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戰争真的是太可怕了。
    年幼的與謝野晶子雙手抱頭蜷縮在醫務室的角落裏,她讨厭戰争,同時也包括着戰争所衍生的一切,比如血腥味,比如痛苦的呻吟,也比如對此無能為力的自己。
    和她一起在醫務室中屏息凝神的還有所有剛剛從前線回來的年輕士兵,對于他們來說這個醫務室是避難所,是休憩地,也是他們在紛飛的炮火中唯一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如果他們受傷了就可以躲進來,有一個嘴巴很毒的醫生和壞脾氣的‘妹妹’會給他們提供熱乎乎的食物和醫療看護。
    但現在這個避難所估計很快也要完蛋了。不斷吃緊的戰事和節節退敗的戰線就是證明。
    有瓷器破碎的聲音響起,憑聲音的大小判斷應該是在會客室的方向,盡管這兩個房間之間的位置并不算近,但在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的醫務室裏顯得異常的刺耳。
    而這刺耳的聲音驚得與謝野晶子跳了起來,她轉頭一把抓住了門把手就要跑出去。
    周圍的士兵七手八腳的阻止了她。
    “不行,森醫生說了不讓我們出去。”一名有着栗色短發的士兵将晶子扯進了更靠裏的位置,“立原君你快來勸勸她。”
    他知道平時立原和晶子的關系更好。
    但這次立原一反常态的垂着頭沒有說話。
    “這是他們這個月來的第五回了。”不知道士兵群裏有誰說了這麽一句話,他的話讓人群立刻躁動了起來。
    “不如我們沖出去殺了他們吧。”又不知是誰提的議,瞬間又讓躁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那個人似乎也被自己的話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堅定了心神。
    “對于他們來說我們只是失敗品,他們現在巴不得我們都死了這裏的事就沒人知道了,根本就沒有想過讓我們回家,而且……”
    “別老是把生啊死啊的挂在嘴邊,不吉利。”打斷那位年輕士兵的是開門的聲音以及年輕醫生令人熟悉的聲音。
    “森醫生,你回來了。”森鷗外的回歸讓醫務室裏士兵的狀态有了很大的改善,他們歡欣鼓舞的将人迎了進來,與謝野晶子還給他來了一個擁抱。
    但歡樂的氣氛同樣很快就消失了,似乎任何正面的情緒在這裏消失的都很快。
    “他們又打你了。”黑發的青年撥開了被森鷗外頭發,露出了被他散開頭發刻意遮住的臉頰,上面還帶着一個巴掌印。
    “是不是肩膀也受傷了。”同時手上沒輕沒重的晶子還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右肩,令森鷗外整個人瞬間疼得龇牙咧嘴,然後又不小心牽動了嘴角被自己牙齒磕出來的小傷口。
    “只是小傷,小傷。”森鷗外揮手趕開立原,生怕他也戳自己一下。
    人群再次散開,有的人去找藥,有的人去拿繃帶,還有的人說自己手裏還剩一個熟雞蛋要再煮一遍給森鷗外拿來敷臉,但看着這些替他擔憂的士兵們,森鷗外則是深深的嘆了一口。
    他在來到這個世界後不久就趕上了自己過去人生中的一個重要的節點,遇見了與謝野晶子。
    這時候的小晶子還不是戰場上的‘死亡天使’,而僅僅只是一個在點心鋪打工的小女孩。出于不想重蹈覆轍的心理,森鷗外并不想再把她帶到戰場上,在買了幾次點心和晶子熟悉後,就聲稱想要資助她讀書還把自己手頭所有的錢都給了晶子,替她尋了一個靠譜的學校。
    但不知道是世界意識刻意要求,還是他的行為過于匆忙引起了同行的注視,在某一天他上班的時候,與謝野晶子被上司帶到了他的辦公室裏。
    “森醫生,這個女孩很有才能,現在國家正處在缺乏人才的時刻,你可不該在這個時候心軟,去常暗島就把她給帶上吧。”
    森鷗外發誓,那一刻他很想一拳打在自己那胖上司的臉上。但現實是他還是必須要收拾好兩人的行囊,來到了這個危險的戰場。
    “疼嗎?森醫生。”等森鷗外從遙遠的回憶和眼前的困境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上衣已經在幾名士兵的努力下被扒了下來,略懂包紮的立原正在給他傷藥,還有一個高個子士兵給他拿來了冰袋敷臉。使得拿雞蛋的那名士兵只能苦惱的将雞蛋剝了給晶子吃。
    這樣的關照讓森鷗外心裏越發的愧疚,他活着的時候是怎麽想的,竟然要逼得這群人去發瘋。但現在也沒有好到那裏去。
    “抱歉,我沒辦法為你們争取到回家的機會。”在戰争開始失利的時候,森鷗外就曾向上級提議放棄常暗島,轉移到更加易守難攻的位置去。
    這當然只是敷衍的話,森鷗外知道這場戰争最多還能支撐半年,只要讓士兵們脫離戰争和每天受傷又被治愈的日子,在徐徐圖之在軍隊中制造影響。未必不能換來活命的機會,但這個請求卻被無情的駁回了。
    森鷗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雖然這一世的‘不死軍團’不是他的提議,但軍方的高層不會允許他們使用過這麽殘忍政策的事被透露出去,這樣會動搖軍心,所以只要戰争失敗,他和晶子也許還可以委托福地櫻癡保他們一命,但這些士兵絕對逃不了被懲罰甚至被偷偷處死的命運。
    而高層那邊同樣對森鷗外的行為感到不滿,于是在這個月裏他們派遣了五波官員過來對森鷗外按兵不動的行為表達不滿,想要逼迫森鷗外命令士兵去攻擊不遠處的法國軍營。
    這些官員過來之後為數不多的愛好就是打人,欺辱文職,以及說些辱罵他們的話。
    對于他們的到來,森鷗外擔心自己手下的士兵受欺負,更擔心晶子受害,于是每次都命令大家待在醫務室裏,自己和愛麗絲前去接待。之前四次雖然受了傷卻也勉勉強強,森鷗外拿他們試了自己的新藥就放走了人,但這次他進門就冷不防挨了一巴掌的事着實令他十分惱火,于是他在酒裏放了點狠的東西。
    森鷗外正盤算着等這些人醒過來之後該如何威脅他們,卻見立原幾人互相對了下視線,然後對他說道。
    “不行就放棄我們吧,森醫生。”立原努力微笑了一下,“我們能理解的,人都是有極限的,你已經盡力了。”
    ‘人都是有極限的。’這是某一次立原在接受完治療後要求立刻返回戰場時森鷗外說的,當時軍隊應他的要求,所有受傷的人在接受完治療之後需要在軍營休息一到三天才能重新回歸戰場,而這在那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看來是完全沒必要的事,畢竟身體已經恢複了,自然就是上戰場協助同伴的時候。
    但有關這點,森鷗外不僅沒有松口,甚至還對外宣稱如果有人不想在繼續回到戰場了,他可以被他們辦理假的疾病病例,聲稱晶子不能治療,給他們回到後方的機會。
    這種鼓勵當逃兵的行為在戰鬥剛剛開始的時候頗為令人迷惑,不過大家都因為對森鷗外的尊重以及不能得罪醫生的通俗規矩而沒有多說,直到連續不斷的戰争逐漸開始拖垮他們的神經的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醫生不愧是醫生。
    有一部分的人真的離開了,從寄回來的信上看得出他們過得還不錯,但包括立原在內的一部分人選擇了留下,因為他們的家族也因為不希望太多‘生病的人’給森鷗外和與謝野晶子帶來太多的麻煩。
    但現在看來他們的選擇似乎又出了差錯,他們給森醫生帶來了更多的麻煩。
    所以放棄他們或許會是最好的選擇。
    “不,我們還有機會,立原你希望活下去嗎?”但森鷗外拒絕了立原的提議,他擡頭直視立原的眼睛。
    “當然。”立原顯得驚愕又不知所措。
    “哪怕放棄家族,名聲,甚至現在的身份。”森鷗外又說,他知道包括立原在內很多年輕士兵其實都是為了家族才繼續站在這裏的。
    “我們活着才是給家族抹黑。”又不知道是誰低聲自嘲的說了一句。
    像是默認了這句話,士兵們一個接一個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們知道不遠處駐紮的那隊法國人的軍隊嗎?”見此情景,森鷗外用手隔空指着軍隊駐紮的方向問道。
    “您的意思是……”立原立刻明白了過來森鷗外的意思,“不行吧,這是背叛。”
    “也不算是,你們知道為什麽那只軍隊只被動反擊從不主動進攻嗎?”森鷗外的表情很嚴肅,“他們已經被自己的國家抛棄了,現在他們的指揮官正在準備着帶領隊伍擺脫控制成為雇傭兵組織。”
    剩下的話森鷗外不說他們也知道,加入那個組織或許會使他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只不過……
    “他們的話可信嗎?”立原很謹慎,在戰場上大部分人的話都不可信,更何況還是敵人的話。
    “我和他們的指揮官是舊識,而且這件事在Mimic內部也是通過了的,你們帶上食物和物資可以放心過去。”見立原有意動的意思,森鷗外非常高興,他來的太倉促了,根本就沒來得及做任何安排,而這個時期的‘森鷗外’也太年輕,幾乎沒有任何人脈。
    還好還有福地櫻癡和紀德這兩個怨種同事幫襯他,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而立原把這個名字念叨了一遍。
    “Mimic,模仿者,是個怪名字。”
    <!-- bx_style_end -->
    style="display:block"
    data-ad-slot="5357886770"
    data-ad-format="auto"
    data-full-width-responsive="true"></ins>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