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打斗很乱。
越乱越好。
缇婴想,叶师兄带着长云观的弟子一同尝试捅破这天,只要自己还有能力应付,帮叶师兄,也是帮自己。
如今这些围攻她的修士们……也许不是每个人,都清楚那笔糊涂账,都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缇婴不打算解释。
她再试一试!
沈二感觉到缇婴的强硬不后退。
他如今没有肉身,借助诸多秽鬼的眼睛,“触觉”探查范围,要比做人时,要广泛很多。
他看到了打斗引起混乱灵力的溃散,并没有在天地间自然消失,而是被引导向一个方向。他顺着那个方向追踪,他“看”到了繁复的、还在继续画的大型阵法。
他看到了坐在阵中、面无血色、神色肃然的叶穿林。
他也看到了叶家那些跟来的仆从侍卫绕着阵法走,口中念念有词。
在那些人的共同作用下,溃散的灵气被导入阵法中,阵法引起天地的动静。
电闪雷鸣,不独是缇婴这一处的打斗引起的。
缇婴在和叶穿林合作什么。
沈一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一楚。
缇婴打斗间,忽有一瞬,觉得为自己护阵的沈一气息好像飘远了。紧急之下,她以为他受伤,仓促回头,着急寻找:“哥哥!”
她看到了半空中漂浮着的少年虚影。
少年垂着眼,用一种怪异的、沉静的眼神看她。
那种眼神……清雪一般,冰霜一样。
那种俯视的淡漠的眼神,没有情绪,没有俗欲。就好像他什么也不在乎,他旁观着别人的事,他随时要抽身而走……
就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仙人一样!
缇婴心骤得缩紧,她害怕他这种淡漠。
缇婴:“怎么了?”
沈一眸子忽地一闪,看到一重攻击袭向缇婴。缇婴却不在乎,宁可顶着身后的攻击,也仰着脸笔直地看他。
有那么两息时间,一人谁也没动。
她倔强地、不肯退让地看着他。
缇婴听到沈一叹了口气。
下一刻,清风拂过她身,秽息吹得她颊畔发飞扬。当身后血溅来时,秽息在缇婴身边凝聚出实体,沈一出现,拥住了她,带她离开那一处危险之地。
缇婴:“哥哥……”
沈一温声:“没事,我方才走神而已。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缇婴看着他被秽息笼罩的变得模糊的鬼魅影子,心间一酸,眸子微热。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冲他点头:“我之后……”
她想说的“之后再解释”的话被打乱。
地平线方向传来剧烈轰鸣。
轰轰声,震得所有人心神空茫,皆在一瞬间被影响到,有短暂的失神。
众人心血被牵制。
大家在刹那间,听到许多缥缈
的、遥远的呓语,来自回忆,来自过去。但是那些影响很快散去,诸多影响,皆朝着缇婴而去——
“轰、轰、轰!”
巨大的神像破开山间庙宇,石像如小山,僵硬地从坐姿改为站姿,跨步而来,手上拈花,紧闭双目睁开。
神像由远而近,朝前方伸手。
登时间,缇婴血液逆流、头痛欲裂,那诡异的悸动追随着她,缠绕向她。
她听到幽幽之声:
“小婴……
“小婴……
“归来吧——归来吧——”
缇婴蓦地抬头。
地平线后,熹微日光探出一点晕黄雾色,巨大的鬼姑神像嘴角带着神秘的笑,穿山跃岭,朝此处奔来,向她递出手臂。
所有人看着鬼姑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弯腰。
动作之间,石像上的碎屑哗哗砸地,青棠藤蔓如泪水般,自鬼姑身上向缇婴罩来。
鬼姑怜爱非常:“我的女儿,归来、归来……”
缇婴心神恍惚。
她禁不住朝前走一步。
她身子却倏地被什么重重一刷,困住了她的手脚。冰凉阴森的气息,让她无法前进一步。
她回过头,看到是沈一。
缇婴短暂回神。
一回神,她便生出恐惧——鬼姑!是鬼姑!
鬼姑居然真的活着,鬼姑进入了这个秘境,鬼姑要杀她……
从五岁到十岁,长达五年的恐惧阴影,让她只要见到,就全身冰凉,心间害怕。
也许她已经长大,也许她的实力早已超过鬼姑很多,可是只要鬼姑出现,她就、就……
缇婴眼睛忽然被一重迷雾蒙住。
沈一声音轻柔:“你怕它?”
他盯着这朝他们袭来的巨大石像,他看着石像睁开的石眼——
当鬼姑朝他们迈步而来时,阴影笼罩下来,沈一感受到了很淡的熟悉的气息的靠近。
那是真正沈一体中潜伏着的、被压着的气息;
那是那夜指挥秽鬼们追杀缇婴,藏头藏尾躲在后方不敢现身的气息;
那是沈一从秽鬼林深处、无支秽聚集的一方古井中探到的一缕气息;
那是对无支秽天然充满压制的更为可怖的力量。
是无支秽纷纷躲避、本能生出惧怕的力量。
天地生灵诞生之初,在遇到压制自己的力量时,必然有感觉……沈一此时便能感觉到自己的畏惧颤意,感觉到自己很有可能被吞噬。
那是、是……远超越他的力量。
但是,沈一捂住缇婴的眼睛,温温和和道:“若是怕的话,便不要看。我来对付它。”
缇婴:“哥哥……”
她伸手拦不及,沈一已然离开。一重灰雾笼到她眼前,遮住她被鬼姑影响的眼睛。在重重灰雾笼罩下,缇婴恍惚间,发觉自己有一日,竟会对无支秽这种怪物生出亲昵感,竟然会不害怕无支
秽。
她担忧地仰起脸。
隔着灰雾,她看到鬼姑瞬息间已迈步入战局。
鬼姑石像朝缇婴挥来,无支秽的气息变浓变高,浮于高空,阻拦了鬼姑的攻击。鬼姑石像僵硬地扭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无支秽。
鬼姑慢吞吞:“是你……”
沈一睥睨它。
鬼姑发声嗡嗡:“杀了你……”
沈一慢条斯理:“来。”
气息陡然凛冽,凝身化刃,有形转为无形,沈一攻向鬼姑,攻向这天然克制他的存在——
他也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会克制无支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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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异变剧烈。
鬼姑的加入战局,让所有人惶惑。
但是大家发现鬼姑的攻击对象是那头可怕的无支秽后,纷纷放下心。
巫神宫的天官与神女率先开口:“神姑是我们这一方的,我们的大天官说过鬼姑会帮我们。
“你们忘了你们中有人没有灵力,是怎么获得灵力的?是神姑帮了你们!是大天官帮了你们!”
天官与神女手指缇婴,手指月奴:“大天官之令,杀了缇婴,猎杀无支秽,便可以得到忘生镜的使用权!”
心中生忌的人闻言心热。
本就想猎杀秽鬼的人,不在话下。
眼睁睁看着无支秽长出江雪禾脸的人,心中畏惧连连,想到诛仙路的失败……心中劣根不能公之于众,代表正义的旗帜不能倒向敌人。
所有人眼睛生热,祭起法器,配合鬼姑,一同攻向一人一剑一无支秽:“杀了他们!”
“疯了、疯了!”花时被裹挟在潮流中,听着周围人的执念疯语,她少有地生出害怕,忍不住劝说,“你们冷静一点,我们是玉京门弟子,为什么要听大天官的话……这神姑、神姑……看着很诡异啊……”
疯魔的人听不到她的话。
她战栗连连。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变得这样疯狂诡异,事情为什么从诛仙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无数人被裹挟其中,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听着别人的声音。
他们代表正义。
他们真的代表正义吗?!
“陈子春!”在一片混乱中,花时终于握住了陈子春的手。
她以为自己会再一次被抛下,她做好陈子春以魔怔的模样继续奔着那长着江师兄脸的怪物,为了那怪物和修士们为敌……
但是这一次,陈子春双目一空,竟然拿回了神智。
陈子春茫茫然:“这是……”
花时又惊又喜:“你之前被无支秽控制了!你看到他,就失去神智,冲着他而去,和那些秽鬼们一起对修士们动手……你怎么会被无支秽控制住啊?”
陈子春苍白着脸仰头。
他看到半空乌云滚滚,稍微露出一点金光的晨曦,被半空中的打斗重新遮蔽。
缇婴与月奴和修士们打得不可开交,混乱的阴邪的气息交错,属于无支秽和神姑的打斗。
无支秽……
陈子春看着无支秽。
他看着那长着江师兄脸的无支秽。
他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控制……
因为他曾经做过无支秽,他曾经在欺骗之下,感受过秽鬼的世界。江师兄救了他,江师兄把他带出噩梦,他在潮声一般的喧哗中,朝江师兄举起了刀……
江师兄含笑俯望他,眼神冰凉。
那是他的罪孽!
花时喋喋不休,看到陈子春清醒后,她松口气,要带着陈子春逃离这里。
但是陈子春甩开她的手。
陈子春仍然走向无支秽。
花时:“你、你……”
陈子春回头,朝她低声:“你觉得我们是对的吗?”
花时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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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与修士们为战。
她克制着自己对鬼姑的畏惧。
只要鬼姑在身边,她就禁不住发抖,禁不住回想一些片段。
她又说服自己不必害怕。
十岁的缇婴就能杀掉鬼姑,鬼姑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妖怪,即使有大天官相助,鬼姑也不会是师兄的对手。
师兄一定可以杀掉鬼姑……
对,师兄应当是克制鬼姑的才对。
鬼姑的攻击方式之一就是篡改、吞没他人的记忆,可是师兄没有记忆。师兄诞生于秽鬼林,之前发生的诸多事情,师兄全然不记得……
师兄不怕鬼姑!
缇婴一边这样想,一边抽空去看鬼姑和无支秽的打斗。
无支秽没有形状,身形时隐时现。鬼姑如今用的这个石像身体,足够庞大,却也足够笨拙。石像与那笼罩天地的秽息雾影为敌,石像的笨拙被放大了。
缇婴看到石像后退了好几步。
石像身上的石屑哗啦啦砸地。
缇婴微微松气。
果真!师兄不怕鬼姑!
是了,不提无支秽本身是多么可怕的、凌驾于世间万恶之上的存在,师兄生前,也是长于战斗的。师兄的战斗技巧足够多足够娴熟,鬼姑这种只会欺世盗名的恶妖,根本不是师兄的对手……
鬼姑步步后退。
秽息铺天盖地。
缇婴感觉到自己血液的冰凉,都因此而微微缓解。她开始喘得上气,她失去的勇气在回来,她心神不再惶惶……
“啊——”
她听到鬼姑的惨叫。
缇婴迫不及待拨开秽息,清楚地看到石像在秽息中炸裂,鬼姑的神魂逃无可逃,被师兄一点点碾灭……
缇婴眼睛亮起。
但是,她发现鬼姑消失前,那张被打碎的石像脸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神色。
石像两只眼睛,一只眼睛,幽幽地看着沈一;一只眼睛飘离,静静地看着缇婴。
碎裂的石像嘴巴一上一下,最后发出浑浊的声音:“归来——归来——”
刹那间,缇婴看到异变。
她看到下方修士们在一瞬间的僵硬。
无数浑浊光影从修士们体中飘出,修士们有一刻失去了神智,全都木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光华飘走……
光华飘向石像。
光华凝聚成深紫色的、近乎幽黑的力量,在凝聚中变得庞大、巍峨、诡谲。它们合众为一,在极近的距离下,击向沈一。
缇婴:“师兄!”
浑身血液僵流,呼吸停滞。在这一瞬间,缇婴好像看到江雪禾死在封仙阵中的那一幕,好像看到不枯海漫上,淹没师兄的残留手骨……
她看到漫天寂静,白袍委地。
她看到江雪禾静静地站在封仙阵中,她扑过去唤他,他掐道指、结道印、步天罡,眉心凛凛散着幽暗清光。无数血线纠缠,无数生死寂灭。
他在寒风中遥望着山道上的她。
他说:“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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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静看着无所不在的秽息。
恐惧让她脸色煞白。
她想也不想。
当她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然不受控制,消失于原地,拦在了堙灭的鬼姑与缥缈难寻的沈一之间。
凝聚出的幽黑可怖的气息,迎着缇婴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击入她身体,进入她眉心。
她最后的记忆,只听到沈一失措惨声:“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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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霍地化出实体,接住缇婴。
他的游刃有余在一瞬间被打破,他眼神不再冷静,他看到缇婴眼神放空,怔怔地自空中摔落,跌入他怀中。
秽息生乱。
天地间一切气息变得凌乱不堪。
醒过神的修士们面面相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无支秽!”
他们看到无支秽抱着倒下去的少女,他们冲过去,秽鬼们阻拦了他们。无支秽的阴寒之息侵蚀他们,那秽息变得更加可怖,空气都变得不再清澈。
无数人惨叫:“啊、啊……”
他们在秽息中化为脓水。
更多修士惨白着脸:“杀掉无支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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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息遮天蔽日。
缇婴半跪在一地血泊中。
进入身体的幽黑气息疯狂吞噬、碾灭,沈一的秽息同样进入她识海中,想要救她……
整个天地都变得晦暗。
缇婴隐隐约约有了感觉,她颤抖地握住师兄冰凉的手指。她坚持不住了,她侧过脸,艰难地看向月奴。
月奴脸色煞白,怔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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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断裂。
鬼姑死去。
缇婴被击,陌生力量涌入她体内。
沈一情绪失控,毁天灭地之气,摧毁这方天地……
日头落下,天地昏昏。
月奴站在昏昏天地间,看着无支秽的秽息包裹住缇婴,看到缇婴胸口大片鲜血溢出,落在秽息中……
“轰——”
记忆如山洪奔泻。
忘掉的过去在鬼姑死亡的那一刻,在看到缇婴受伤的那一刻,解开禁制,浮光掠影在她脑海中飘荡,全部扑向她,淹没她……
无支秽无所不在的秽息抱着一个受伤的少女。
月奴却仿佛看到似曾相识的另一幕——
无支秽的灰黑之气,顺着少女失血的心口,一点点渗入,在幽夜中,裹住少女。
眼前这一幕属于缇婴和江雪禾;
记忆中那一幕,属于沈行川与沈玉舒。
沈行川抬起脸,隔着幽晦时光岁月,冷淡地朝月奴看了过来。
……沈行川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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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奴被供奉于沈家宗祠十年。
月奴游离于沈家宗祠,救了五岁的幼童,自此带幼童踏入修仙之门,让沈行川有了进入玉京门的可能。
沈行川少年时进入秽鬼林猎杀秽鬼,受了重伤,被送回沈家休养。
沈行川体内有恶魔之力在蛰伏。
月奴作为他的佩剑,眼看着他生息一点点殆尽,她并没有办法。她那时只觉得可惜,觉得修行路果然艰难,这样的天才,也要陨灭于此。
月奴想,等沈行川彻底死了,她大约就要重回玉京门,不知又要被供奉到哪家去了。
月奴偶尔多想一点的是,秽鬼林对于这样的少年来说,还是过于勉强了。可是,沈行川怎么会在她眼皮下,受到秽鬼重伤,她竟没发觉呢?
一切变故,在一个无月之夜。
沈行川的三妹,沈玉舒,跪在沈行川榻前落泪,求沈行川醒来,不要让她嫁人。
沈玉舒没有踏入过修行之门,也不知道如何让沈行川清醒。万般无奈之下,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诡异手段,用自己的血,和沈行川结契,唤醒沈行川。
生死同命,骨血相融。
月奴阻拦而不及。
那一夜。
无形无状的无支秽从沈行川体内漂浮而起,在一滴滴鲜血下,俯眼冷望沈玉舒。
“活”过来的沈行川,握住了沈玉舒的手。
一厅静黑中,少女跪地,虔诚地仰望着兄长,目生璨光。
--
月奴知道醒来的不是沈行川。
月奴绝不允许无支秽作恶,要除掉这无支秽。
这无支秽却比她想得厉害。
她一时斗不过这无支秽,这无支秽竟然漫不经心告诉她一个道理:“秽鬼林有巫神宫的封印,寻常秽鬼离不了那里。你以为我凭什么能离开?”
他淡然看着月奴,幽笑:“因为,有另一个更恐怖的东西,诞生了。它还没有诞生神智,但已经学会了世间诸恶……你一生斩杀秽鬼,难道不想消灭那个更恐怖的东西?”
月奴道:“我不相信秽
鬼的话。”
无支秽淡漠:“你随我一同再进入秽鬼林一次,我让你亲眼看看。”
--
沈家三小姐的婚宴被无支秽搅局。
沈行川带着沈玉舒、月奴,踏入了秽鬼林。
沈行川带着她们找到秽鬼林深处的枯井,当那一瞬间,沈行川体内迸发出可怖之力,狰狞的气息从中涌出,吞噬向在场所有人……
那场战争十分艰难。
月奴这才相信沈行川的话。
她问沈行川这是什么,世间为何会诞生比无支秽还可怖的存在,这种生灵要做些什么……
沈行川幽笑:“我想,千年前,它应该被唤作——魔。”
--
世间生魔。
持月剑斩杀秽息,亦与魔生死不论,誓要除魔。
秽鬼林的那场战斗天摇地动。
出了秽鬼林后,月奴因镇压魔气,失去所有力量,成为一介痴傻幼剑,什么也不记得。
沈玉舒和沈行川结契,要沈行川发誓,绝不让魔气离开秽鬼林。
沈行川淡淡看他这具身体的妹妹一眼,看眼那悬于腰间的灵剑一眼。
沈行川冷淡:“好啊。”
--
他坐于高位。
他修仙习道。
他改头换面。
世间有人用无支秽来饲养魔,可无支秽凭什么要听令他人算计。万般生灵皆为求生为仙,谁又不会算呢?
百年时光弹指间,他算计一切,睥睨一切,漠视一切,他变成高高在上的玉京门掌教——
现实中,光风霁月、清冷高洁的沈行川沈掌教坐在法阵中,推演一切,筹谋一切,与背后的阴谋诡计为敌。
灵气围绕着他。
剑光为他护阵。
沈行川在清光中掀起眼皮,淡道:“召诸位弟子听令,做好迎战准备。”
猎魔试为今数月而无消息,他已然明白出事了。
他想到从自己体内逃出的那神魂,想到那神魂也许认识他。
沈行川漫然自语:“老友……到今日,你总该露出真面目了吧?”
如此沈掌教!
谁能想到他曾诞生于秽鬼林。
谁知道世间最肮脏可怖的怪物,当着世间最傲然冷肃的剑修,谁知道他以前曾是——
秽鬼林中唯一的秽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