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茫然地睁开眼。
    他清晰地记得经脉寸寸破裂的剧痛, 也清晰地记得他不顾一切地挥出那一剑的畅快淋漓。
    但这又是哪里？卫朝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属于少年人的手，经脉之中流转着充溢的灵力。
    “恭喜你。”
    这道声音像是一只手, 把卫朝推进了深不见底的凉水之中。
    卫朝一个激灵, 清醒了过来，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热汗与冷汗一起浸湿了。
    刚刚那是幻境？他是什么时候步入的幻境？他为何如此自然地在幻境之中度过了一生？
    他依旧站在那一轮燃烧的金黄圆月之下, 脚下踩的是一座窄而长的桥。
    而桥的尽头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披着白纱的女人，她身姿婀娜, 长发像青色的海藻，眼睛是极浅的蓝，像是盛着一汪大海。
    “你通过了挑战。”
    “你是谁？”
    女人微微一侧头，她的眼角眼睑之处, 几枚鳞片被月光映出微弱的光芒。
    “我？”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是幻鳞仙。”
    ...
    我推门而出，发觉面前依旧是那轮正在融化的圆月。
    但我无暇顾及这奇异的美景，慕容楚楚1.0和我的交谈让我陷入了一些对人生的思考。
    直到结束和慕容楚楚1.0的交流，我才发现，原来我与她的差别不止在性格上。
    不论身在何处，她都有着无比明确的目标，并且愿意为了这个目标一往无前。
    而我，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都总是在随波逐流。
    “在想什么呢？”
    我顺口答道：“在思考我的学业, 我的未来, 我的人生会走向何方。”
    我：“嗯？有人？”
    我抬头望去，然后禁不住愣神了好几秒。
    那是一个女人，她身穿白色长裙, 青发蓝眸, 正站在桥头望着我。
    我被她的美貌镇得呆住了好几秒, 才后知后觉地从这眉目五官之中察觉出一丝眼熟。
    “你还在金丹期？能如此快地破解迷津，不错。”
    她的声音缥缈空灵，莫名让我想起三次元传说中的海妖塞壬。
    等等，海妖？
    直到看到她眼角的鳞片，我的脑海之中才一道灵光闪现，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怎么长得跟最强阵法师人鱼女主的立绘一模一样？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片刻她的名字，试探着问道：“你就是海月明？”你难道不该在小镇的海边吗？为什么世界那么小啊！
    天空中，原本正在飘动的流云静止了一刻。
    海月明：“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就是默认了。
    我解释道：“徐天青是你爱人吧？他让我来给你带句话。”
    海月明依旧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我从这阵沉默之中嗅出了一点危险的意味。
    整个世界晃动了一瞬，细窄的桥梁一寸寸断裂，天空开始扭曲，而天空之上，原本燃烧着的月亮开始熔化，像是被火焰灼烧的鎏金。
    铺天盖地的威压朝着我袭来，她在崩塌成一片混沌的世界之中朝着我走来。
    “你能不能告诉我，死人是如何让你帮忙带话的？”
    我脚下的木桥已然坍塌，海水冰冷而粘稠，争先恐后地堵住了我的喉咙。
    恍惚之间，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开了脑海之中的原作文档，用意识去触碰那枚酷似墓碑的标志。
    徐天青的墓碑被白雾包裹着，再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而他本人则靠在墓碑的一侧。
    我：“徐天青！徐天青！出来！你老婆要杀我！”
    徐天青：“？”
    我：“事情是这样的，你老婆知道你死了，我说我帮你带话，她觉得我要骗她，正准备杀我。”
    徐天青：“她已经知道了？”
    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呢？”
    徐天青花了好几秒接受这个事实，冲着我愧疚道：“抱歉。”
    我：“你别抱歉了！快想个办法给我作证啊！”
    我：“说啊！快点说啊！”
    徐天青沉思了片刻：“不如你和她说，初雪那天的月亮，真的很好看？”
    我：“...”这什么玩意。
    我：“有更靠谱一点的吗？”
    徐天青：“...”
    我：“要是我因为这种事情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正转身欲走，却一时顿住脚步。
    徐天青：“？”
    我：“...我应该怎么回去？”
    徐天青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我才回忆起来，自己上一次从带有墓碑的幻境回到现实是在灵力见底之后。
    而我现在的灵力，尚且还存有一点。
    我转念一想，此等情况之下，急也不是办法，如若真的死了，说不定还能穿回现代社会继续躺平摆烂。
    ...虽然慕容楚楚1.0似乎还占据着我在三次元的身体，不过，管他呢，做人呢，就是要会想。
    于是我盘腿坐下，朝着徐天青问道：“所以为什么是初雪那天的月亮？”
    徐天青：“你不走么？”
    我：“我在等我灵力耗空，自行离去。”
    徐天青了然点头，感慨：“你心真大。”
    我：“...”
    我：“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哭一场吗？”
    徐天青：“...你说得不无道理。”
    我：“所以为什么？”
    徐天青看着地面上的宫灯，眼里流露出一点温柔的神色：“因为那一天是我们的定情日。”
    徐天青：“对了，你还可以问问月明，我送给她的第一个阵法还在不在。”
    我心说这玩意还能送吗，接着就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
    我知晓这是灵力见底的前兆，便站起身，冲着徐天青挥手道：“好了，我先走了，再见。”
    徐天青点头，起身送我。
    他纠结了好一会，最后低低道：“对不起，月明她的性子太急了...如若我还在人间，一定会拦住她，实在抱歉。”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然后便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然后我睁开了眼。
    我依旧身处那片混沌之中，只是没有再溺在水中，而是躺在海洋中心的庭院之上。
    而海月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有胆子骗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眼中似乎闪着一点零星的泪光。那泪光一闪而逝，她的声音继续回响在我的耳畔。
    “我会让你在最痛苦的梦境中死去。”
    我：“且慢！你听我狡辩！”
    不等海月明开口，我就继续道：“我刚刚问过徐天青了！初雪！月亮！是你们的定情日对吧！”
    海月明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在她的身后，那一轮金黄的月亮彻底融化，从天空之上缓缓坠落，留下一道淡金的印记。
    我：“他，他还问，他送给你的第一个阵法，还在吗？”
    我：“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
    海月明目光复杂地看向我，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听见了一声碎裂之音。
    彻底混乱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裂缝，一道身影强行破入。
    一道符咒随之飞出，海月明错身，那道符咒打在另一侧的结界上，绽出一片火树银花。
    季前辈穿着戚家制服，制服之上，太阳与牡丹一并怒绽。
    他面如金纸，切齿道：“海月明，你在发什么疯？”
    海月明回过头，她的面颊已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一道细小的，艳丽的红顺着她的面颊缓缓而下。
    她皱起眉，眼尾手臂之上寸寸鳞片浮现，针锋相对道：“季如叙，你别来碍事。你以为能破开我的一重结界，就能压着我打？”
    季前辈已经被气乐了，他像是咽下了一句脏话，极怒反笑道：“你是不是忘了，郑尚星让你给新生布置幻境考验？你现在在做什么？”
    海月明一惊：“你怎么知道？”
    季前辈：“因为戚家的继承人，快要死在你的幻境里了。”
    海月明：“...”
    海月明：“？”
    她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周围的场景又是一变，成为了一片虚无的白。
    一片虚无的屏幕出现在空白的中央，准确来说，这道屏幕像是一个万花筒，把所有参赛者的身影折射而出。
    其中不少参赛者都已两眼紧闭，有的甚至已然嘴角流出鲜血。
    我在万花筒之中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脸孔。
    静静面色发白，皱紧眉头，而卫朝在流泪。
    然后我看到了戚晓，戚晓正在七窍流血。
    我：“...”戚晓！你的幻境到底有多恐怖啊！坚持住啊！季前辈来救你了啊！
    看着在万花筒之中，流着血泪，又咳出一口鲜血的戚晓，海月明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你们戚家的继承人怎么这么菜，不过是我的分身而已，真是不堪一击。”
    季前辈怒道：“海月明，你姑且也算是十仙之一，已经堕落到和金丹期修士比了？”
    海月明自知理亏，手一翻，一片闪闪发光的鳞片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钥匙，接你们家大小姐回去吧，真是麻烦。”
    季前辈接过鳞片，眼神如尖刀一般扫过海月明，然后整个人握着钥匙消失在了幻境之中。
    海月明将手抬起，抬手间，数百个分崩离析的梦境在刹那之间重组，恢复，脸色发白的参赛者们的面孔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我小心翼翼地问：“没，没闹出人命吧？”
    海月明：“暂且没有。”
    我又朝着那万花筒看去，只见大多参赛者们面色好了不少，神情的痛苦却不减。
    我：“真，真的没问题吗？”
    海月明瞥了我一眼：“这姑且是试炼。”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不是认识徐天青么？身为修士，在试炼之中丢了性命，也是常事。”
    我看着海月明落寞的神情，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什么都不说也不合适。
    于是我站起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海月明：“？”
    我指了指自己的头，正色道：“是这样的，徐天青现在在我的意识里，所以，四舍五入，你们贴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