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黑暗中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呓语,紧接着,触手猛地向上一甩,将里梅重新送入了大厦中。
哗啦啦——砰!
又一面玻璃碎了,血肉之躯被狠狠摔在水泥地上,甚至能听见骨头断裂之声,听着就让人牙疼。
当缘上前去查看里梅的情况时,不禁因眼前所见倒吸了一口凉气。
暂且不提那些遍及全身的小伤口,最严重的伤势,当属他腹部的那个大洞。
命的攻击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直接击穿,当场失去了意识,就连反转术式都没发动。
好在咒术师的命都很硬,再加上有缘在,别说只剩下一口气了,死了都能复活。
她当然没那么好心将对方完全治愈,待里梅有醒转的趋势之时,缘便及时收回手。
嗯,顺手还从他身上,摸走了被封印着的两面宿傩手指。
出乎意料的是,里梅身上仅有四根手指,再加上虎杖已经吃下去的和她手中的那两根,到目前为止,只有十九根手指现世。
那剩余的最后一根,会在哪里呢?
眉头不自觉皱起,正当八神缘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之时,里梅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醒了?”
看着仍旧格外虚弱的对方,缘歪了歪头,单刀直入地问道:
“只有四根,你没私藏吧?”
刚醒来就听到这耿直发言的里梅……
他应该愤怒焦急的,但此时此刻,无语的情绪竟然占据了上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虽然勉强吊住了一条命,可他的反转术式尚未达到治愈这种伤势的程度,若不及时治疗,迎接里梅的,也将会是死亡。
但他,并不想求八神缘。
“八神缘,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宿傩大人而活着的。”
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他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涩意,声音平稳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即便你放了我,我也不会感激。只要有一点复活大人的希望存在,哪怕献祭全世界也好,这都是值得的。”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沉寂,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在夜色中无声蔓延。
腹部血流不止,隐约能见到脏器的碎片,里梅的神情却分外淡然,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唯有那紧扣着地面的泛白指尖,昭示着他没有看上去那般冷静。
良久,这沉默才被缘率先打破。
“是吗,那我现在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清冷更胜月色,与千年前一模一样。
说来可笑,在八神缘失踪后的那漫长岁月中,里梅有时候会怀念她还在的日子。
至少那时候,宿傩大人很开心,他……也很开心。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八神缘再顺从些,若大人再柔软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答案已无从知晓。
下
巴被人强硬地抬起,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让里梅毫无抵抗之力⒖[(,他迷迷糊糊地仰起头,直直撞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看在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用最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最凶残的话语,里梅在听见这话后,却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有,但不是遗言,而是遗愿。”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分外柔和,倒映着漫天飞舞的冰晶,如同夜幕之下的星河,绚烂而璀璨。
“请你,杀了我吧。”
咒术师的体质很顽强,纵然受了致命伤,也能再苟延残喘好几天,与其那样狼狈地死去,被对方亲手杀死……倒也不错。
他用一生来追随宿傩大人,大人的意志即是他的意志。
可在生命的尽头,里梅只想最后自私一次。
他受肉的这副身躯年纪不大,即便将容貌调整得无限接近当年的自己,也显得格外年轻。
而现在,这张清秀稚嫩的脸庞,却染上了动人的红晕。
说不清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了,里梅现在极其兴奋,伤口处的鲜血好似溪流般汩汩流淌,转眼间,他便已身处血泊之中。
看着这样的他,缘顿了顿,沉默一瞬后,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好。”
生命终结之时,里梅想起了很多过往。
他不算是多么强大的咒术师,因为有宿傩大人在,他才得以侥幸活下来,并幸运得能够跟随在其左右。
过去的他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他,只因大人而存在。
然而这世上总有些阴差阳错,不由分说便闯进来,蛮横地搅乱一切。
压不住,驱不散。
心动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但于他而言,这样渺小而不公的心动也弥足珍贵。
因此,休去再论公道。
风收云散,月在青天。
那些被风卷集着的冰晶总算停了下来,没了之前凌厉的模样,在无垠月色的照耀下,悠悠飘荡于夜幕中。
八神缘将新得来的宿傩手指收好,这才转过身,看向早已等候她多时的弟弟。
他正倚靠在空荡荡的窗框前,浓稠到有如实质的黑暗勾勒出他的轮廓,身后就是几百米的高空。
大概是刚显露过全貌,八神命身上属于特级咒灵的气息还未完全消散,看着极为危险。
察觉到缘投来的视线,他勾了勾嘴角,微微站直身体,似是不经意般问道:
“姐姐和这个人很熟吗?”
缘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命说的“这个人”应该是指里梅,思索片刻后,她一点头,坦然承认道:
“嗯,之前曾经受到过他的照顾,算是旧相识了。”
“是吗?”
八神命歪了歪头,面容暴露在月色下,眼神颇为冷漠。
“我倒觉得他很狡猾呢。”
他一步步朝着缘走去,余光漫不经意地扫过里梅的尸体
,再抬眼时,已然挂上平日里那副温和无害的面具。
要姐姐亲手杀了他,从此往后,姐姐就没办法忘记他了吧,还真是狡猾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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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样的弟弟,缘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强烈的不安感从心底涌出,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即将发生,她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因命接下来的话愣住了。
“所以姐姐,你也能够,亲手祓除我吗?”
手腕被人握住,温柔而不容拒绝地缓缓抬起,最终停留在八神命的胸口位置。
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内容有多么荒诞般,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笑靥如花,如同烂漫的春光。
“不要开这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缘的目光微冷,语气也不自觉沉了下去。
她想要将手拿开,却因为握得太紧而动弹不得,只能皱眉看向对方,用眼神示意他松手。
可这一次,八神命没再乖乖听话。
“我没有开玩笑。”
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他眼中一片晦涩,声音却愈发柔和。
“姐姐这么聪明,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我的迷茫,我的痛苦,我的小心翼翼,这些快要把我折磨疯了。”
怎么能接受姐姐独自老去呢,光是想象失去她的未来,就让八神命无比恐惧。
倘若没有觉醒小天皇的记忆,倘若羂索没告知他另一个可能性,命也许还能欺骗自己,继续做那个乖巧听话的好弟弟。
接着在失去姐姐之后,要么毁灭全世界,要么毁灭自己。
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只能选择接受,并竭尽全力,向着那个他向往的未来前进。
“我想要变成人类,想要拥有影子,想要陪姐姐体验生命的每一个历程,直至死亡将我们彻底终结。”
八神命低下头,用脸颊轻蹭缘的指尖,带着无限的温情和眷恋。
他是被咒灵的天性和人性拉扯扭曲着的怪物,是本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异端,他存在的所有意义,都只围绕一个人。
“姐姐。”
喃喃自语似的轻叹缥缈于夜色里,又吹落在风中,微不可闻。
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八神缘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得仿佛出自另一人之口。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的话,那就……如你所愿。”
是啊,她分明早就察觉到了。
在命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羂索的提议时,她就清楚明白,弟弟动摇了。
事实摆在眼前,她却幼稚而刻意地忽略了这一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
她太过担心那些不可控制的转变,乃至于忽略了,瘢痕依然存在,问题仍没得到解决。
“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短暂的错愕和慌乱过后,缘飞快恢复了理智。
尽管声音还有些发涩,思维却已清晰无比,一边听着命
的叙述,她一边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在转移灵魂和受肉这一领域,恐怕没有谁,能比已经死了的羂索更加专业。
咒灵和人类的本质截然不同,想要由诅咒变为人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凡事都有例外,八神命就是那个例外。
他的原身是血统纯正的皇室血脉,本就拥有欺天的能力,在小天皇薨逝之后,羂索从天皇陵中盗走了他的尸骨用以研究,却阴差阳错,研究出了一件特殊的咒物。
皇室无法诞下咒术师,即便血统特殊,依旧只是看不见诅咒的普通人。
羂索一直对皇室的体质很好奇,却因为那些御前术师的存在,最多也只能做到将心脏寄生在对方体内的程度。
毕竟,若是皇室成员死因成疑,那些供奉在大内的咒术师可不会再当个摆设。
小天皇化身成为的咒物,不仅将其灵魂给完整保存了下来,甚至还是咒力极为浓郁的特级咒物。
羂索本想将其试验在普通人身上,却发现这件咒物的受肉条件异常苛刻。
他尝试过无数种方法,最终也只在明治时期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咒胎九相图之母的身上,看见了希望。
无法受肉已经拥有思想的个体,那就完整地经历孕育吧。
结果显而易见,他再一次失败了。
虽然如此,羂索却找到了正确的思路,循着这条路走下去,当八神芥子出现后,也就有了后来的八神缘以及八神命。
按照常理推测,既然通过母体孕育,那便应当分娩下拥有血肉的婴孩。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八神缘成为了人类,八神命却依旧以咒灵的形象出现,并未拥有实体。
好奇心驱使下,羂索再次盗走了八神芥子的尸体,并且惊奇地发现,这具已经失去生命的母体,竟然还处在妊娠状态中。
母体已然死亡,妊娠却并未终止。
为了保下这颗仅有绿豆大小的胚胎,羂索费尽心思,贡献出无数收藏,只为了能让其继续成长。
这颗胚胎的发育极其缓慢,花了十七年的时间,身长也仅仅只有45cm,之后便再也无法长大。
以普通人类的胚胎发育过程对比,大概是孕期八月的胎儿L。
而羂索的方法,就是让八神命重新变为特级咒物,以咒物的身份受肉胎儿L,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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