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接下來的幾天晶子一直過着安靜的生活。
這大概是她父母去世之後過得最舒适且安靜的日子,沒有生計的煩惱,沒有生命和安全的威脅,甚至沒有了像過去過于繁忙和充滿壓力的工作。
在這裏她徹底成了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只需要安安靜靜的坐着或者協助大人完成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能獲得誇獎,而其餘的一切事則都由大人去煩惱。
不只是她,森鷗外的生活似乎也一下子安逸了下來,再也沒有了當初在戰場上那副緊繃的樣子。他每天白天一點一點的收拾福地櫻癡家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順帶打理了花園,還釀了幾壇米酒和果酒,這些酒顯然很合福地櫻癡的胃口,但森鷗外并不允許他多喝。
不過比起森鷗外的随意和與謝野晶子的放松,福地櫻癡的精神狀态卻有所下滑。
這并不是森鷗外兩人的到來造成的,事實上他們兩個過來了之後他的生活質量還提高了不少。
福地櫻癡煩惱的是該怎麽不留痕跡的出現在他的發小,銀狼福澤谕吉面前。
因為每個人穿越世界都會落到不同的時間節點,很多人都會突然發現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變成了一個小孩。福地櫻癡也不例外,到來的時間節點正是自己挨家武館踢館一直踢到福澤谕吉所在的那家的時候。
好吧,其實就像費奧多爾說的那樣,偶爾虐一虐菜還是很令人身心愉悅的,至少他憑借多活幾百年練出來的技巧把年紀雖小卻已經長着一張一本正經臉的福澤谕吉揍了個落花流水的時候真的是有在心裏叉腰大笑了很久。
但嚣張過之後,福地櫻癡又難免了有了些欺負小孩的負罪感,于是又把福澤谕吉拉起來和他聊天承諾把劍術分享給他。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真的成了朋友,再後來他們長大了,一個去了戰場,一個因為已經成為了政府的暗殺者的緣故無緣陪伴。
等到福地櫻癡從戰場上‘功成名就’之後,福澤谕吉也成了大名鼎鼎的‘銀狼’。不過和福地櫻癡打算繼續留在軍隊成立‘獵犬’不同,福澤谕吉陷入了精神上的迷茫,他下定決心放棄目前的這份工作,作為一個自由人開啓新的人生。
在離開前,他也曾拎着一壺酒來找福地櫻癡對酌,想聽聽他的看法。
從心裏來講,福地櫻癡對于好友的選擇是雙手雙腳支持的,畢竟政府裏有着官員是真的不幹人事,他們在戰争期間還成立了很多不幹人事的機構,摧殘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在他看來福澤谕吉能夠無視多年以來的洗腦,下定決心離開正可謂是精神可嘉。
但有系統的限制在,福地櫻癡不能這麽說,他只能表達了些‘你幹了這麽多年不把薪水領夠就離開太可惜了’,‘原本大戰之後就有可能升職為什麽要現在離開’之類的話,然後假裝發怒和福澤谕吉吵了一架,決裂了。
當然,這個吵架只是他單方面的輸出,對面的福澤谕吉一直都是一言不發,搞得他都有些擔心自己的是不是罵的太狠太離譜了。
在那之後,他們只見過一次,那是在一間牢房裏,福澤谕吉像是決裂從未發生過一樣詢問他自己能不能單獨見一面那個叫織田作之助的少年殺手,這樣的态度讓福地櫻癡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他按照劇情的正常發展同意了,但礙于‘決裂’的問題,他沒和對方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後來他為這事懊惱了很久,為什麽這個決裂搞得像是小學生過家家一樣,對方作為那個被罵的人都沒說什麽,自己卻一直冷着一張臉。
但在懊惱也懊惱不過自己今天就這麽草率的答應森鷗外過來拉人跟與謝野晶子見面。
按照森鷗外給他的設定,他這次過來找人是因為決裂的事感到懊悔而過來給福澤谕吉賠禮道歉,但道歉應該說點什麽來着。
就在福地櫻癡看着正在給江戶川亂步排隊買大福的福澤谕吉抓耳撓腮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源一郎?”
福地櫻癡被這聲音吓了一跳,他又擡頭去看隊伍,發現似乎是因為大福賣完了,所以被解散了。
“大叔,你這裏做什麽?”這回事江戶川亂步的聲音,聽得福地櫻癡直起雞皮疙瘩。但他為了森鷗外的囑托還是艱難的轉了身,舉起了手裏的點心包裹。
“我聽說這家店的點心很好吃所以出來買。”
“所以大叔是來道歉的。”江戶川亂步吃着大福,在福地櫻癡這孩子會不會長蛀牙的眼神中戳破了他今天來的目的。
“我是覺得我當時說的很挺過分的。”他這麽對福澤谕吉說,“所以當時真是對不起了。”
“沒關系,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福澤谕吉喝了一口茶水,打算動一下自己眼前的這個據說非常難買的大福。
作為和福地櫻癡一起長大的人,他是了解他的。
從小時候開始福地櫻癡就是那種妥妥的叛逆兒童孩子王,這從他當初挨家挨戶的踢館就能看出來。但在這層表象之下,福地櫻癡卻并不是一個鄙視弱者的人,甚至正相反,他對身邊缺乏武力值的普通人充滿了同情和保護欲。
這從他踢館的初心就能看出來,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附近有幾家武館的學徒經常仗着自己懂點劍術就欺壓民衆,福地櫻癡是看不過去才去打抱不平的。
出于對這份人品的信任,福澤谕吉選擇和對方成為朋友。之後他們分道揚镳多年,但對方對他的關心卻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少。
在那天他們讨論起自己将要離開政府的時候,福澤谕吉能很清晰的感覺到福地櫻癡是贊同自己的決定的,但他同時也緊張了起來,這讓福澤谕吉意識到了危險。
這個國家的言論從來都是不自由的,福澤谕吉見過太多因為說錯了話就丢掉性命的人,所以當某一天這種事情降臨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并沒有特別吃驚。
所以就像是自己當年因為工作而只能無視福地櫻癡的求助一樣,今天的福地櫻癡也只能用痛罵的方式給他提提醒,比如記得拿走自己的那份錢,又比如注意一下那些被他了解了太多的上級。
就這樣,那天他們兩個都喝了不少,醒酒之後福澤谕吉就離開了政府。之後他們很久沒有再見,直到那天他為了亂步不得已去找那個尚在監獄裏的少年殺手,當時福地櫻癡似乎正在裏面做臨時的看守,他在自己提出請求後毫不猶豫的給自己提供了方便。
所以在福地櫻癡為着自己當初說的太過分的話而過來道歉的時候福澤谕吉很高興,這意味着對方終于獲得了工作中的話語權,可以表達自己想表達的了。
畢竟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容易,能說一點想說的話就已經很奢侈了。
所以在福地櫻癡邀請自己去他家的時候,福澤谕吉自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甚至連亂步都沒什麽意見。
直到福地櫻癡轉了個彎,一路把他們兩個帶到了首飾店裏。
福地櫻癡回來這裏純屬意外,他的一個屬下前不久剛剛做了父親,他和大家都商量着要在滿月宴上給那名屬下的孩子送點禮物。但因為近期的工作一項挨着一項,他竟然一直都沒有時間去一趟除了家和軍營以外的地方,而今天要不是正好路過,估計也想不起來。
福地櫻癡為自己的好運氣而深呼了一口氣,要是滿月的那天到了,別人都拿出了禮物自己什麽都沒有不僅尴尬還很沒有禮貌。
于是他當即拜托亂步和福澤谕吉等一下,自己先進去看看有沒有長命鎖之類的東西。
買東西的過程還算順利,雖然被誤會是自己做了父親這件事有點尴尬,但付了錢後拿到想要的東西是一件愉快的事,這個大家都挺愉快,亂步和福澤也并沒有等得很不耐煩的時光在福地櫻癡看到對戒的那一刻化作了泡影。
“福澤,你有沒有娶老婆。”
他又來了。福澤谕吉很想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
之前曾經說過,自少年時代起,福地櫻癡就有為弱者打抱不平的習慣,而正義的行為自然也會引來注視和愛慕的眼光。
至少福澤谕吉就遇到過五次這樣的情況,情窦初開的少女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自己是福地櫻癡的朋友,千裏迢迢的跑過來詢問自己知不知道對方的下落,又或者能不能說一下對方的愛好和理想類型。
出于武士的風度,福澤谕吉沒有拒絕對方。他中規中矩的說了福地櫻癡的一些生活習慣和興趣愛好,而這五次裏每當他說到最重要的地方,也就是勸女孩們放棄這一點前,福地櫻癡總要閃亮登場,然後拍着他的肩膀調侃他居然交到女朋友了,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這樣的發言導致他和女孩雙雙目瞪口呆,然後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夥居然在恭維了一番後為了給他們空出約會空間而就這走了,搞得被誤會又來不及辯解的女孩淚灑當場,哭着跑了。
在對方的眼神中,福澤谕吉覺得自己一定很像個不懷好意的小人,還是專門挖朋友牆角的那一種。
具體的情節大概就是這樣,這樣的場面足足發生了五次,搞得福地櫻癡還一臉納悶的奇怪自己的戀情為什麽都夭折的這麽快。而福澤顯然也留下了深刻的陰影,具體表現為每每聽到福地櫻癡提起結婚,戀愛就下意識的開始頭疼,以及看見過來他這裏找福地櫻癡的女孩馬上掉頭就跑等等行為。
而在今天,在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之後,他聽到了這個詞時依舊下意識的感覺到了頭疼。
但好在福地櫻癡并沒有瘋狂到把店員小姐介紹給他,他只是撺掇了福澤谕吉去買一枚戒指好以後用作求婚,而福澤谕吉現在只想帶着亂步和老友緩和一下關系,順帶也給他們兩個找個吃晚飯的地方。
最近亂步已經吃夠了味噌飯團,想要換換口味。
幸運的是在福澤谕吉在對方的撺掇下買下戒指之後,福地櫻癡似乎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反倒是提起了最近在自己家裏做客的兩位客人。
“你到了我家可要嘗嘗鷗外親手釀的青梅酒,保證比你從外邊買來的味道更好。”福地櫻癡打着包票,心裏卻惦記着自己工作的地方還有幾個做文職的姑娘,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也都喜歡孩子,要是把她們介紹給福澤還不行,就真的必須要森鷗外親自出馬了。
而一邊的亂步觀察着福地櫻癡臉上的表情,一邊結合他剛才說的話推理,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你要去相親嗎?”他扯着福澤谕吉的衣角問。
聽到這話,福澤谕吉不用問也知道了亂步推理出來的到底是什麽,他又是一陣頭疼,正想着該如何拒絕老友的熱情時,就見對方大手一揮高興的說道。
“到了,這裏就是我家。”
福澤谕吉擡頭,卻見有一個年輕男人站在門口,那人二十六七歲的樣子,以福澤極佳的視力他能看清對方紫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以及發尾處紮着的小辮子,他似乎已經站在這裏等了他們很久,見到福澤谕吉時沖他笑了一下。
“這位就是森鷗外森醫生,十九歲就從大學畢業,高材生,還做了幾年軍醫,在軍營裏風評很好。”福地櫻癡向福澤谕吉介紹森鷗外,“就是這幾年運氣不太好。”
“你好!初次見面,銀狼福澤閣下是嗎?”森鷗外伸出手想要同福澤谕吉握手。
“是。你好。”福澤谕吉也伸出手握上了對方的手。
時隔上百年終于又見到了呆愣愣的福澤閣下,森鷗外心情大好,甚至忘了他們在這個世界尚且是第一次見面,用食指和中指調戲式的在對方掌心勾了幾下,臉上卻還是一本正經的友善表情。
“晚飯已經做好了,你們兩個邊吃邊聊吧,我去開一壇酒。”這是兩人早就商量好的流程,等下他會帶晶子在福澤閣下面前露個面。
福地櫻癡自然是忙不疊的點頭,他招呼着亂步和福澤往屋裏走。
亂步雙手環胸,心想這位怪大叔人還真奇怪,介紹女孩不成居然還要介紹男人。随後他擡起頭看向福澤谕吉,卻見後者擡起手,看看了掌心又看了看森鷗外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福澤谕吉覺得,自己好像被調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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