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诅咒。

    它是咒术界种种构成中最基础的原点,是所有咒术师绕不开的研究对象。

    诅咒和咒灵的存在形态既有相似,也有不同,尽管被代代咒术师研究上千年,也仍然还有许多未解之处。

    咒术师从负面情绪中提取出咒力,因此不会助长咒灵的形成,这是目前咒术界中的主流共识。

    但诅咒却不同。

    它没有固定形态,往往与或短暂激烈,或绵长持久的情感共同出现,那些寻常咒术师看得见的或看不见的情感,悲伤、喜悦、愤怒、执着、憎恨……

    还有爱。

    最难解、最扭曲。会变得柔和甜蜜,也会不稳定地向泥沼倾倒。

    会缠上人的灵魂。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真理忍不住质问,“之前明明还没有这么……这么……”这么让人难以招架。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kou]中的“诅咒”缠绕上来,缓慢地渗入皮肤,一点一点嵌入更加深层的部分,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偏偏罪魁祸首一反刚才的咄咄[bi]人,无辜地朝她歪头眨了眨眼。

    “我也没办法,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五条悟说得半真半假,观察着真理的脸[se],见她仍然抿唇绷着脸,便接着委屈控诉,“而且不是你说我说得不够清楚嘛,我只是想让你看而已……这样总够清楚了吧?”

    确实不能更清楚了。

    但是对于真理来说,就是因为足够清晰,才更加让人为难。

    她紧紧咬着牙,沉默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kou]坦白: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

    她的灵魂在天与咒缚的影响下,是绝对的“完成状态”。

    所有信息在此处收束,确保灵魂的状态不会轻易改变,也不会如常人一样分泌情绪的残渣。

    因此她从来看不见自身。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缺憾。

    真理此前从未因此而如何困扰,但现在,这唯一一处能力的缺[kou]却让她踌躇不定,举步不前。

    她实在太过习惯于依赖自己的“眼睛”了。

    如果“看不见”,她要怎么样才能判断呢?

    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是犹豫纠结更多,还是惊慌惧怕更多?

    五条悟能够故意将情绪释放得明明白白,可是她自己呢?那些亲近的意图是出自朋友间的亲昵,还是不知从何而生的喜欢?

    她有这样的情绪吗,她能回报以同等的感情吗?

    真理一时间无法确定。

    “好难啊。”

    她沉沉叹了[kou]气,视线落在五条悟扣在她手腕上不放松的手上,“我搞不明白。那些‘看不见’的人,在这种时候都是怎么做决定的?”

    真理将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对方手上。

    “事情就是我说的这样,悟

    。”

    她声音不高(),带着遮掩不掉的茫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和杰还有硝子,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不会走,也不会突然死掉,今后也会一直和大家一起。”

    真理抿了一下唇,轻声说:

    “……所以,大家就和之前一样不好吗?”

    她没有得到回答。

    五条悟盯着她一言不发。

    那目光让真理忍不住想向后退步,却又被牢牢抓住,无法离开。

    她有些不安地收紧手掌,对方不说话,但她却能看到那些窜起的火苗。

    他正在生气。

    很生气很生气。

    平常张扬外放的人,生气时却反而变得安静。那是平静的,汹涌的,随时会将人吞噬的怒火。

    “‘都是重要的人’,‘和之前一样’?”

    少年重复她刚刚说的话,目光叫人心惊。

    他伸出手,也不管自己靠近时女孩几乎是下意识的小小瑟缩,单手扶住对方的脸,拇指用力按在女孩的唇上。

    刚刚凝结没多久的伤[kou]再次撕裂,血珠再次涌出,被少年用指腹涂抹。

    真理忍不住呼痛,去拉他的手:

    “悟!你干什么……”

    “就算是这样也‘都一样’吗?”

    五条悟打断她的惊呼,若无其事地做着过分的事,甚至还笑起来,“开什么玩笑,啊?怎么能一样,怎么可以一样?”

    他轻声哼笑,问她:

    “如果真不在意,那为什么一直不处理伤[kou]?对你来说这很简单吧?”

    “……”

    真理哑[kou]无言。

    她急促地喘息,片刻后忽然张[kou],狠狠咬住对方在自己唇上乱动的手指。

    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死死咬住,用虎牙尖利的牙尖用力咬合,直到血腥味在[kou]中弥漫,牙齿切入不做防御的血[rou],磨过筋络和骨骼,真理才慢慢松[kou],将头微微偏开。

    “……悟为什么不用反转术式?不是可以随时运行吗?”

    第 78 章

    她愤愤地瞪着对方,把刚才被提出的问题反过来丢回去。

    五条悟无声地咧开嘴角。

    手指鲜血淋漓,他反而双眼发亮,像是丝毫不在意伤[kou]传来的痛楚一样,任由血顺着手掌往下//流。

    他变本加厉,把自己的血也胡乱往真理的脸上抹,和对方的混在一起,被狠狠拍了几下手臂也不停下。

    “哪有什么为什么?”

    白发少年朝她眨眼,“我不想而已。留着不是挺好的吗?这样只要觉得痛,就随时能想到你。”

    真理涨红了脸,忍不住踢了对方小腿一脚。

    “你别瞎说……!”

    她勉强按下情绪,试图严肃地让对方理解她的意思,“悟,你听我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五条悟却说:

    “很公平啊。你留着伤[kou],我也留着,怎么不公平了?”

    () 他分明听懂了真理的言下之意,却置之不理,还要歪曲她的意思,让人又气又急。

    “我不是在说这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顾忌的。真理压低声音,说出对他人来说残忍的事实,“我的意思是,我没办法向你确定什么。这是我没法求证的事,我什么也保证不了,最糟糕的假设是……我甚至可能永远都不能回给你相等的东西。”

    她停顿了片刻,才再次开[kou]:

    “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所以我不能……”

    五条悟根本不等她说完,直接开[kou]遮掉她后半句的拒绝。

    “啊?你在犯什么傻啊,麻烦死了。”

    少年长长地叹了[kou]气,随即抬手在真理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早说嘛,原来就是在纠结这种无所谓的事?”

    真理瞪大眼睛:“无所谓?!”

    “无所谓!”

    五条悟大声肯定,弯下腰和她对视,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如果你自己不确定的话,就相信我好了。这可是几百年才有一双的‘六眼’欸!我都看着呢,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谁还能反驳?”

    “……”

    真理迟疑地拧起眉,将信将疑,“……是这样,吗?”

    对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是又总觉得好像有那里不太对劲。

    “六眼”确实足够特殊,但是……

    额头忽然被撞了一下,五条悟靠过来打断她的思考,见她回神,晃了晃脑袋又用自己额头的撞了一下她的。

    “当然是这样。你还在考虑什么啊?”

    他不满地催促。

    “……”

    真理不说话,慢慢闭了一下眼睛。

    这是一场难熬的拉锯。

    她想关好保护自己的那扇门,想要劝说强盗不要硬闯。

    可对方却不管不顾,不讲道理,执意要她将他放入其中。

    真理深吸一[kou]气,忽然抬起手,揪住身前人的衣领。

    再睁开眼时,少女面上原本盛满的犹豫和迷茫逐渐消失不见,失去表情的白皙脸庞透着难言的冷意,比常人要更深重的黑[se]双眼一片暗沉。

    乖巧的态度,淡淡的笑容,柔软的尾音。

    平常为与这个世界磨合而习惯[xing]穿戴在身上的东西,在这一刻都被主人随手脱下,露出内部最直白的本质,站在这的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类,反倒像是某种披着皮囊的怪物。

    五条悟将这场转变看在眼里,不仅不退缩,反而张大双眼,高高扬起的嘴角难掩扭曲的兴奋。

    “我很不喜欢这样。”

    “怪物”说,“我想保持那种能让大家都更平和一点的相处方式,为什么不愿意呢?我不想发脾气,这样容易伤到人,会给大家添麻烦。”

    她冷酷地把他往下扯,手里更加用力,衣襟勒紧他的脖子。

    “你要想好,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真理眯起眼睛,最后一次警告,“我讨厌变动,其实很小气。已经塞给我的东西如果之后又要拿走,我会很生气的。搞不好会因此杀掉你,灵魂也不会放走,不会让你安息。”

    她歪了一下头,问:

    “就算这样也可以吗?”

    出乎她意料的,被她以近乎恐吓的方式卡住衣领提出质问的人依然在笑。

    “有什么不行,这种事不是本来就应该有去死的心理准备吗?”

    五条悟想也不想地说。

    “你说的这个听起来真有意思。要是真的把我杀了,你准备把我的灵魂放在哪?做成首饰怎么样,会贴身带着吗?”

    少年面上露出纯粹的好奇,苍[se]的眼中映着“怪物”的影子,他既像在回答真理的问题,又像只是在喃喃自语,“好可惜,不会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真是太可惜了!”

    【咒术师都是疯子】

    真理注视着面前的人,终于确认了这个说法。

    眼前这家伙是。

    她自己显然也没好到哪去。

    这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隔了一会,五条悟再次靠过来,他抓住她的肩膀,垂首吞没她的呼吸,真理站住没有动,没有再拒绝。

    痛的时候就会想到他。

    她十分模糊地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他们都留着伤[kou]。这样确实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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