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陈邻再迟钝,此刻也听出了情况的不妙。她扑过去抱住商枝小腿,义正严词:“我要和商枝待在一起!”
商枝愣了下,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地,也顾不上疫病会不会传染,抱住陈邻:“对!我们要待在一……”
她的话还没说完,女青年已经快行一步上前,拂袖垂手一手刀砍在商枝后脖颈。她出手快而突然,商枝根本就没有机会反应,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身体便软软倒下。
女青年单手托住商枝身体,用巧劲往旁边一拨,商枝伏倒在地。她那双冷清眼瞳望向陈邻,陈邻犹豫了一下,松开商枝,举起手来做出投降姿势。
“那个……你不是说我是很重要的客人吗?至少应该,不会杀害客人和客人的朋友吧?”
女青年摇头:“我们从未想过伤害谁。打晕商道友,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只要陈姑娘好好配合我们,我们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
她这句话说得就很有余地。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那就代表有可能‘被动’伤害任何人。
陈邻原本因为高烧而昏昏沉沉的脑子,愣是被吓得清醒了许多。她侧过脸看了看晕倒在地的商枝,开口:“既然我们是客人,那总不能让客人这样躺在地板上。”
女青年蹙眉,垂眼思索片刻,旋即拍了拍手:“天权,玉衡,带商道友去孟春苑休息。”
两名天机门的女弟子应声而出,一左一右架起晕倒的商枝,从旁边退下。陈邻看了眼走远的三人,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慢慢收回目光。
女青年指向一边,欠身做了个请的姿态。陈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平台边缘云雾翻滚之处,一艘精美的画舫正悬浮其上。
跟着徐存湛的时候,陈邻只搭过飞剑和木葫芦,这还是她头一次正儿八经的看见飞行法器。
比起过于接地气和门风淳朴到连校服都不分级的暮白山,天机门显然是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画风。
陈邻卷起自己的被子抱在怀里,跟着女青年一起登舟。画舫从外表上来看就是比较漂亮的普通画舫,脚下踩着的木质甲板也看不出什么特殊。
但等到人全都上来了之后,最后上来的天机门弟子扶住画舫入口处的操作台,向内注入灵力。
操作台上顿时亮起一副线条错综复杂的图案,天机门弟子熟练波动图上线条,随着线条挪动位置,整座画舫便灵巧平稳的开动起来,破开层层云浪,往某
个方向坚定前行。
陈邻扶着栏杆站稳,卷好的被子就放在她脚边。站在栏杆边往外看,只能看见重重叠叠的云海,和云海之间若隐若现的黛色山尖。
画舫外面有一层弧状微光,看起来似乎是保护罩之类的东西,所以才能飞得这么高而一点风都吹不进来。
周围的人约莫是顾忌她身上的疫病,都没有靠她太近。唯一站在她身边的,只有那个始终面色冷淡的女青年。
陈邻抬手用手背擦了下自己额头,顺便将自己凌乱汗湿的刘海捋到一边。她眼角余光瞄向那名女青年,对方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完全没有要看向自己的意思。
也不知道这艘画舫要开多久,陈邻试探着开口:“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们抓——请我过来,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可能也帮不上忙。”
女青年眼珠微微转动,目光终于落到陈邻身上。
她声音淡淡:“不必你帮忙,你只要存在就好了。”
陈邻没听懂:“什么意思?”
女青年那双颜色略浅的眼瞳,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又冷淡的望着陈邻,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你只要存在就好了。”
“你对这个世界而言很重要,你的存在就很重要。”
她的话对陈邻而言完全是莫名其妙,拆开来每个字陈邻都认识,但合在一起的话,整句话陈邻都听不懂。什么叫做自己只要存在就好了?难道自己还能不存在吗?
她还想多问两句,但女青年却已经将头转过去,只留给陈邻一个态度冷淡的侧脸。见她没有要继续深入交谈的意思,陈邻也只好悻悻闭嘴,恰好这时画舫靠岸,站在她们前面的天机门弟子鱼贯而下。
女青年抢在陈邻前面捡起她的被子,抱在怀里,轻声:“走吧。”
陈邻没能拿到自己的被子,只好摸了摸自己脖颈,跟着女青年下船。
画舫停在了一座浮空白色大理石堆砌的宫殿入口。那座宫殿的建筑风格也很奇怪,和陈邻穿越过来所见到的,任何古色古香的建筑都不一样。
完全纯白的墙壁上嵌着椭圆形三色玻璃的窗户,在建筑和建筑之间连接着桥梁与盘旋上下的缓坡。屋顶有些是尖顶,有些则是浑圆的球体。
乍一看就是非常的离奇,让陈邻有种自己呆的不是古代修仙世界,而是当代奇幻游戏背景的某个RPG游戏里的错觉。
她跟着那群天机门弟子下船,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显然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了,只能先看看这
群人要做什么。在踏上那条宽阔的,砌平白色石面的大道之前,陈邻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手腕。
她手腕上缠绕着两条红绳,一条显然是之前在南诏,大祭司给她和徐存湛的千机绳,另外一条……
是徐存湛的发绳。
摸着绳尾束口编织的简易蝴蝶,确定这是徐存湛留下的东西后,陈邻莫名感到松了口气。即使此时还因为疫病的缘故而有些头重脚轻,但陈邻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相信徐存湛肯定会找过来的。
大道入口处的地板上镶嵌有一块金色花纹,类似于阵法一样的地板。其他天机门弟子站在那块地板前,有些为难的面面相觑,最后又相当同步的回头看向女青年。
女青年面无表情推开那群人,拉着陈邻衣角站了上去。她们两刚站上去,阵法顿时发出一阵微光。那点微光越来越亮,最后彻底蒙蔽陈邻视线。
等到微光散去,陈邻抬眼往外看,才发现她和女青年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应该是在宫殿之内,一个宽阔得有些空荡荡的大殿,唯独左右两边的窗户会落进来一些太阳光。
那些太阳光照在地面,微微透出金属质感的平滑地板,在陈邻低头时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清晰得像是在照镜子。但同时,她也看见了遍布整个地板的,不规则分布的金色花纹。
有点像那种星座图之类的东西。
陈邻对这个没什么研究,之所以会得出有点像这个结论,也是因为大学认识的某个舍友非常相信星座,经常拿着水晶球给宿舍里的大家看运气。
不过陈邻自己并不相信这些。
女青年向着前方阴影处俯首,“师父,我们把陈姑娘带回来了。”
她这样往暗处搭话,陈邻才骤然发觉前方阴影处其实还站着个人,吓了一跳,注意力从地板上的花纹挪到对面阴影处。
一个人缓慢从阴影处走出来——年轻的女人,平静疏离的表情,虽然脸和女青年不像,但气质和眼神却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那般。
女人身上的衣服明显区别于普通的天机门弟子,墨蓝色长袍垂地,她两手捧着一个浑圆的水晶球。陈邻在看见女人手中水晶球的瞬间,差点没忍住笑了一下。
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颗水晶球,和这个打扮奇特的女人,出现得过于违和,违和得让陈邻想笑。
这是搞哪出?总不会等会她托着这颗球来给自己占卜了吧?
正当陈邻胡思乱想时,女人手腕一转,
轻轻将水晶球压进袖子里。她的袖子并不宽大,但奇怪的是,水晶球压入她袖子里却没有丝毫的拥挤,整个过程顺滑迅速,等陈邻反应过来并为此感到神奇时,女人已经垂下了两只手,脸朝着陈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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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口:“陈姑娘——初次见面,希望我们没有吓到你。”
“我是天机门的掌门人,万识月。”
陈邻:“……你,你好?你们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万识月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陈邻,陈邻被她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盯得有点头皮发麻,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吓到了陈邻,万识月稍稍收回视线,垂眼的提示轻抬右手掐诀——她们脚下的星座图案顿时游动起来,宛如活物。
随着金色图案变化,四面墙壁于‘咔哒咔哒’声中抽离玻璃与石块,露出外面的天空来。高处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吹得陈邻站立不稳晃了晃,好在旁边女青年迅速伸出手扶住她胳膊,她勉强站稳,小声向女青年道谢。
女青年愣了愣,很快的抽回手,垂眼,没有回应陈邻。
墙壁和屋顶全部降下去后,完整的天空露了出来。站在这个房间内,恰好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见月亮。
那轮明月近在眼前,近得几乎触手可及。明月自身并非纯洁无瑕,能看见银白月亮内部有黑色虚影晃动。
饶是陈邻,在这样的高空,近距离看见月亮,也被眼前景色震撼到不自觉屏息。
万识月抬头看着三人头顶的那轮明月,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陈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陈邻原本还沉浸在月亮的距离震撼中,却又迅速的被万识月这句话拉回心神。
她看向万识月,脸皱了皱,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