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两日已过,如今到了深夜的三更时分。

    沈府的守卫们都已经连续值守了好几天。

    虽然他们也会互相交替轮班,极力保持着警觉,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哈欠声还是不时地从他们嘴里发出。

    在四周尽是宁静的氛围下,突然传来了一串连绵不断的慌乱脚步声。

    期间还伴随着尖锐急促的呼喊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嘈杂而狂乱的音符,瞬间打破了沈府此时的静谧。

    披头散发,满目狼藉的倚云从屋内冲了出来,她手足无措,急促的呼吸像是被紧紧擒住一般。

    甚至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穿着单薄的衣裳,连鞋子也未及穿上,赤着脚跑到府外。

    倚云直接慌乱地跪在其中一名侍卫的面前,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哀求着那个人,声音颤抖着。

    “我家大人,我家大人生病了,已经不省人事,你们谁去叫大夫来,救救大人……”

    她的焦急和担忧在眉间凝结,任谁看到也不会觉得此事有假。

    那个侍卫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伸出手扶住倚云。

    他的脸上涌现出一抹犹豫不决的神色,和另外一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侍卫试图安抚倚云,同时了解一下情况。

    “姑娘别急,沈大人怎会突然生病,我这便去通传皇上。”

    然而倚云的哭声却愈发剧烈,她的泪水如涓涓细流般滑落,沾湿了衣袖和发丝,眼中满是无助和绝望,

    “求求你们,大人等不及了,你们……你们快去叫大夫来,等皇上来就晚了。”

    其中一个侍卫顿了顿,他快步走到沈端砚的住处,远远隔着窗户瞥了一眼。

    床上那人脸色异常,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润,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双目紧闭,已然是失去了意识。

    侍卫看到这一幕,心中已经信了大半,面容凝重起来。

    他回想着先前陛下对这人的看重,咬了咬牙,回过头对倚云道。

    “我这就去喊医师来,你且照料好沈大人。”

    在倚云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一众侍卫的兵荒马乱下,拎着小药箱一身凌乱的医师终于赶来了。

    他像是被侍卫中途随便提溜出来的,还没搞清楚情况,尚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

    医师步履匆匆地踏进沈端砚的房间,又迅速走到床边,伸出手给他把脉。

    医师皱着眉头,一会儿又松开,脸上神情莫测,把门外的倚云和侍从看得一惊一乍,提心吊胆。

    某位侍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夫,沈大人的病情如何,需不需要开点药来。”

    医师将手从沈端砚的脉搏上拿下来,思考片刻后方道。

    “约莫是这些天受了寒症,本是不严重的病。”

    一听这话,侍卫便稍稍放了心。

    要是沈端砚在他们的看护下

    出了什么差错,陛下恐怕会大发雷霆,他们这条小命也别想要了。

    但还没得侍卫完全放松,医师紧接着补了下一句。

    “只是这位公子原先身子似是不好,小病也很是麻烦一些。”

    “我需得回医馆取药,先暂时将他的病情缓和下来,剩下就需要好生养着。”

    倚云听闻这话,两手捂着嘴暗自啜泣着,她颤抖着身子,仿佛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被倚云这番情绪感染着,侍卫也不自觉的担忧惶恐起来,一时间也来不及过多思考,忙对医师说。

    “那我先随大夫您一同回医馆。”

    医师微微颔首,他们两人很快离了府门。

    只是在那名侍卫看不到的地方,他悄然将手中一个不知为何的东西塞入了袖子,动作流利,不留痕迹。

    完全不似一个普通的医师。

    就在他们两人脚步匆匆,朝着京城角落某一个小医馆走去的时候,大路上恰好一辆外表不起眼的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轻轻的风吹起了车帘,随着车帘摇摆,楚渊的容颜在其中一闪而过。

    他目光微微掀起,瞥向那个方向,眼神平静,又漠不关心的收回了视线。

    早在沈端砚生病的那刻起,侍卫在唤来医师的同时也没忘记通知楚渊。

    那侍卫前来传话的时候语焉不详,只说沈端砚病了,却说不出为何病,严不严重。

    楚渊几乎是立刻便从长乐殿往这里赶来,毫不耽搁。

    常乐正在前面催促着马夫再快一些。

    楚渊刚到沈府门前,就大步朝屋内走着,步伐显得有些急促。

    众侍卫紧随其后,有些气喘吁吁,不时向他解释着先前的事情。

    待到侍卫说到他临时请来一个医师时,楚渊眉头轻皱,随即又舒展开。

    “让他不必来了,朕随身带了太医。”

    “遵命。”

    侍卫忙应道。

    等楚渊走到屋内,太医也随即走进来。

    太医刚将手指覆上沈端砚的脉搏,却是脸色微变,这病远远没有先前那个医师嘴里说的轻巧。

    这次沈端砚的病来势汹汹,一下子就将他本就底子虚弱的身子拖累下来。

    以他这样的体质,每次生病都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更何况……

    太医犹豫了片刻,低声对楚渊道。

    “沈大人这病,有些不寻常。”

    听到这话,楚渊才将自己放在沈端砚身上的视线挪开,眯起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问道。

    “有何不寻常?”

    太医的胡须抖了抖,垂着手恭谨道。

    “这病像是长时间淋雨所致,许是,许是大人在外边站了久了些。”

    太医话说得委婉,但话中意思却是沈端砚故意在外面淋雨,生了这场病。

    楚渊缓缓抬起眼睑,脸色骤然阴翳下来,嘴角阴晴不定的笑容令人不

    寒而栗。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尚处于昏迷状态的沈端砚脸颊。

    随后他闭上眼,竭力将心中的恼怒兼痛楚压下去。

    楚渊的口吻冷漠,却透露着淡淡的压抑。

    “治好他。”

    楚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头也不回的对太医扔下一句话。

    太医忙道:是。△_[(”

    说完,楚渊便不再停留,只是在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的身形顿了一下,又侧过头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沈端砚。

    长久的沉默过后,楚渊竟又转身回来了。

    他挑了一个距离床边很近的椅子前坐下,侧过脸对常生道。

    “将长乐殿中的奏折带到这里。”

    常生应道:“嗻。”

    之后的几日,楚渊几乎每天守在沈端砚身边,寸步不离。

    朝中的政事他都在沈府处理,早朝也一致往后推迟。

    他天天待在沈府不动,倒是快把倚云给气了个半死。

    在楚渊的紧盯下,她此时压根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和沈端砚独处。

    倚云不仅想去看看自家大人的病情怎么样了,同时更关键的是她想交代一下事情进展是否顺利。

    时间拉回到两日前,沈端砚同倚云商量的那时候。

    几日前沈景铄的第一封信到手时,他们便想将回信寄出去,送到边疆那里。

    最终沈端砚决定装病,趁着混乱,防守松懈之际,暗中将消息传出去。

    只是这事一出,楚渊势必会赶回来。

    这病要装,但又不能过于生硬,被一眼看出是伪装的。

    于是故意用冷水冲澡,生生将自己冻病便是沈端砚的选择。

    倚云一点也不希望自家大人再生病,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即使是再小的病落到沈端砚身上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但她阻拦不下,沈端砚心意已决。

    于是在今日,那名医师前来看病之际,倚云便将传信的纸条悄然送给了他。

    沈端砚虽无法亲手写字,可他毕竟是识字的,将书中的字一个个剪下来,拼贴成书信并不是难事,只是麻烦了些。

    信中,沈端砚向兄长报了平安,避重就轻带过了楚渊这些天对他的举止,只说自己的确被送回了沈府。

    他尽量用玩笑的口吻说着在府中过得有多舒服,可比宫中的日子好多了。

    在信的末尾,沈端砚还是没忍住表露出了自己浓浓的焦心,一字一句写满了对沈景铄的担忧。

    后来沈端砚当真生病后,在他沉睡的间隙,那名医师匆匆甩掉侍从,一转身进了某个不起眼的民间宅子。

    被楚渊遣散的沈家仆从全然都在这里暂住着。

    医师放下药箱,随手将自己伪装的胡须摘下。

    他的模样俨然是沈家的那位老管家。

    老管家将袖口中的信纸展开,只是读了两行便满眼热泪。

    他们沈家曾经笔法精妙的小公子,如今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书写着信件。

    老管家抖着手重新誊写了一遍那封信,随即扣上信封。

    从京城的信件寄到边疆,即使用最快的速度也至少需要数日功夫。

    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浪费。

    老管家将信交给另一个沈家的下人手中,让他务必将这封信寄出去。

    三两天,平日里也并不觉着漫长。

    只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每一秒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紧凑,死亡和鲜血在这里也变得寻常无比。

    一封小小的信件与冰冷的刀光剑影相比,太过脆弱。

    而身影倒下的速度也超过了信件寄来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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