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忽地惊醒。

    她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原先黑沉沉的天际渐渐发白,已经要天亮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系统:【你怎么了?方才你一直在出汗,我怎么都喊不醒你。】

    云念虚弱在脑海中回它:“做了个梦。”

    但真的是个梦吗?

    她分明没有见过皇后,为何皇后的脸会那般清晰的存在。

    还有青年时期的皇帝,婴孩期的沈之砚,一张张脸就像是她见过一般。

    云念抬起手,手腕上的玉镯依旧荧光流转。

    是因为这镯子吗?

    “师姐?”

    少年的声音从枕边的玉牌中发出。

    云念初时有些回不过神,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到谢卿礼又唤了一句:“师姐,你怎么了?”

    不是幻觉。

    玉牌还连同着吗,他没挂。

    她忙拿起玉牌,“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噩梦吗?”

    “不是……记不太清了。”

    云念打哈哈糊弄过去。

    “还睡得着吗?天色还早,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云念靠着软枕,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奇怪记忆。

    “睡不着,我在想些事情。”

    谢卿礼没说话。

    云念听到他那边悉悉窣窣的声音,随后是房门开启,脚步声蔓延。

    他敲了敲房门。

    云念呆坐在床上。

    系统在脑海里催促:【去啊,他在等你呢。】

    谢卿礼:“师姐。”

    云念起身下床穿上外衫。

    她并未束发,及腰的乌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小脸素净未施粉黛。

    她拉开门,少年一身白袍,安静地站在外面。

    “师弟?”

    谢卿礼衣着整洁,神情看起来也不算颓靡,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模样。

    “你一晚没睡吗?”

    谢卿礼摇头:“我睡眠浅,今夜思绪繁杂索性便不睡了,不碍事的。”

    云念讷讷点头:“这样啊。”

    谢卿礼后退些,示意云念跟他走:“师姐,不若出来聊聊天?”

    可他们几个时辰前才聊过。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这小师弟为何这般喜欢聊天。

    系统乐的看热闹:【去啊,总归你也睡不着。】

    云念听不得它看戏的语气,反手切断了联络通路。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

    她朝谢卿礼走去:“怎么了,突然想起来聊天?”

    她随着他来到湖中的亭阁中。

    谢卿礼从乾坤袋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盘子,装满了糕点。

    云念霎时间以为谢卿礼被夺舍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谢卿礼将糕点整齐摆在她面前,笑着道:“在雁平川的时候买的,后来师姐被傀儡抓走,我追了过去,便也忘了这些。”

    云念拈起块梅花糕,入口满是软糯。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方才的沉闷也被愉悦取代。

    谢卿礼笑了瞬,默不作声靠向身后。

    云念边吃边问:“你不尝点吗?”

    谢卿礼仰头看天,闻言摇头:“不了,师姐吃吧,我没胃口。”

    耳边是她小口小口咀嚼的声音,谢卿礼的余光可以看到她微鼓的双颊。

    想捏一把。

    云念懒散靠在他身边的椅背上,这时的天半明,一半暮色,一半天明。

    天际的白光逐渐扩大,吞噬掉幽暗深沉的黑夜。

    随着云念的动作,手腕上的玉镯滑落,刚好卡在小臂处。

    谢卿礼的视线落在镯子上。

    少女突然凑上前,她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晃。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总觉得是因为这镯子。但要说是梦,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人的记忆,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谢卿礼很淡然,像是知道答案,又像是不在乎答案。

    总之神色毫无波澜。

    “师弟。”云念看着他的双眼,“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谢卿礼的唇瓣翕动,淡声道:“皇后。”

    “你为何会知道?”

    “师姐梦中喊了皇后。”

    云念坐了回去,无意识看着手腕上的玉镯。

    她能感受到那记忆的主人对她并无坏心,更像是想让她看完这段记忆。

    但云念不懂,这玉镯到底是何来历,有为何是她看到这些记忆?

    皇帝送她这玉镯是为了什么?

    真的只是普通的赏赐吗?

    云念喃喃着:“我看到的那段记忆,是皇帝和皇后的,皇后似乎很讨厌皇帝,还有些惧意,而皇帝对皇后表面百般宠爱,但暗地里却拿着太子威胁她。”

    她问谢卿礼:“师弟,你知道皇后吗?”

    谢卿礼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在云念狐疑地看过来时,他点了点头。

    “皇后名讳不详,祖籍不详,十七岁被皇帝迎娶进宫,皇帝力排众议坚持要让她为后。二十岁诞下太子沈之砚,二十五岁病逝。”

    他顿了顿,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记载。”

    二十五岁便病逝了。

    云念想起了梦中看到的那一身素服的女子,是很温婉秀丽的人,周身恍若春水般柔和。

    但面对皇帝时痛哭嘶嚎的模样,却与她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割裂感。

    云念说:“我看到她哭着,喊着,求着皇帝废后,连自己的孩子都愿意舍下,一心想要离开皇帝。”

    “皇帝威胁她,以太子的命拿捏她,说此生只有她一人,不可能废后。”

    云念摘下了手腕上的玉镯,莹白的指腹抚摸着玉身。

    “师弟,皇帝若是那般喜欢皇后,为何在皇后病逝半年后便纳了贵妃,甚至将太子过继给贵妃,给了贵妃万千宠爱。”

    云念抬起头,漆黑的眼里幽暗不明:

    “所以,琴溪山庄的事情,会不会与皇后也有些关系呢?”

    现在的入手方向只有两个。

    傀儡师和皇帝。

    傀儡师不知躲藏在琴溪山庄的哪里,这山庄这般大,他又是千年大妖,若想藏起来实在太过容易。

    皇帝是君主,修士与平民虽然同出一族,但彼此之间又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潜规则,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们无法擅自对皇帝动手。

    而皇帝至今并未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除了这奇怪的玉镯和这段陌生的记忆,还有——

    “贵妃的尸身。”

    谢卿礼道。

    云念若有所思。

    贵妃的尸身也是个迷。

    他们至今没有见过尸体,只从皇帝和元奚的口中听说了贵妃已经身死,但皇帝早早便将贵妃的尸身放入冰窖之中保存,又派了一队守卫把守。

    云念道:“天亮后,你和我去找太子,师兄去探皇帝的口风,如何?”

    若要从皇后入手,怕是太子会是个突破口。

    太子被过继之时已经五岁,不知对皇后的事情知道多少,有没有听别的人说过。

    云念轻叹,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她靠在椅背中望着天际,视线虚无没有焦点,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那玉镯又被她重新戴了上去。

    谢卿礼的鼻息间是她身上的清香,微风卷起她的发丝,发尾扫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身边坐的是珍视的人。

    时刻提起的心只有在她身边才能稍稍松懈几分,连经脉中的霜寒都好似没那般难捱了。

    谢卿礼闭上眼,在琴溪山庄的这两晚总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陡然间放松下来,紧绷的弦松开,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包裹了他。

    “阿礼……”

    谢卿礼指腹动了动,任由自己坠入梦魇。

    着一身蓝服的稚童被抱起,软乎乎的手揽住女子的脖颈。

    他奶声声喊:“阿娘。”

    抱着她的女子打开了扇柜门,取出其中的木盒。

    “阿礼可知道这是什么?”

    稚童缩在女子怀中:“阿礼不知。”

    女子轻笑着亲亲他的额头,打开了木盒将其中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你小姨给阿娘的玉,阿娘打成了龙凤扣送给你,若日后阿礼娶了媳妇,便送给她另一半,要好好保护人家。”

    玉佩被穿起挂在脖子上,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双手捧着,全然不知这是何物。

    “小姨是谁?”

    “你小姨啊……”

    女子抱着他穿过长廊,来到屋内。

    她来到面墙前,抱着他仰头望去,目光眷恋好似陷入了场回忆。

    悲哀又眷恋。

    “你小姨,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壁画上的女子身穿红衣,明明是极其张扬的颜色,偏生一张脸秀丽温婉。

    壁画栩栩如生,笔画间皆是生气。

    落笔——

    程氏,念清。

    “师弟,师弟?”

    遥远的声音仿佛从洪荒亘古传来。

    少年长睫轻颤着睁开了眼,脸色有些苍白。

    云念伸手想要去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谢卿礼偏头躲开。

    “师弟?”

    “无事。”

    谢卿礼闭了闭眼,死死压抑住经脉中暗潮涌动的寒意。

    眉上凝结了层冰霜,又被他迅速用灵力化去。

    他喘着气,掩在衣袖中的手在颤抖。

    已经多久没梦见过往事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里衣被冷汗打湿,风吹过贴在身上,谢卿礼浑身冰冷。

    “师弟,你怎么了?”

    云念想去拉他,少年站起身垂首看她。

    “师姐。”他温柔一笑,“天亮了,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云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年径直转身。

    他身高腿长,不过几步便离云念甚远。

    云念看着他进了门。

    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这是怎么了?

    云念直觉不太对劲。

    他方才不知何时便睡着了,云念本无意打扰他,却瞧见他的身子在轻颤,额上渐渐爬上细密的冷汗,好似陷入了梦魇中。

    他梦到了什么?

    云念缩在长椅上,望着紧闭的房门一言不发。

    直到最后一缕暮夜被吞噬,金光铺洒在天际,日头升起了个头。

    这一晚总算过去了。

    真是事多的一晚。

    她总共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左右。

    云念轻捏眉心缓解着疲惫,拖着身子回屋眯了一个时辰。

    她收拾好刚出门,隔壁紧闭的门同时打开。

    云念与谢卿礼双目相对。

    少年先颔首示意:“师姐。”

    他换了身衣裳,身上还有沐浴过后的清香,好似还洗了个澡。

    她关上房门,问他:“你当真无事?”

    “无事,师姐。”

    他还是那句话。

    云念仔细观察着他,他的脸色比之前确实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复正常,不像之前那般苍白。

    经历琴溪山庄这些事,云念算是下定决定了,等出了山庄一定先想办法找人修复他的经脉。

    她不信他那些唬人的话,谢卿礼的经脉绝不是中毒这般简单,但他不愿意说,云念便也不想逼他说。

    她等他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云念道:“辰时快过了,想必太子殿下也已经起了,我们

    去看看。”

    “好。”

    谢卿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

    江昭来到主殿外,阵法觉察出了他的气息并未阻拦,内侍和宫女们瞧见他齐齐行礼。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大殿内。

    皇帝依旧高坐在主座,居高临下看着江昭,状态较之之前颓靡不振的模样好上些许。

    但奇怪的是,往日寸步不离的元奚此刻却并未守在皇帝身后。

    江昭俯身行礼:“陛下。”

    皇帝坐直了身体:“江公子不必如此多礼。”

    江昭起身的功夫,皇帝瞧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大殿,语调微微上扬。

    “江公子,你那三位同门呢?”

    江昭微垂着头,声音冷静沉稳:“阿楹昨夜被傀儡师所伤,如今还在疗伤,念念和我师弟在山庄里巡查,看能否找到傀儡师的蛛丝马迹。”

    “苏姑娘可有碍?傀儡师为何会突然动手?”

    “不知,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与陛下探讨此事。”

    “这样啊。”皇帝摆摆手示意江昭坐下,“江公子请坐吧,辛苦几位了。”

    江昭颔首坐下。

    他微微敛眉,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云念走之前与他说,让他把握好度,不要告知皇帝他们已经怀疑到了皇帝身上。

    他不能告诉皇帝,他们已经知道了傀儡师的目的是修士们这件事,否则很轻易便能令皇帝警觉。

    江昭道:“昨夜阿楹巡夜,被傀儡重伤,因此我们怀疑,这傀儡师从始至终都在琴溪山庄。”

    皇帝毕竟身居高位久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见过,闻言只是皱眉,并未有其他失态的表现。

    “江公子可有办法找出来这傀儡师?”

    江昭摇头:“我与师弟师妹们正在商议,不过,阿楹早已传信给我师父扶潭真人,可师父迟迟未到,那信或许也被傀儡师拦了下来。”

    他微扬下颌,字字珠玑:“傀儡师一直在盯着我们,或者这琴溪山庄有什么东西可以拦截传信。”

    皇帝眉心紧拧,神情一派肃重。

    他沉思了瞬,问:“江公子看应当如何处理?”

    江昭起身来到殿中,身形笔直眉眼冷凝:“在下今日来这里,有两件事希望陛下相助。”

    “江公子请说。”

    江昭道:“第一件,希望陛下告知修士们傀儡师作祟一事,确保修士们有所防备,莫要让傀儡师钻了空子。”

    “第二件,希望陛下能允我前去看一眼贵妃遗体,或许能从中找到些痕迹。”

    皇帝的脸色微沉。

    江昭毫不退避。

    大殿之中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江昭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挑战帝王威严。

    皇帝沉默许久,江昭依旧有耐心地立于大殿正中。

    无形的对峙结束后,皇帝败下阵来。

    “第一件事,朕不能允你。”

    江昭并不意外。

    皇帝说:“朕知道此事太过自私,但请江公子谅解,琴溪山庄说到底还是帝王家笼络权力的途径,每十年举办一次,邀贵胄,此为财;邀宗门弟子,此为势;邀百官,此为权。”

    “若琴溪山庄有邪祟作乱,先不说这里会乱成什么样,若日后再举办宴会,大家又是否会来?中间牵扯太多,朕无法允江公子此事。”

    “但是,江公子放心,元太傅修为不低,朕此番带来的修士也不少,朕会尽全力确保弟子安全,总归那傀儡师的目的是朕,应当是不会对其他弟子下手。”

    江昭笑了声,笑意却浮于表面:“陛下,您又怎知他不会对弟子下手呢?他可是妖,抓人排戏戏弄,杀人只为自己欢快的妖。”

    皇帝神情一僵,叹了口气,无力捏了捏眉心:“朕不是这般意思,若傀儡师真的对弟子们下手,朕一定会告知弟子们此事,全权保护弟子安危。”

    “只是告知弟子们琴溪山庄有妖这件事。”皇帝抬眼:“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敢冒这个险。”

    江昭心下想笑,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

    他早先便知是这般结果,不多劝阻,点了点头答应的爽快:“好,听陛下的。”

    皇帝眨了眨眼,有些诧异他竟会这般利落。

    “这……江公子明事理。”

    江昭问:“那第二件事,陛下可否允我?”

    皇帝看了他许久,脊背微弯似是泄了力。

    “可以,江公子请随我来吧。”

    皇帝起身走下高台,江昭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某处地方,皇帝按下了方暗扣,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

    这里是琴溪山庄的冰窖。

    墙壁结满了厚重的冰,正中间的位置立着个冰棺。

    一身华服的女子闭眼沉睡在其中,五官明艳动人,妆容华丽,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芙蓉装。

    她的衣衫完整,看不出来左胸处有一致命伤。

    皇帝扶着棺材,眸中溢出些许光亮,呼吸急促别过头,高大的脊背微微佝偻。

    江昭问:“在下可否探查?”

    皇帝头也不会,摆摆手道:“允。”

    江昭并未伸手触碰,而是用灵力在贵妃的尸身中游走。

    他的脸色逐渐冷凝,下颌绷紧。

    结果出乎意料。

    江昭收回手。

    “江公子可查出了些什么?”

    江昭抿了抿唇线,似有些不甘,最终还是拱手道:“并未有新的发现,此番是在下冒犯贵妃了。”

    皇帝看起来有些失望,来到冰棺前,隔着不远的距离望向馆内躺着的女子。

    “不怪江公子,若要怪,该怪朕无力保护她。”

    俊美冷厉的皇帝,明艳动人的贵妃,本该是一副上好的美景。

    江昭一颗心却跌到了谷底。

    他们猜错了

    。

    ***

    云念与谢卿礼前去太子的寝殿,远远便瞧见了一身华服的青年坐在院中。

    他躺在摇椅中捧着本书℅_[(,对周围的动静丝毫未曾觉察。

    云念从他身后看去,这才发现他拿倒了书。

    她眼角抽了抽。

    沈之砚的头一点一点,云念和谢卿礼抱剑站在一旁看他困得直点头。

    婢女和内侍们则守在亭外,对这边的动静充耳不闻。

    在沈之砚终于要栽倒之际,云念伸出剑柄托住了他的头。

    沈之砚的额头与听霜的剑柄碰撞,冰凉的触感瞬时间便将沈之砚的瞌睡尽数驱逐。

    他捂着额头皱眉看过来。

    云念笑盈盈给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卿礼冲他点头:“殿下。”

    沈之砚挑眉,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

    “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是从贵妃身死的悲痛中脱离出来了。

    至于是不是用笑意掩盖心痛,云念也无从得知。

    不过总归比之前天的状态要好上许多,云念便松了口气。

    她颇为熟络地在沈之砚对面坐下:“来看看太子殿下。”

    沈之砚笑了一声,唤人来上了壶热茶。

    “云姑娘不必担心我,毕竟是帝王家,学会冷血是父王教给我的第一课。”

    他说这话时毫无反应,垂眼斟茶。

    云念与谢卿礼对视一眼,默默压下了心里准备好安抚他的话。

    宫女们端了壶茶上前来。

    沈之砚笑着看谢卿礼,伸手示意他坐下:“谢公子,别光站着啊。”

    谢卿礼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云念身边。

    沈之砚端起茶盏阴阳怪气:“谢公子可真粘云姑娘啊,这般大——这般大的人果然看重同门情谊!”

    他的话在谢卿礼的注视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云念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轻抿口,装作漫不经意问:“秦木呢,之前不是还跟在你身边吗?”

    沈之砚头也不抬:“在宫殿后方守着呢,父皇说近些时日不安全,便调了几个修为高的修士来护我。”

    “他们知道傀儡师的事情?”

    “知道,但知道的人少,且都是父皇信任的人。”

    “这样啊。”

    云念抿着茶水应声。

    沈之砚与她闲聊着,他是个话多的人,很快便能热起来场子。

    但云念此番是来套话的。

    她瞧着聊了许久都没引到正题上,无奈想了个法子。

    云念伸手倒茶,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手腕的玉镯。

    本来还兴致盎然闲聊的沈之砚忽地僵住,目光直勾勾落在云念的手腕上。

    少女细白的腕间戴着个墨青色的玉镯。

    沈之砚眼也不眨地看着。

    他看的时

    间太长,谢卿礼微微皱眉,正准备伸手拉下云念的手。

    一只手先他一步,大掌直接扣住了细腕。

    他力气太大,云念的腕间即刻便起了一片红。

    “这是谁给你的?”

    谢卿礼握住沈之砚的手,声音似切冰碎玉:“放手!”

    沈之砚理也不理他,只顾着看云念,眼眶微微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他的音量陡然拔高:“这是谁给你的!”

    “我让你放手!”

    谢卿礼直接挥开了他的手。

    周围的宫女和内侍们齐齐围上来,“放肆,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沈之砚冷着脸:“都下去!”

    “殿下!”

    “下去!”

    人群散去,直到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之砚咬牙,抑制住眸中的泪水:“这是我父皇给你的?”

    云念毫不回避:“是,陛下赏赐我的。”

    沈之砚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云念摇头:“不知。”

    “这是我母后的遗物。”

    云念无意识吞咽了下。

    果然。

    真的是皇后的东西。

    那她看到的记忆,是皇后想让她看到的吗?

    云念抿唇,道:“抱歉,我不知这是皇后的遗物,若冒犯我可以给——”

    “不必。”

    沈之砚别过头揩去眼角的泪。

    他急促呼吸着平稳自己的情绪,云念和谢卿礼一句也不说。

    直到沈之砚稳定后。

    “既是父皇给你的,便收着吧,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母后人都没了。”

    沈之砚看了许久那玉镯。

    他看了太久,久到似乎回忆了一场漫长的往事。

    许久后,他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我对母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印象中,她与父皇关系不好,他们总是吵架。”

    “母后去世时我堪堪五岁,我被过继给了贵妃,她对我很好,从未在我面前诋毁过母后一句话。”

    “她告诉了我很多母后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贵妃也从未说过,但她时常与我说,我母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沈之砚苦笑。

    云念问:“你可知皇后的生平?”

    谢卿礼抬了抬眼。

    沈之砚道:“母后姓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我只听父王叫她阿清。”

    他靠向椅中,长舒了口气。

    “我时常觉得有种割裂感,一直居于贵妃的母妃经常抱着我,与我说母后的事情,告诉我母后有多爱我。”

    “深爱母后的父皇,在母后去世后半年便纳了贵妃,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云念和谢卿礼沉默地听着沈之砚讲这些往事。

    “听我母妃说,母后喜欢看戏,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皮影师或戏团来为母后排戏,他明明这般爱——”

    云念急忙抬起头。

    “你说什么?”

    沈之砚一愣,下意识重复:“他明明这般爱——”

    “上一句!”

    “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

    “再上一句。”

    “母后喜欢看戏。”

    是了。

    皇后喜欢看戏。

    傀儡师喜欢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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