离开的人脚步却倏然一停。

    莫清岚看来,眉宇轻凝,“你说什么?”

    “弱水圣物。”洪玄怔了怔,重复道,“这是方才行大人与我说南疆国要上贡的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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