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已尽。睁开眼,头顶的黄色床帐像一块琥珀色的糖,侧身向床外看去,一层层厚重的明黄色帷幔将这里隔得很暖,却也如牢笼,将她困顿在其中。

    四下里依旧很静。挽月记起昨夜,玄烨吩咐过将她软禁在这里,便独自走了。没一会儿,那些太监便都进来,麻利悄然地把桌案上的奏折、书册一搬而空。仿佛生怕晚了一瞬,就又要让她瞧出什么旁的端倪。

    她坐起身,暖阁内光线朦胧,恍惚间,仿佛大梦一场,已过千年。

    “您醒了?”

    帷幔被掀开一角,声音很熟悉。

    是玉屏。

    见到这个人,她一点都不惊讶。

    从在南苑的时候,这个宫女就跟着自己;等到了储绣宫,还是她。挽月从未停止怀疑过,玉屏是那个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所以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起什么,聊一句家常或是心里话。人也很本分,自己不问,她也从来不多话。

    在这光景下,见到一个熟识的人,竟然也生出一分亲切感。她自嘲地勾起一抹笑。

    玉屏见她抱膝坐在床沿上,看起来神情并不沮丧,也不哀求,更不恐惧。相反,就像往日在储秀宫中晨起时一样,如云的乌发披散在身后,轻轻歪靠在床架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只是眼下,少女不似那时慵懒,更多是平静。

    她有些害怕起来。

    原先,她是在西六宫的寿康宫里,伺候那些太妃的。一个个年纪明明不大的女人,在丈夫逝去后,身边又没有子女,便只能在这深宫中一天天地捱日子,像极了深秋中的花儿,还没盛放便要枯萎了。

    她们的眼睛或癫狂、或幽怨,也有人一双眸子平静如水的。而往往最后一种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宫人发现,她们在自己的寝宫里无声无息地了结了性命。

    昨天半夜,乾清宫的大太监顾问行来到储秀宫,亲自找她过去。她知道,挽月姑娘是到乾清宫当女官的。可没想到皇上对她如此宠爱,竟然会给女官也配一名伺候的宫女。能去伺候过的人跟前当差,还是在乾清宫,她当然乐意。

    等到了这儿,她才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所想那般。

    皇上将挽月姑娘安置在西暖阁,这已经不单单是有违祖制。且皇上并没有在夜间过来。顾问行只是同她说,让她好生服侍,千万不能出一丁点差池。要是少一根头发,也要拿她是问。

    玉屏明白过来,这位高贵美丽的姑娘,如今已经成了笼中金雀。还是惹了皇上不高兴的那种,又或许是她自己不愿意,怕她闹出什么,才让人看着她。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做奴婢的该揣测之事。深宫里,各式各样的关系见多了,更听多了,毫不稀奇。

    她福下身子,像往常一样给挽月行礼,然后起身,给她拿来衣服。

    挽月仰起脸,“现在什么时辰?”

    “小姐,现在是巳时。”

    “嗯。我饿了。”

    玉屏微微诧异,还以为她会一言不发就这样坐着。转念又想,这位小姐自打她认识以来便是如此,不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是该吃吃、该睡睡,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能有这样的定力,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穿上外身罩着的棉袍和坎肩,挽月便自己掀开帷幔,走到了厅里。桌案上的东西搬走了,旁边的瓷缸还在。她径直走过去,发现那小东西也还在向上伸着爪子。

    她索性蹲下身子,伸进手去逗弄了一番,一边喃喃自语道:“小东西,这下我跟你一样,都成了瓮中的鳖了。你别以为他平日里待你很好,指不定过两日一个不高兴,便捉你用来炖汤呢。”

    那乌龟极其灵性,仿佛听懂了一般,直接缩头进了龟壳里。

    挽月觉得好生无趣。

    她站起身,朝玉屏望望,轻叹了口气道:“你是皇上派来盯着我的人吧?劳驾帮我带句话给他。”

    昨夜发生的事,除了乾清宫的奴才,全都三缄其口,外面一概不知。便是乾清宫的人,也都认为是皇上与新来的代诏女官发生了争执。皇上待她一向不一般,这会儿将她关在西暖阁,又什么都没说。各人便是看过去,眼光也都意味不明,只当是闹了别扭。

    三福站在玄烨身边,一五一十地回禀道:“挽月姑娘巳时才起身,起来后便要了吃的喝的。吃完就开始玩乌龟;玩得无聊了,就挨着窗户根儿底下晒太阳;未时不到又睡着了。”

    玄烨的手指微微蜷曲,眼神复杂又暗藏一分苦痛。“她可有说什么?”

    “说……”三福迟疑了下。

    玄烨深吸一口气,没耐心地训斥道:“讲!”

    三福吓得一哆嗦,老老实实地转述道:“她让奴才转告您,说问您打算关她到什么时候?事到如今,要杀要剐要……”他到底还是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硬着头皮继续道:“要睡都随您的便。”

    “砰!”桌子上那方上好的麒麟腾云惠州砚被挥到地上,朝地的那一角摔了个粉碎。

    她当他是什么人了?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的暴君?还是荒淫无道的昏君?

    这么久以来,他认为她是他的知己,哪怕是心怀叵测,刻意接近,也与他是旗鼓相当,彼此心意相通。可她现在竟然是这样想得他!叫他如何不愤怒?他看她是当真要将他们俩的关系破罐破摔到底。

    他偏偏不要如她的意!

    煎熬么?要熬一起熬!

    “滚!”玄烨冲着三福吐出了这个字。三福却像得了特赦令一般,麻利儿地转身退了出去。就在快要离开时,又想起来什么,十分不情愿但又不得不重新进来,弓着身子低着头同皇上道:“挽月姑娘还有一句话要奴才转告。”

    玄烨冷冷抬眸,眼中的阴沉足以盯死一个人。

    三福忙道:“她说,那乌龟实在没趣儿,笨头笨脑的,还认生。她一过去,就缩头。她瞧着烦心,让奴才给您送过来。说要不然,她就给让御膳房炖了滋补,上路前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玄烨气笑,“想得挺长远!”

    他见三福已经从门外将那瓷缸同四喜一起端了过来。缸中那小东西,本来果然缩着头,一察觉是他在身边,立马探出头和爪子,做放松的舒展状,还向上伸了伸。

    他心底一软,心道:连乌龟都知道同他亲近,好歹惦记着喂养了一番。她是真的凉薄,一点不念情。不过也许此时在她心里,他也是一样自私凉薄的人。

    大哥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玄烨苦笑,也是自嘲。勤懋殿不如西暖阁的朝向好,这会儿并没有斜阳照在地砖上。他忽然格外想念起西暖阁的下午。

    其实何必点破那本账簿?她看到了又如何?当做不知道便好了。

    脑海中刚一闪过这个念头,他就轻笑着摇了摇头。怎可能当做没看到?就像她也不想装了一样。

    弦绷得太紧,只要一拨,迟早都会断裂。

    “顾问行!”他垂下眼眸,触了触手中的书页,淡淡道:“朕记得太后娘娘那儿有只西洋白色卷毛哈巴狗儿,借来几天抱给她玩儿去。”

    顾问行闻言微怔,却并不很讶异,应声道:“嗻。”

    今日无风,暖阳照得人怪舒服的。顾问行出了乾清宫,一路往西,在心里道:真是一对儿小冤家!

    迎面走过来纳兰容若,顾问行问好,“容大爷来了!”

    “顾公公。”容若蹙眉,“怎么觉得今日宫里守备森严了许多?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问行俯首,“皇上在勤懋殿。”

    答非所问,却也是答了。

    自然是皇上下的令,顾问行不便说,那便只有皇上知道。

    他朝顾问行的背影望了望,径自加快脚步向乾清宫走去。

    一进乾清宫的院子,容若便觉更加不寻常。平日里虽然乾清宫的宫人也较旁的宫里守规矩,不多言语。但今日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可巧碰见曹寅从耳房那边过来,“谏亭,宫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我见御林军尤其是神武门的,比平时多了一倍。”

    曹寅难得神色凝重,同他走近了些,低声道:“我也发现了,但皇上没同我说。我寻思,这事儿可能只有叶克苏知道,他昨儿来的乾清宫。估摸着,还不是小事,是大事!会不会和你们微服出巡遇刺的事情有关?”

    容若站在院子当中凝眉深思。

    曹寅又压低了声音,同他接着道:“还有一桩奇事,我一大早来,发现銮仪卫都往西南角进进出出。那儿是十三衙门的地儿,我拉着个熟人打听了。说是皇上让銮仪卫在查,貌似吴良辅犯了什么事儿,人跑了。现如今十三衙门里的各个掌司人人自危,都在用各路人脉为自己谋出路。内务府的人可得意了,尤其是赫世享,他运气可比你阿玛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容若从曹寅的这一番话中听出不少内容来,再结合自己先前知道的一些,深感恐怕远远不如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挽月呢?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

    曹寅诧异,“我不知道啊!一上午都没瞧见她。”说着,他拍了下容若的胳膊肘,“你就别缠着人家了!昨儿皇上带她去什刹海冰嬉,小碗子摔着了,我们家不是住附近么?皇上就带她上我家来了。唉,我心里清楚,开春儿我们一家就要搬走。我额娘是皇上的奶娘,他心里记挂,又碍于主仆的身份,也是借着这个事儿去瞧瞧她。额娘说,皇上待我们一家是真不薄。给了官儿做,给了肥差,还给了她诰命。我真舍不得离开京城。”

    “摔着了?严重么?”

    曹寅没好气道:“白跟你扯那么多!你就光惦记她了!人家有太医给看,还有里头那位,你就不必操心了。额娘昨儿看了,说没什么,给上了药。要真是摔得厉害,是一步都走不得的。她还能走能动,没伤筋骨就是淤青。”

    容若摇摇头,心里道:还是不对。曹寅是个大咧的性子,他却是个敏感的。

    “走!一道去勤懋殿。”

    曹寅见他神色不善,心下也不由跟着担忧起来。

    二人大步过去,殿内和往常一样,却也不大一样。少了个人。

    曹寅和容若面面相觑,使了个眼色。

    “奴才给皇上请安!”

    “容若你来了。”玄烨头也不抬,仔细批阅。

    容若道:“皇上您不是新近得了一位代诏女官吗?怎么案头的事儿还要您亲力亲为?莫不是挽月偷懒?我去说说她去!”

    玄烨闻言,似乎心中早有预料似的,笔蘸了蘸墨,“昨日腿摔了,不便站着伺候笔墨。朕让她歇着去了。”

    曹寅惊讶,“这么严重吗?额娘说不重啊!那奴才得赶紧瞧瞧她去!”

    “不必去了,人在西暖阁。”玄烨顿了顿,停下了笔,抬眸同二人淡淡说道,“朕吩咐了让她静养,旁人不得打扰。”

    容若的心往下沉了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曹寅却不以为意,反倒满脸打趣的坏笑,趁皇上低头,同容若用两只大拇指,做了一个“相好”的手势,又冲皇上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容若却压根没有看在眼里:宫中明显戒备了;十三衙门被明着查、吴良辅潜逃;一进乾清宫便感觉气氛不对;挽月在西暖阁……这不就是软禁?

    两个人闹别扭了?

    可按曹寅的说法,昨儿还一道去冰嬉。可见是昨夜发生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事。

    他又抬眼看向玄烨,心道:显然他还并没有打算同我与曹寅说这事,难道是生怕走漏风声?

    容若从勤懋殿出来,朝西暖阁的方向看了看。

    按道理说,皇上在勤懋殿办公,西暖阁门口便不应当有侍卫和太监把守。就算是挽月在里头静养,只要宫女就够了。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方才内心的猜测。

    “容若,你做什么?”曹寅并不傻,从殿内出来后,稍加思索,他便明白了皇上话里的意思。他一把抓住容若,低声道:“要变天了!你莫要忘了,你我效忠跟随的主子是谁?”

    容若扭头,盯着曹寅拉住自己的手,面露难色,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真的要如此吗?”他与阿月也曾是一起赏雪、喝茶、打趣的挚友,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么一天:他的阿玛明珠会和她的阿玛鳌拜敌对;而他也理应和她站在对面。可他从不愿意那样做,也不觉得应该那样做。

    他轻轻拂去曹寅的手,大步改为小跑到了西暖阁门口,曹寅踯躅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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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大爷!请止步!”廊下两个侍卫伸出手来拦截。

    容若并没有硬闯的意思,只隔着窗户,同里头问道:“阿月,是我,容若!听说你病了。”

    静默须臾,屋里传出了熟悉的女声,“容若大哥,昨儿我冰嬉,不小心摔伤了。皇上准我静养些时日,至于什么时候好,得看皇上‘舍不舍得’放我出去了。毕竟这天就要变了,临近年根儿,恐怕要下大雪呢!也不知我那上了年纪的阿玛,有没有准备过冬的棉衣;若无其他,让他在家里待着,哪儿都别去吧。”

    容若面色严峻,捏紧了拳,心下悲怆,却一如既往温柔轻声道:“知道了。你莫要担心,好好养伤。外头冷,我也不想看你被冻着。待春来,定有冰雪融化的那天。”

    春来?坐在屋里头的挽月轻轻抿了抿嘴,这“风雪”指不定多大呢,谁都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抵挡过去。

    “挽月姑娘!”屋外传来顾问行的声音,门帘被打起,没见人进来,倒是先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哈巴狗,摇头摆尾小跑了进来。先是在当中停住,直愣愣地望着她,一双眼睛乌溜溜会说话似的。

    这倒有趣儿了!

    挽月冲那小狗招了招手,“过来!”

    那狗儿也不认生,脖子上被戴了一个摇铃,走起路来一响一响的。

    “你叫什么名儿啊?”

    顾问行心里松了一口气,“挽月姑娘,这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富贵儿,奴才抱来陪您解解闷儿吧。”

    “有劳顾公公了。”挽月懒洋洋道,一边抱起那只小狗,喃喃道:“富贵儿?你是太后娘娘养得呀?我叫你小玄子好不好?”

    顾问行在旁边听着,也不敢做声。他知道皇上同挽月关系微妙,现下两个人互相拿刀扎着,指不定哪天又和好了!

    这男男女女的事儿,他这辈子都是体会不上了!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纠纠缠缠、今儿说爱到天荒,明儿就恨到入骨……顾问行摇摇头,体会不到也挺好的,不用死去活来。

    令他谢天谢地,西暖阁的这位并没有哭闹,也没有弄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平平静静地度过着。

    除了西暖阁,一切似乎都正常得很。皇上照常上朝,议政大臣依旧去南书房议政;议政完,皇上去勤懋殿阅奏折。

    “她怎么样?”

    顾问行:“还和昨儿一样。最近和富贵儿玩得高兴,每天爱不释手,还让玉屏去御膳房给弄了不少肉骨头来。那狗吃了肉,就跟她格外亲近了。”他没敢告诉皇上,挽月姑娘还给富贵儿改了个名字叫小玄子。

    “这样也好。”玄烨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悲喜冷热。

    顾问行欲言又止,他想劝劝皇上,何必扛着?明明好几回深夜都走到了西暖阁门口,却总是徘徊在廊下不进去。有什么事儿不能敞开说?

    冬阳懒懒,窗户框子上糊了一层冰。西暖阁的窗子上有雾影纱,将刺眼的日头滤得温和许多。屋顶上有鸟雀啾啾,跟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辰时一刻,顾问行照例又来了。

    “挽月姑娘。”他眼带笑意,见挽月正抱着富贵儿,随意在多宝阁前站着转着。对他到来,毫不在意似的,“顾公公啊,何事?”

    “明儿就是冬至了,听说您以前是江南人,不一定习惯北边的风俗。这天得吃饺子,您想吃什么馅儿的,奴才吩咐御膳房去做。或者再给您添些江南的菜式。”

    挽月弯了弯嘴角,逗弄了下怀中的小狗,“菜的,不要肉。”

    “小玄子”的耳朵动了动。

    “嗻。”他像想到了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一、二、三、四、五!挽月在心中默数,目送着顾问行从西暖阁离开,走到廊下。她淡淡笑了,心里道:顾公公是整个紫禁城真正从容不迫的人呢,天塌下来步子也有条不紊。

    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她摸了摸小狗头上的卷毛,“小玄子,你刚刚听到了吗?明儿只有菜,没有肉。”

    “小玄子”发出一声不满的哽咽。

    “刚刚走的那位伯伯,他有肉骨头,就藏在他脚上的靴子里。你替姐姐去同他讨要一些好不好?”

    “呜呜!”挽月一松手,在它背上轻轻拍了拍,“去吧。”

    那小哈巴狗儿十分乖觉,之前跟着仁宪太后,她是吃斋念佛的人,平日里茹素,连带着狗都吃得不荤。只能小太监偷偷领他到别处去吃点。这几日被挽月养得肚皮滚圆,更是养馋了,一听说有肉吃,就晃着小铃铛、嗅着顾问行的味道一路追了过去。

    索额图:“启奏皇上,准葛尔部传来急报,部落台吉僧格,饮酒后暴毙。”

    几位议政大臣闻索额图所说很震惊,也微有议论。就连鳌拜也同身边的班布尔善面面相觑,皱紧了眉头:怎么会这么巧?

    倒是皇上,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十分惊讶似的。

    鳌拜抬头仔细端详,心道:这小子的定力是越来越稳了,侧面也说明了他心狠。任凭谁也打乱不了他的步子。

    “部落不可一日无可汗。僧格不是长子,他的兄长朕记得是个跛子,幼年摔下过马,还有一只眼睛也不大好。”

    索额图:“是,僧格无子,理应让兄长继承汗位。但其兄长因有残疾,部落也多有不服。”

    “僧格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

    索额图道:“回皇上,僧格的父汗巴图尔琨台吉第六子名叫葛尔丹,这个人早年被送往川西做喇嘛,现今十七岁。准葛尔部如今内讧,恐怕贵族趁势会让他回来。”

    “十七岁?起不来什么风浪

    。先前僧格在世,准葛尔部四处征战,整个草原都苦不堪言。如今内乱,也是让其他部落休养生息的好时机。”

    索额图与其他几个大臣颔首。

    “鳌拜,你怎么看?”玄烨问道。

    “回皇上,听闻巴图尔琨台吉的这个儿子,在川西素有小活佛的赞誉,在部落也颇有威望。臣认为不可小觑。”

    玄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噢?没想到鳌拜你是这样想的,朕还以为你会因为他年纪小,只有十七岁,便因此也认为其不足为惧。”

    鳌拜微笑,“皇上误会老臣。年纪小的雏鹰,爪子捯人厉害的,可多了去了!”

    “汪汪汪!”

    “去去!”

    “富贵儿!富贵儿!”顾问行低声斥责,谁知那狗儿近来吃了挽月喂的不少肉,早就不认以前那个名字了,只认新名小玄子。又因挽月告诉他顾问行靴子里有肉骨头,便死死咬住那靴子。现下隆冬,棉靴很厚,也不伤人,那狗的嘴倒也张不大,于是只好叼着。顾问行不敢甩,生怕弄伤了,惹挽月生气,回头更不好跟太后娘娘交代。只得继续哄着,撵着。

    众臣听到狗叫,不免有几分尴尬。

    玄烨心中也有愠怒,便摆了摆手,“今日无其他事议论的话,诸位就回吧。”

    “臣等告退!”

    “班布尔善!”

    鳌拜一声喝,班布尔善方转过头来。

    “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心不在焉的。”

    “鳌中堂!哦,我在想僧格看起来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怎么就暴毙了?”他接触僧格的时候,分明不像是病怏怏的人。

    鳌拜冷笑,摸了下袖子,“你好歹也是官场浮沉半辈子的人了,这点都看不明白?部落贵族内讧,他那个人那么嚣张跋扈,被弄死了不是很正常?”

    班布尔善颔首,“那倒也是。”可他心中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怎么这么巧?刚派人到京城来求娶鳌中堂的女儿,使臣回去估计还没几天吧,僧格就死了?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哎哎哎,富贵儿听话!我带你过去!咱到这边来!”顾问行和三福苦苦哄着,骗着,想把那哈巴狗儿拖拽到角落里,却仍是惹得出门的大臣纷纷嗤笑。

    鳌拜甩着袖子,“嗤!到底小儿贪玩儿,乾清宫也养上狗了。这是西洋哈巴狗,卷毛的,是太后娘娘宫里那只。”

    班布尔善点了点头。

    忽然,鳌拜驻足,他向那哈巴狗看了眼,心下不由狐疑。

    “怎么了?”

    鳌拜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班布尔善心事重重,也不愿与之多逗留。

    两个人出了神武门,照例坐上各自的马车,打了招呼后,便分道扬镳。

    一进去,班布尔善便对马车夫吩咐道:“快!赶路快些!去我的别苑。”

    脚步声急促。

    “班大人!”

    “穆将军!”

    二人相互扶持,“里面说话!”

    屋内已经坐了其余三个人,分别是工部侍郎济世、内秘书院大学士吴格塞、泰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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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门被关上。

    “班大人怎么样?”

    “我同兵部噶褚哈大人刚从宫里回来,准葛尔部的僧格台吉暴毙。”

    “啊?”

    “怎么会暴毙?”

    “贵族内讧,杀了吧!”班布尔善踱步,“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的使臣刚来求娶鳌拜的女儿,又与我接触,回去僧格就死了。会不会是皇上派人去与准葛尔内部里应外合?”

    济世站起,“极有可能。銮仪卫查了十三衙门,如今到处抓人,京城人人自危。都是替皇上做事!”

    班布尔善暗下狠心,“不能再拖了!明日冬至,皇上会去天坛祭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宫里,还要有内应,难度加倍。在外,我们还有帮手。穆将军打前阵,噶褚哈从另一路包围;我的帮手做接应。十面埋伏,不怕康熙不束手就擒!”

    穆里玛拱手:“臣在此先恭喜班大人。”

    “哎,怎么还叫班大人?”

    “噢噢,皇上!”

    “吾皇万万岁!”

    “哈哈!”班布尔善捋捋胡子,圆滚滚的的脸颊因为得意更显富态。

    这么多年了,他爱新觉罗班布尔善,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不再做个不受重视的皇室宗亲!

    穆里玛等人走后,厅中仍留下袅袅茶香,厅堂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此人也是圆脸,颊边一对酒窝,正是銮仪卫四处找也找不到的昔日掌印吴良辅。

    “恭喜班大人得偿所愿!奴才的主子让奴才转告您一声,明日必定祝您一臂之力。”

    “我保了你,你可莫要诓骗我。”

    “奴才怎敢诓骗您?奴才日后还得仰仗您的提拔!”他拱了拱手。

    班布尔善轻笑,“你主子不帮也无所谓,我已经在天坛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活捉康熙。出来吧!”

    在吴良辅错愕的眼神中,从后厅缓缓又过来一个人。

    此人仪表堂堂,相貌英伟,吴良辅也是认得的。他眼珠略微一转,便明白过来,笑道:“纳穆福少爷!”

    纳穆福对吴良辅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当他得知,当年拖他和温哲两个人下水的宋鑫,就是在替这个老东西还有背后的主子办事,白白让他提心吊胆来了多日。还被他们这些年背地里弄走了很多银子。一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齿。

    吴良辅见他眼神不善,心里嘲笑,纳穆福自然不知道宋鑫那本账簿现在已经到了皇上手里。

    “少爷,明日过后,您就会为这个决定感到无比正确。因为如果您不参与,皇上料理完班大人,就会来清算您。”

    “所以,还不如不给他这个机会。”纳穆福不紧不慢道。

    班布尔善沉声,“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不说服你阿玛?”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阿玛只想

    夺权,不想篡位。但对我来说,夺权,在金銮殿上那个人的心里,就等同于篡位,掉脑袋是迟早的事。我也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班布尔善眯了眯眼,“你比你阿玛还要勇猛。”

    纳穆福背着手,眺望院子里的远处,心道:做不做的,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成功便成仁,按当前的摆布,胜算极大。他会用结果告诉阿玛,他才是对的!牵制,不是法子。

    黑夜裹挟了月光。

    已过子时,勤懋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廊下,一抹裹着紫黑色貂皮披风的身影格外落寞。他仰望天幕,并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一轮月亮,只看到了一片黯淡。

    皇阿玛,您已经离开家快十年了。儿臣学着您当年的样子,勤勉用功,重用新臣、制衡八旗贵族旧部权臣、广开科举满汉融合。朕没有娶一位蒙古的妃嫔,也遇到了令朕心仪的女子。可朕终究是不如您啊!不敢像您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这个人。您定都北京,领清军入关,惩治贪官污吏,鼓励开垦农田休养生息,平定天下。可世人皆因您对董鄂妃的宠爱,而忽略您的这些功绩。

    就连……就连皇祖母内心里也不希望儿子成为您那样多情的帝王。

    可朕,就是想念您。

    眼下儿子又遇到了难关,不知道能不能迈过去。

    白玉在深夜中发出莹莹润泽的光。

    他情不自禁地顺着连廊走近了西暖阁,却发现今夜的西暖阁早已熄灭了烛火。

    站在门口值夜的小太监看到来人,赶忙回禀道:“是挽月姑娘吩咐吹蜡烛的,说今晚困了,想要好好歇息。”

    玄烨站在门口,久久伫立,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点灯的时候,光亮将彼此之间藏着的算计利用,全都显露得一干二净。现下隐在黑暗,反倒内心更敞亮了似的。

    借着窗纸的白光,他渐渐走近暖阁的床。她连帷幔都没有放下,就跟在等着他来似的。他很想走过去,再看一看她的脸,却不知怎的,迈不动了步子。

    “怎么不过来?”

    黑暗中的一句话,令玄烨心加快跳了起来,有瞬间的狂喜,却又转瞬即逝,他们之间一步之遥,却始终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怕扰你睡不好。”

    “已经扰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生怕弄坏了什么,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不用说。”挽月已经倚着床坐了起来。

    内间很暗,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她却知道他就在那里。

    “挽月。”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朕心悦你,是真的。”

    说出了这句,玄烨并未觉得轻松,反倒真正感到难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等到她回头,他们之间很难再回去了。

    锦被被攥紧,黑暗中她的声音也柔柔,“保重。”

    月落西沉,终究被厚重云层所遮住。一如少年落下的心。

    听到他离去的步子,挽月松开了攥紧被子的手。

    对不起,我还是又摆了你一道。

    是我的最后一次挣扎,也希望是对你保护。

    风过竹林,鳌拜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不对!就是哪儿不对!

    乾清宫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养狗?遛鸟逗狗这从来都不是皇上所爱好的!怎么会把太后的狗给弄来?

    瞧着顾问行的样子,对那狗动也不敢动,只有可能是看着养的人面子。那人是谁呢?

    鳌拜想到了挽月。

    作为代诏女官,连着几次都没有在勤懋殿见到。若是在西暖阁伺候笔墨,怕她听到朝臣间对话,可也巧的很,这丫头难道就不想他这个阿玛,不会偷偷在外头等等瞧他一眼?明知道大臣退朝后,有可能会去南书房或勤懋殿!

    只有一种可能,她出不来了!

    可她为什么出不来?

    他又想到了那只狗,那狗跑起来脖子上有铃铛,叮叮当当响。可它脖子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个帕子系成的结,那图案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鳌拜摇了摇头。

    “扎克丹!”

    “在!”

    “大爷呢?”

    “大爷他……今儿我还没见着!”

    鳌拜心一敛,坏了!他拍案而起,“还去快去找!务必让他来见我!”

    “老爷,再过几个时辰,就要随圣驾去天坛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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