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公寓住后,两个人确实放肆了些——准确来讲,是路今安更放肆了。
江晚瑜白天去学校上课,放学就回来。
他也推掉好些不必要的应酬,为的是多点时间跟她腻歪。
周末更是黏得紧。
路今安看她今年前十一个月都在六号画了小红圈,唯独十一月份没有。
要说推迟,不至于推迟这么久吧?眼看就到月末了。
他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转而又否定:兴许是已经来过了,只是江晚瑜忘了画圈。
刚否定完,路今安就想到,从月初到现在,他俩没有一天不折腾。她要是来过例假,自己能不知道吗?
握着本子愣了半晌,路今安看看时间,想起今天得开早会,赶紧将本子塞回床头柜抽屉,疾步离开。
一整天路今安都过得不顺。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鬼使神差闯了红灯;
早会还是迟到了——迟到这种事,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在他这里,以前从未发生过;
开会时眼睛盯着投影屏,脑子想着小红圈,该他发言总结了,还在发愣,秘书过来小声提醒才回过神;
给江晚瑜发了许多微信,每隔十分钟就看一次手机,总不见她回消息;
午休时打电话给江晚瑜,她也没接,搞得他心烦意乱,没胃口吃饭……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路今安推了原本定好要去的饭局,开车直奔京师大,到校门口给她打好几个电话,还是没接。
江晚瑜的反常,让路今安越发心慌,不断想起心里那个荒唐的猜想。
那猜想要说荒唐,其实也并不荒唐,倒还算是寻常。
那么多人意外怀孕,他凭什么以为自己摊不上?
在车里静静坐到七点半,天都黑透,江晚瑜的电话才打过来。
“不好意思,今天课余时间都在复习,放学后也一直看书,忘记看手机了。”
江晚瑜怕解释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补充一句:“马上要期末考了,前阵子学习时间太少,我得加把劲才行。”
路今安心里压着事,没听出后面这句话里的埋怨——怨他总赖着她折腾,害她没时间好好学习。
“出来了么?”路今安沉声问。
“路上呢,马上出校门。”江晚瑜跑起来,气息变得急促。
“不急,哎你——你别跑,当心——”
“当心什么?”
路今安想说的是“当心孩子”,立马又收住了。
当心什么孩子?
有没有孩子还不一定呢。
就算有,也不可能生下来。
江晚瑜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再者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这辈子他俩就算绑一块儿了。
事情真要发展成这样,路今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失控的局面。
耳旁传来砰砰声,路今安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
来,扭头看见江晚瑜在外面敲车窗。
“想什么呢?”江晚瑜坐上副驾,系着安全带问道。
路今安没应,闷声开车。
江晚瑜以为这人因为自己白天失联而生气,好言好语柔声哄道:“我错了嘛,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一定——”
路今安忽地开口:“你这个月没来例假?”
问得江晚瑜愣住,陷入沉默,红着脸摇头。
“之前每个月都准时,怎么十一月推迟这么久?”路今安又问。
“我也不清楚……”其实原因她大概能猜到,只是不知该怎么跟路今安开这个口。
以前不是没跟他提过,他左耳进右耳出,只顾着自己快活,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她索性不再提。
路今安看了眼日期:“明天周六,赶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晚瑜觉得没必要:“不用了,兴许是太累,休息不够,补补觉说不定就好了。”
路今安坚持要去,她找了好几个由头推辞,路今安心里乱了一天,被她彻底惹毛,猛地刹车,脸沉下来。
“你在怕什么?”路今安扭头看着江晚瑜,眸光森冷而阴郁。
圈里有一哥们儿,以前谈了个女朋友,怀孕也不说,分手一年后抱着孩子回来,拿孩子当筹码,要了五千万,把孩子扔给男方家,自己拿了钱出国定居。
五千万路今安不是给不起,他只是不希望江晚瑜是这种女人。
尽管在一起的时间不算久,可江晚瑜以前从没被他这么黑着脸凶过,这会儿见他面色铁青,冷若寒霜,江晚瑜既困惑又委屈。
“没怕什么呀。”她撇撇嘴,用更小的声音嘟囔,“这么凶干嘛……”
路今安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眸中愈加冷了几分。
“没怕什么,怎么不敢去医院?”
低沉的嗓音不带温度。
江晚瑜不明所以,完全猜不到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
“因为根本没有上医院检查的必要。”江晚瑜低头叹了一口气。
路今安拧眉:“怎么没有?上医院检查才知道身体哪里出问题。”
江晚瑜松开紧紧咬住的唇,别过脸小声开口。
“我高一那年月经也经常推迟,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熬夜导致的气血不足,还有内分泌失调。那时候学习压力大,经常学到半夜才睡。后来尽量不熬夜,吃了医生开的药,慢慢就恢复正常了。”
那次看完医生,江晚瑜很自责,总想着要是自己早点睡觉,上医院的这笔钱,省出来够吃好多顿饭了。
“其实不用吃药,只要保证早点睡觉,并且睡眠时间充足,我月经就会准时的。”说完,她终于转过脸来,看向路今安,伸手扯了扯他衣袖。
“别生气了嘛,我只是怕麻烦。去医院还得排队,检查完还得等结果,拿了结果又要回去找医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我只想多腾出点时间好好复习。”
她说得
这样诚恳,路今安不由心软,暗自忖度这个理由,感觉不像是假的。
“那今晚开始早点睡。”沉默一会儿,路今安重新开车上路。
江晚瑜嘀咕:“我倒是想早睡,你让么?从搬过去那天到现在,你哪天不是折腾到凌晨一两点才肯休息?早上六点我就得起床,拢共睡不了几个小时,身子哪里吃得消!”
路今安愣了愣:“你早说啊。”
江晚瑜委屈撇嘴:“早就说过的呀!哭着求你好几次了,跟你说太累,说好难受,也没见你心疼我,可着劲儿折腾,真当我是铁打的,怎么欺负也坏不了!”
她原本只是发个牢骚,说着说着,竟委屈得泛泪。
以前天大的委屈她都不会落泪,现在不知怎么的,抱怨几句就忍不了了,眼眶湿润鼻子发酸,一眨眼,泪就滚落出来。
江晚瑜恨自己没骨气,心想,人真是不该自怜,越自怜越软弱,抱怨的话一出口,自己就成为天底下顶可怜的人,可不就要哭了么?
她那会儿还太年轻,不曾想过,以前心硬不哭,是因为内心防御太强。
因为知道哭也没人安慰,没人疼惜——外婆倒是疼惜她,可外婆要是看见她哭,只会跟着她一起难受,别的也帮不了什么。
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哭鼻子,不如强忍着泪拼命向前跑。
跟了路今安以后,他除了那档子事儿上太野,其余时候多是护着她宠着她。
渐渐的,江晚瑜放下了心里厚重的防备,敢对他暴露最真实的一面,也不怕露出软弱时,没有人在意。
听见她吸鼻子,路今安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明知自己理亏,想着白天精神上糟了那么多罪,偏要像她讨回来似的,嘴硬道:“睡得晚就晚些起,谁叫你非要六点起床?”
诉那么一通苦,没等到安慰就罢了,这人反倒怪起她来,江晚瑜喉咙发紧,强忍着才没有“哇”地一声哭出来。
“不早起我哪有时间学习?你叫我早为自己做打算,我私以为,练好专属于自己的技能才是真本事,没跟你额外要钱要包要车要房……”
说到这,江晚瑜再也忍不住,抽抽搭搭哭起来,好一会儿才狠狠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说。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从不跟你伸手要这些?我知道你疼我,宠我,只要我开口,只要提的要求不过分,你都会尽可能满足的。
“可我从不跟你提这些,哪怕你提出来,我也拒绝了。因为我知道,咱俩早晚都是要分的。
“这些东西你能给我,就能再收回去,什么都依你心情。给不给我,给我多少,全凭你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我。
“今安,我家里什么情况,你再清楚不过。我是从底层拼上来的,纯靠自己拼到京州来读书的。是读书拯救了我。”
她停在此处,好半天没再说话。
路今安也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晚瑜又幽幽开口。
“其实我刚才说得不全对。拯
救我的,是我自己。你对我的喜欢,甚至爱——如果我自作多情了,也请不要在意,以及你的钱财,权势,地位,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就算你能娶我,结婚以后,还有可能离婚呢。所以我心里很清楚,能时时刻刻拯救自己,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只有我自己。”
她望着路今安,重重点了一下头:“只有江晚瑜。”
说这些话时,不同于以往,江晚瑜声音里找不到丁点温软与娇嗲。
相反的,只有清冷,理智,甚至强硬。
她也不怕得罪路今安。
倘若路今安因为这些话而厌恶她,她与他以后又能有什么好说的?
倘若路今安因为这事而抛弃她,那么路今安就不是路今安了。
就不是那个大雨中为她撑伞,借她伞避雨,温柔善良的路今安;
就不是那个在无赖面前坚定机智而坚定地保护她,给足她柔情与安全感的路今安;
更不是那个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择一人忠一人,在私生活混乱不堪的圈子里还能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的路今安……
正是这样的路今安,让江晚瑜短短两个多月就转变了心态,逐渐学着去爱与被爱。
而她也感觉得出,路今安从一开始的刻意冷淡,到情不自禁,再到放肆宠溺,都源自于真心。
这样的路今安,哪怕不能给她一辈子的承诺,哪怕不能让这段感情拥有善果,也值得她永远暗自珍藏。
她垂头靠着车窗,再没开口,静静等待他的反应。
等着看他是不屑,是愤怒,还是理解和怜惜。
今晚没月亮,这条路上没路灯,车里也没开灯。
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手。
微凉的手背碰了碰她脸颊。
温热的手心握住了她的手。
“我错了。”路今安轻轻开口,声音沉下来,带着真情实感的悔意。
他想说自己是头一回恋爱,素了这么些年,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总算尝着滋味儿,有瘾似的,上头得厉害。
又怕说了丢人——圈子里一十三才恋爱的男人少之又少,江旭平以前总怀疑他要么身体有问题,要么取向有问题。
想了又想,路今安还是决定不说,抓起江晚瑜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以后让你好好休息。”
江晚瑜觉得自己堵赢了。
路今安还是那个路今安。
他愿意低头认错,她也没心思作闹,立马给他个台阶,抽出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在他眼前伸出小指头。
“拉钩。”
路今安笑了,伸出尾指勾上去:“拉钩。”
江晚瑜翘起拇指,指腹贴住他拇指指腹:“盖章。”
路今安:“这个章不作数。”
江晚瑜:“怎么不作数?”
话音刚落,他薄唇覆上她的唇,狠狠吻了吻,抬头时扬起唇角,笑容得意又猖狂:“这才叫盖章,这个章才作
数。”
江晚瑜被这猝不及防的吻搅得心乱,娇嗔着推远他:开车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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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今安今天心情大起大落。
白天慌乱又低迷;
晚上幸福得意乱情迷。
以前江晚瑜什么事儿都硬扛,他想搂着她,让她哭一场,她坚强得就跟心是铁打的一样,有时候他都佩服得想冲她竖起大拇指,说声“哥们儿真棒。”
可他其实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这样。
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理应由小姑娘的柔弱与娇憨。
却又因为太懂事,太理智,让他觉得自己大男子主义英雄气概毫无用武之地。
今晚见她委屈巴巴哭诉,路今安才感觉对味儿。
他的小姑娘不该永远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她也需要诉诉苦,发发牢骚。
甚至骂他打他,他都心甘情愿受着。
回到公寓,洗了澡两个人相拥在床。
路今安今晚没折腾,老老实实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呼吸渐渐匀净。
江晚瑜以为他睡着了,挣开怀抱,轻轻翻了个身。
“还不睡?”
耳旁传来路今安低沉的声音,她微愣,又翻过身来对着他:“之前都是凌晨一两点才睡,生物钟习惯了,今天这么早,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睡不着……”
路今安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也是。”
江晚瑜噗嗤笑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路今安:“搂着你还得忍住不折腾,哪那么容易睡着。”
江晚瑜:“……”
又沉默一会儿,路今安淡淡开口:“其实我觉得,或许做点睡前运动,比较容易睡着。”
江晚瑜:“……”
路今安:“不需要运动很久,总时长控制在一个半小时,不超过十一点,就还行。”
江晚瑜:“……”
路今安:“或者十点半?要不十点?真不能再早了,这都九点半了,半个点儿能做什么?除非你成心想憋死我,哎我觉着——”
一双柔软的唇覆上来,堵住他试图掩饰尴尬的密不透风的话。
路今安说到做到,在十点五十五停住。
虽然意犹未尽,可看着怀里的姑娘一脸幸福,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他缠住江晚瑜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在她滚烫的脸上印下一个吻。
“我把华洲公馆送你吧。”路今安轻声说道。
江晚瑜愣了愣,她只去过一次华洲公馆。
在那富丽堂皇的独栋小楼里,她与路今安渡过了第一个漫漫长夜。
那晚实在算不得幸福。
她忍得很辛苦。
觉得这楼里什么都值钱,唯独她最低贱。
她其实从不敢再回想那一晚。
因为太难受,太难受了。
那一晚的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短短两个多月后,她和路今安,会发展
成今天这样。
她觉得自己从一根杂草,变成了被他捧在手心的珍宝。
“干嘛把它送我?”她汗涔涔的额头贴上他胸膛,娇软问道。
“你值得。”路今安在她耳边说完,忍不住亲了亲耳廓。
江晚瑜低声嗫嚅:“我不要,太贵重了。”
路今安:“听话。”
江晚瑜:“真要得了这房子,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了。”
路今安:“分手以后卖掉。”
江晚瑜捶他一拳,转过去背对着他,被他搂得更紧。
她扯开他的手,猛地翻身压过去。
“疯了?赶紧睡觉!”路今安眉头紧锁,按捺住燥热,假装生气,板着脸凶道。
方才“分手”那两个字刺痛了她,她心里有气,又知这气生得没道理,找不到地方撒出来。
今晚横竖都睡不好,江晚瑜索性疯一场,在上面垂眸睨着他,又冷又迷人。
路今安醒得早,天光破晓就睁开了眼。
看一看时间,拢共只睡了三小时不到。
江晚瑜疯得突然,他不明白这姑娘怎么就性情大变了,回家路上还哭唧唧埋怨他没个消停,后来反倒自己折腾到后半夜才肯休息。
醒来细细琢磨,想起那句“分手以后卖掉”,顿时豁然开朗。
他的小姑娘生气了。
明白缘由的刹那,路今安心里百感交集。
他觉得江晚瑜跟个小孩儿似的,这也要生气,没道理;
又觉得因为这事生气的江晚瑜,叫人心疼不已。
他觉得她伤心得未免太早了,距离分手,还有三年多呢;
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短短三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他一会儿觉得这样,一会儿觉得那样,最后索性懒得再想,从乱糟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给了熟睡中的姑娘一个吻。
江晚瑜昨晚累极,睡得却浅,被他蜻蜓点水般的吻弄醒,睁眼一看,对上那双深潭般沉静的眸子。
她盯着这双眸子,愣愣看了许久,不知不觉陷入回忆。
初识路今安那天,他在回去的路上,借给她一把伞。
撑着他的伞回到寝室,江晚瑜洗完澡时,大雨已经过去。
那张他给的烫金名片被她藏进柜子,被一件件衣服盖住。
然而名片上的那串号码,只一眼便烙在心里,她纠结半晌,到底拨通了他的电话。
她问他,路先生有空吗?
他问她干嘛。
她说想还伞,他懒洋洋说等会儿司机来接你。
挂了电话,她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心急,不知道他会不会当她是那种轻浮的女孩儿,急吼吼赶着送上门,转念又想,她是去送伞,又不是送别的,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司机把她送去一家咖啡店,路今安在包间里等她。
见了面,路今安问她喝什么,她只要了杯白开水。
路今安点了两杯咖啡,告诉她另一杯是她的,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放着。
她对这份善意报之以微笑,桌子下,绞在一起的双手,紧张得手心都快抠破了。
路今安问她多大,她如实回答十八,读大一。
路今安问她哪里人,她说临川,不在省会,是个偏远到说出名字他也不认得的小镇。
路今安问她谈过恋爱吗,她摇摇头,不说话。
最后路今安问她,那你想谈吗?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耍了,思索好一会儿,目不转睛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那路先生想谈吗?
路今安笑了,背靠着沙发,歪头半阖着眼看她,说,我都行,看你。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什么真实动机。
然而她知道,这人很有钱。
她承认那一刻自己起了个不要脸的念头。
她忍着那股子自我厌弃的感受,心想我也不贪多,只想让妈妈医药费有着落,让妈妈和外婆有个好生活。
她冲路今安点了点头。
路今安微微挑眉,也点了一下头,告诉她,恋爱以后,作为男朋友,每个月他会给她四十万零花钱。
她努力不让自己眼睛瞪得太大,力气全都使在抠手上,手心到底给她抠破了。
再次见面时,路今安递来一份协议。
江晚瑜头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谈恋爱也要签协议。
兴许他们圈子里时兴这样,毕竟白纸黑字红手印,比人性靠谱多了。
协议她没怎么细看,有一条倒是记得很清——分手后不得纠缠对方。
江晚瑜正要回忆自己如何洋洋洒洒在协议上签下名字,就被那双覆上来的薄唇打断了。
吻得她快喘不过气路今安才松开。
“刚才发什么呆?”他气息也有些粗沉,淡淡看着她问。
江晚瑜钻进他怀里,贴着滚烫的胸膛,感受那颗跳动的心脏。
砰。
砰。
砰。
她又感受自己的心跳声,发现他们心跳频率一样,不自觉扬起唇角,趴在他胸膛上,抬起头来,垂眸看了他许久。
“今安,你对我,是不是见色起意?”
路今安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她扭着身子撒娇:“笑什么啊?是不是嘛?”
路今安捧起她脸庞:“那么深情看着我,弄得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肉麻酸话,正愁不知道怎么应对,合着是想夸你自己啊。”
江晚瑜鼓了鼓腮帮子:“知道了,我没有好看到让你见色起意。”
她赌气想翻身下来,被他搂紧稳稳箍住。
“但是我很欣赏你这份自信。”路今安心里认同她“见色起意”这个说法,嘴上不承认,还拿这话逗她。
江晚瑜历来没什么自信,听到这话,只当路今安有意刻薄她,越发自卑了。
见她闷不吭声好一阵,路今
安食指轻轻戳了戳她脸颊。
“你很好看的。”他慢条斯理说道,“长相气质又很清纯,很招男人喜欢。”
江晚瑜吃了蜜似的欢天喜地,正要接话,他又加一句:“关键时候还放得开。”
江晚瑜红着脸拧他。
明明不疼,他夸张地皱紧眉头叫唤:“哎哟,谋杀亲夫啊!”
江晚瑜啐他一口:“呸,什么‘亲夫’,你才不是我‘亲夫’。”
这话噎得路今安愣住,不痛快地想,小丫头片子报复心还挺强,昨晚上他提了“分手”俩字儿害她难受,今早她就否认“亲夫”给他添堵。
路今安来了劲,昨晚她是怎么撒气的,今早他只能加倍奉还。
星期天中午,江晚瑜仍下不了床,蔫蔫地躺在被子里,对路今安没好气。
“乖,起来喝口鸡汤,炖了一早上的十全大补乌鸡汤。”路今安把餐盘放在移动床桌上。
餐盘里有一碗鸡汤,一碗鸡肉,一碗米饭,一碟青菜。
江晚瑜肚子饿得咕咕叫,闻着飘过来的香气,瞥了眼餐盘,死命把眼睛闭上。
“你滚……”她想骂得有气势些,一说出来,就成了娇泣。
“我滚我滚,我滚了之后你得吃东西啊。”
听他话里带笑,江晚瑜猛地睁眼瞪过去:“还好意思笑!”
路今安用尽毕生演技,绞尽脑汁回忆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才板起一张扑克脸:“哪好意思笑,我有罪,我忏悔。”
见他忍得这么辛苦,江晚瑜倒先绷不住笑了。
路今安赶紧端起鸡汤,舀一勺喂到她嘴边。
江晚瑜张嘴喝下,他欣慰道:“哎,小祖宗真乖。”
那口汤还没咽下去,就被江晚瑜一口喷出来,全喷在他睡衣上。
“嘛呢这是!”路今安有点不算严重的洁癖,惊得往后一跳,一个没拿住,手里碗也掉下,汤全洒床上了。
江晚瑜忙摆着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到家乡话管‘祖宗’叫‘先人’,自动把你那话翻译成‘小先人真乖’,没忍住笑喷了!”
她解释完,又没忍住,捂着肚子大笑。
路今安人脉广,天南地北都有合作方,想起一位临川的合作商曾经给他科普过当地口癖,学着那腔调自由发挥:“先人板板,快点滚下来老子收拾床铺!”
江晚瑜听他说得怪腔怪调,越发笑得止不住,眼泪都出来了。
路今安把餐盘放到床头柜上,搬走移动床桌,想去抱她,又怕自己衣服上的鸡汤蹭她身上,特意换了件衣服才将她抱去隔壁客房,打电话让家政阿姨过来收拾,然后赶紧洗了个澡。
家政阿姨拆下被套床单准备清洗,路今安让她把床上所有东西都扔掉,包括那件睡衣。
阿姨说这些东西好好的,扔了怪可惜,问能不能给她,路今安欣然同意。
阿姨收拾完换上干净床品,高高兴兴带着路今安嫌弃的“破烂”离开。
江晚瑜在客房听见他们对话,等路今安再进来时,拉着脸气道:“你也太大手大脚了,那么好的床品,说不要就不要,枕头你好歹留一个吧?”
路今安:“我真受不了床上洒过鸡汤,想想都头皮发麻。”
江晚瑜噘嘴:“臭少爷脾气。”
路今安在她头顶胡乱揉一把:“先人板板,还不是你害得。”
江晚瑜气全消了,又被逗得笑个不停。
路今安伸手挠她痒痒,俩人正闹着,他手机震起来。
他看一眼来电备注,起身走出客房才接通。
“今安,元旦早点儿回来,妈妈想你了。”母亲在那头温柔说道。
“妈您等我会儿。”路今安将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又回到那间客房,问江晚瑜,“元旦你有什么安排?”
江晚瑜想了想,摇头:“没什么安排,自己待着看书呗。”
丁楠和高萌萌去滑雪,苏曼和男朋友去旅游,她不想花钱,又心系考试,打算好好利用三天假期专注复习。
路今安没说什么,出去关上门,走过去拿起手机。
“妈,元旦我得出差。”
“什么项目啊,元旦还出差?”
“挺急的,必须得去。”
那头传来路庆荣的骂声:“急什么急?少拿出差当幌子,我看你就是想陪那姑娘过节,撇下家里老父老母,你个不孝子——”
沈莉慌忙打断:“哎呀你快别说了!不是定好了我来跟孩子谈么?你插什么嘴!那个——今安啊,妈妈其实是想问问你女朋友元旦打算怎么过,她要是没什么特殊安排,要不你领人回家坐坐?大过节的,她家离这儿老远,她不回自己家,你也不回自己家,咱家呢就我和你爸爸,大家各自冷清,倒不如凑一块儿热闹热闹。”
沈莉教了大半辈子中文,惯会说好听话。
其实她主要想看看儿子女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路今安压低声音:“妈,您瞎安排什么呢,我跟她不会结婚,把人往家里领算怎么一回事儿?”
沈莉:“不一定非要以女朋友的身份上咱家,说是普通朋友来坐坐不就行了?”
路今安扶额:“女朋友非说是普通朋友,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得凑一块儿演戏,这不纯恶心人么?妈,人挺好一姑娘,我俩感情也挺好,您跟我爸别瞎掺和。”
那头手机又被路庆荣抢过去:“你说挺好就挺好?她爸那样儿,我还真不信她能有多好!”
路今安:“她爸是她爸,她是她,他俩没有可比性。”
路庆荣:“怎么没有可比性?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路今安:“爸要不您回公司上班吧,我代表公司返聘您回来继续当董事长,省得您成天在家闲得慌。”
长这么大,他很少顶撞父母,这回实在没忍住。
路庆荣气得血压飙升,正要骂儿子,手机被妻子抢了回去。
沈莉最大的优势就是耐性好,这场谈话崩成这样了?,还能心平气和循循善诱:“今安啊,你爸爸虽然脾气急躁了些,出发点还是好的,他也是想看看你处的朋友什么样儿,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身边都是性格好人品佳能力强的朋友?”
路今安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按着太阳穴急促说道:“就这么着吧,元旦不回来了。”
挂断电话,他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却蓦地愣住。
江晚瑜正在客房门前静静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路今安打电话时,先前还压着嗓子,后来一激动便扬了声,江晚瑜在里面听他吵吵,开门出来才知道他在父母那维护自己。
“刚听你提到我爸,你父母他们是知道什么了吗?”江晚瑜双手交握在前,拇指下意识抠着手心,像个自知犯错的孩子。
路今安觉得她什么错也没有,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怪难受。
“你爸在饭店撒酒疯被我爸朋友看到了。周光彦记得吗?”他陷进沙发里,胳膊撑在扶手上,握拳抵住下巴,沉着脸说道。
江晚瑜窘得发慌,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记得,之前这会所见过。”
路今安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就是被他父母看见的。他妈就一笑面虎,明面儿上跟谁都好,背地里没少搅浑水,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晚瑜嘴角一沉:“对不起,给你家丢人了。”
话没说完泪珠就滚落出来。
路今安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抬手拭泪,笑起来:“以前多坚强一人儿,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这人嘴上嫌弃,心里其实喜欢得紧。
他越温柔,江晚瑜越愧疚,眼泪扑潄漱往下掉,抽抽噎噎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该死命拦着江群辉的……如果当时把他从你车上拽下来,就不会——”
路今安搂住她,轻声打断:“知道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词儿是什么吗?”
江晚瑜摇头。
“‘如果’。这词儿总能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只要不发生什么事,就能过得更好似的。其实有些事早晚都得发生。
“那天你要拦住了你爸,说不定过几天你爸还是找到我了;那天周叔他们没看见你爸,说不定过几天被梁叔给看见了。
“懂我意思么?没必要自责,你没有错。”
他抽出纸巾,轻轻擦掉江晚瑜脸上的泪,心说那些哥们儿都讨厌女朋友哭,怎么他就那么喜欢呢?一定是他女朋友太可爱也太漂亮了,哭起来更招人疼。
你没有错。
江晚瑜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感动得一塌糊涂。
从小到大,她在自责的阴影中,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父亲赌输了骂她是个扫把星;
母亲没钱了骂她是个拖油瓶;
六岁端饭摔坏一个碗,父亲扬手就是一巴掌,说她就是故意的,没安好心;
八岁拿着考满分的数学试卷回家,以为能听到一
声赞扬,却只等来母亲一句有什么好骄傲的啊?_[(,楼上那孩子两科都考了一百分”;
十五岁父亲看到同学给她写的情书,抄起扫帚骂她女表子,不好好学习成天招蜂引蝶……
十八岁,她遇上了这样一个人。
这人和他家里人,被她父亲害得颜面尽失,却对她说:你没有错。
她趴在他怀里大哭,终于做了一次以前从没做过的孩子。
他抱着她哄了许久,越哄她哭得越凶。
后来他就不哄了,默默抱着,等她哭到嗓子哑,哭到眼睛肿,哭到再流不出一滴泪,才捧着她湿润的脸亲了又亲。
“仙人板板,老子拿你没办法。”他说不来方言,这话是用京腔说的。
江晚瑜笑出鼻涕泡,他抽了张纸巾:“哎,哎——恶不恶心,大鼻涕都出来了。”
一边嫌恶心,一边把纸怼过去让她擤。
元旦那天,江晚瑜起了个大早,比路今安还早。
五点她就起来洗澡,洗完挑选准备穿出去的衣服,挑了好久才选中一件米色修身毛呢大衣,里面配纯白圆领毛衣,裤子是黑色夹绒牛仔裤。
头发绾起又放下,再绾起,镜子前转来转去,怎么也不满意,最后她只好问睡眼惺忪的路今安:“这头发怎么弄比较好啊?”
路今安打了个哈欠:“绾起庄重,披着温柔,都挺好。”
江晚瑜没再把头发放下,心想还是庄重点儿吧。
简单吃了点早餐两人就出发。
下车路今安打开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礼物。
铁门门口的保镖向他们问好,路今安颔首点头,江晚瑜不自在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路今安正要往里进,看见付阿姨迈着小碎步跑出来。
“今安,怎么不接电话?”付阿姨皱眉问道。
“昨儿调成静音了。今天起床就赶回来,我妈不是让我们早些来么?晚瑜怕她跟我爸等得急,五点就起床了。”路今安下巴冲江晚瑜扬了扬,笑起来。
江晚瑜羞涩低头,偷偷碰一下他的手,暗示他别这样。
付阿姨冲江晚瑜微笑,笑得有些局促,只短短两秒便转脸看着路今安,又是满面愁容:“你们快回去吧,一大早老太太就过来了!”
路今安愣住:“奶奶不是要去海城么?”
付阿姨:“谁承想又改主意了呢!一早就来,说还是想跟儿子媳妇和孙子一起过节。”
路今安心说倒是符合老太太一会儿一个主意的行事风格。
付阿姨摆摆手:“先生太太让我知会你一声,赶紧回去,别让老太太见着这姑娘,老人家还不知道你俩的事儿呢!”
话音刚落,客厅大门忽然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路今安放下右手那些礼物,将已经转身迈腿要跑的江晚瑜拽回身边,对那老太太咧嘴笑:“奶奶早,吃了么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