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與謝野晶子離開後不久,尾崎紅葉見雨勢漸小也起身告辭,一時間整個偵探社裏就只剩伊藤和布萊姆還靜靜的做着各自的事。
    伊藤整理完了今天需要提交的文件,又開始研究過幾天大家集體出門的預算,忙碌間偶然擡頭,卻見布萊姆正定定的盯着窗外。
    “雨好像又下大了。”不知是否是感覺到了伊藤的視線,布萊姆突然這麽說道。
    “好像是有一點。”伊藤有些讷讷的點了點頭,“沿海城市都是這樣的。”
    現在的雨勢較之尾崎紅葉離開前似乎又變大了一些,伊藤希望那位前輩回去的時候沒有被淋濕。而橫濱最近受臺風影響,降雨量較之往日增加了很多,尤其是暴雨天氣還趕上了往日裏偵探社成員固定的集體出行探望死者的日子,這讓伊藤這段時間都有些頭疼。
    “我的家鄉并不是這樣的氣候。”而就在伊藤在思考了接下來的出行工具時,布萊姆突然又說話了,“印象裏我的家鄉應該是一個氣候溫和的城市。”(1)
    這是伊藤第一次聽到布萊姆講述自己的過去,甚至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人在工作之外的場合說出這麽長的一串話。
    以前的時候雖然算不得社恐,但伊藤本身是有一些內向的,相比起外出社交打探情報,他更加願意待在辦公室裏處理委托和文件。也正因為這樣沉默寡言的性格,令伊藤比起摻和熱鬧更加願意拿出時間觀察其他人,而這些人中就包括布萊姆。
    就他的觀察來講,伊藤覺得布萊姆過來武裝偵探社的次數應該并不少,至少在他暑假期間做義工的時候就見這人來過八到九回,平均下來大約是一周一次。而在他看不到的時間裏,這個頻率大約也不會被打破。
    而和固定頻率的探訪不同,布萊姆過來這邊之後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再同社長或者其他幾位前輩讨論工作上的安排,或者軍警那邊最近又出了些什麽新的政策。
    沒有工作的時候他則靜靜的聽着身邊的人閑聊,只僅僅在很偶爾的時候插上一句話,他插話的時候多半是身邊人在追憶往昔,而且追憶的內容多半和獵犬或者軍警有關,鑒于他的職業,這些插話似乎也顯得沒什麽特殊之處。
    但伊藤還是對他産生了濃厚的好奇,原因就像之前說的,他不知道布萊姆這個從長相到說話口音完全是個歐洲人的外來者是如何,又因為什麽選擇加入獵犬的。
    而不知道為什麽,伊藤有預感,他今天或許會得到真相。
    “布萊姆先生很想念家鄉嗎?”伊藤這樣試探着搭話。
    人在夜晚或者極端的天氣裏想念家鄉算是人之常情,這種事情伊藤以前孤身一人在東京求學時也曾遇到過,不過好在他家離學校其實并不算遠,而且現在科技也發達,打個視頻電話也很方便。
    不過看布萊姆先生的樣子,他的家鄉估計是在國外,想回去一趟親自見家人一面十有八九也不容易。
    更何況獵犬還是沒有任務不允許輕易出國的工種。
    但布萊姆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其實我更想念那個将我帶離家鄉的人。”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必再過那種被人利用的日子時也是一個下雨天。
    那天他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再此之前他已經有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醒來的時候甚至有些為當天的好精神而感到吃驚。要知道連續不斷的被當成工具人,關在那個狹小的鐵籠子裏看似無聊,其實也是一件很消耗人精神的事,至少布萊姆一直覺得很難受,只是礙于并不會被滿足所以沒有說出來罷了。
    但這次醒來時不一樣,他是被安置在了一個墊了柔軟墊子的木匣中,匣子并沒有被蓋上蓋子,令他睜開眼睛便能看到輪船的天花板,努力一點甚至還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圓窗,那裏的玻璃上布滿了一條一條的雨痕。
    “醒過來了嗎?”當時那個人就坐在他不遠處的椅子上,正在擦拭着他懷裏的神刀,“需要我帶你出去走走嗎?現在在下雨,外面沒有陽光,不過景色也挺美。”
    “您說的那個人就是福地櫻癡,福地先生嗎?您是因為他才加入獵犬的嗎?”伊藤小心翼翼的提問令布萊姆突然反應過來,他在不知不覺間竟然把那個故事講了出來。
    或許他真該改改這個喜歡自言自語的毛病了。
    但面對伊藤的提問布萊姆還是點了點頭。
    “你認識他嗎?”對于這些橫濱的年輕一代來說,諸如福地櫻癡這些在當年可謂鼎鼎有名的人,大多已經随着時間的流逝被遺忘了姓名,只剩他們這些當年被丢下的人還在念念不忘。
    但伊藤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當然認得他,十年前我十二歲,橫濱發生過一場動亂,我媽媽運氣不好,不小心被一個感染吸血鬼病毒的人咬傷了,跟着當時的大部隊一起去了橫濱碼頭,之後病毒被解除,我媽媽算是最早恢複意識的那一撥人,她當時看見了福地先生,說他是……”
    說到這裏伊藤頓了頓,其實當年這事還上過新聞,但後來被官方強行壓下去了,還傳出來了不少八卦版本,伊藤也是在整理武裝偵探社過去檔案的時候在得知了最終的真相,确認了自己媽媽說的才是正确的版本。
    “那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落到那個境地,現實證明當個爛好人是不會有好報的。”布萊姆依舊在那裏喃喃的自語。
    盡管在事件結束後,根據各方資料顯示那兩個神秘人是盯上了福地櫻癡手中的雨禦前才會痛下殺手,布萊姆十有八九只是順帶,但他這些年依舊很難原諒自己。
    為了心裏的這份愧疚,布萊姆在混亂結束後想方設法的留在了這裏,留在了福地櫻癡以前工作過的機構,并在大倉烨子離開獵犬退居幕後之後接受了副隊長的認命,輔佐末廣鐵腸繼續實踐福地櫻癡未能繼續實踐的那份正義。
    但做的越多,他就越覺得自己比不上那人。他終究不能像福地櫻癡一樣全身心的投入,像他一樣的寬容,就如同末廣鐵腸自認自己永遠也不會變的像條野一樣敏銳一般。他們終究只能努力向着故人的模樣靠近,卻不能替代他們。
    也許是布萊姆的語氣和表情太沉重,伊藤也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
    “其實也不能這麽說吧,您看您和鐵腸先生現在有多優秀啊,相信福地先生應該會欣慰吧。”他輕聲的安慰。
    “也許吧。”布萊姆不置可否,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守着他們當年的承諾,好好的活着,替福地多做一點事,多看看不同的風景,好好活着,僅此而已,“對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是因為選擇加入武裝偵探社的。”
    伊藤的異能在覺醒後不久就在異能特務科登記過,出于對這個異能實用性的看好,當時種田長官覺得伊藤加以訓練會很适合做情報員,甚至沒準可以媲美當年在災難中喪生的參事官輔助坂口安吾。因此他幾次派人上門游說,但伊藤不僅堅定拒絕,還轉頭加入了武裝偵探社。
    這點讓當時退居幕後,負責招攬人才的大倉烨子非常惱火,還特地找他們抱怨了好幾次。
    但伊藤的回答則意外的樸實。
    “其實是因為崇拜福澤先生和夢野久作前輩。”說到這兩個名字時,伊藤意外的憧憬,“我小時候曾經被他們救過,所以就……不過很可惜等我過來之後,已經沒有和他們共事的機會了。”
    夢野久作在五年前選擇了出國留學,攻讀心理學專業,自此每年只有假期還有給森鷗外掃墓才會回到橫濱,而作為前社長的福澤谕吉則在三年前選擇退休把社長的位置交給了國木田獨步。
    據小道消息宣稱,社長下定決心退休那天,他養的一只三花貓死去了,那是一只年紀非常大的三花貓,據說活了二十多歲,但在去世之前的那段時間,它突然開始非常喜歡趴在社長辦公室的小沙發上,變得很少吃東西和喝水,也不亂叫,甚至神态還有些安詳,像是在等什麽人來接它似的。
    而在這樣的行為持續了一個星期後,某天福澤谕吉過來上班,發現貓咪維持着一個被撫摸時伸懶腰的姿勢。死在了那個小沙發上,那個位置是以前森鷗外撫摸它時經常會坐的位置。
    那天所有人都發現社長簡直傷心的要命,他請了一天假,把死去的三花貓放在了一只紙盒裏,帶着它去了森鷗外長眠的地方,埋在他的身邊,然後就像是放下了什麽似的,忽然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
    亂步和晶子看到福澤谕吉狀态有些難過的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麽。
    第二天,國木田就被指派為了下一任社長。
    在入職之後伊藤也前去拜會過幾次對方,那時候福澤谕吉已經在那邊墓地附近買了一個老宅子,身邊又有了一只新的三花貓,他也還依舊維持着過去武士的生活習慣,但卻再也沒有離開過墓地那片區域。就像有什麽枷鎖在無形之中把他套住了,讓他只能圍着那片地區打轉。
    而要問起來,他則會說。
    我已經把人生中大把的時間都給了這座城市,而現在我想要把剩下的時間留給我愛的人,守在這裏等着時間把我帶去見他那天為止。
    (1)三次布萊姆·托克斯出生于愛爾蘭的都柏林,那裏是海洋氣候,沒有極端溫度,并且降雨量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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