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年说到,晋哀侯可能是看曲沃的第二代主君过世,等了几年没啥事儿,觉得他又行了,主动去侵占了一个叫做陉庭的城邑的田。其实这里我不是太懂哦,看接下来的描述,是陉庭的主事人偷偷和曲沃的第三代曲沃武公合谋伐翼。】

    【但是陉庭呢,是翼也就是晋国国都南边的一个鄙邑,也就说是个乡下地方。按理说它应该也是晋国境内的一座城池,晋哀侯主动去侵扰它的目的何在?而且这个合谋的说法,总感觉陉庭的主人和曲沃武公看起来还有点平等。】

    【所以这里大概是有两种可能,一,晋侯一脉已经无法控制其他城邑,这样的行为是为了宣示权威,而陉庭主人和曲沃武公同为国之大夫,自然平等;第二种可能,这是一座不在周天子统治秩序内的蛮夷之城。】

    “与其说嫡庶反逆,国之必乱,倒不如说迟迟无法一方压倒另一方,才是晋国多年来混乱的缘由。”庄姜突然说道。作为无子的诸侯夫人,又经历过州吁所制造的小宗篡大宗的混乱,她对此情此景才是感受最深。

    冯笑吟吟地道:“夫人此言差矣,曲沃之所以无法压过翼,未尝不与众人对大宗嫡脉的支持有关。”他看向郑国的一家人,尤其盯着公子突弯起了眉眼,“就如郑伯突,祭仲明明答应了奉他为君,结果转眼就与他翻脸,将郑伯忽迎了回来。”

    “真是可怜哪。”

    公子突险些发作,却在寤生的眼神警告下不得不按耐下来。然而毕竟当了这么多年郑君,他还是有些愤愤,直到公子忽也看了他一眼,才意识到他迟早要面对寤生的怒火,现在只不过还未得到后人的证实罢了。

    【两种可能性中,陉庭早已脱离控制的几率大概更高些,毕竟翼支一脉这些年实在不怎么景气。于是鲁桓公三年,早就暗中与曲沃一系合作的陉庭当了带路党,在曲沃武公去攻伐晋哀侯的路上,给他提供了驻扎营地。】

    【这里有一个很特别的用词,“次于陉庭”的“次”字,通常大概就理解为停留了。但其实很多用词是存在特殊意义的,《左传》在写作下一代鲁君庄公的时候对此做了解释,我们先提前提溜出来留意一下。】

    【军队驻扎的时候,驻扎一晚上叫舍,两晚上叫信,比信更久才叫次。所以陉庭这一波可以说非常给曲沃面子,说是投靠了也不为过。毕竟晋哀侯可以侵陉庭,曲沃武公同样可以嘛,大军驻扎再次顺路把陉庭接管了也不为过。】

    【这再次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曲沃一系真的比翼这一系更得人心,也更会做人。这本应是大宗天然拥有的合法偏向性,此时却渐渐归属于小宗,尽管可能还只是国中的少数,但已经预示了天平的倾斜。】

    “礼崩乐坏,虽然她数次提出过这种说法,但此时本该还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每一次非礼之事的出现,崩塌便更严重一分。”寤生的神情凝重几分,“我等所为俱在其中。”

    他下意识地因为武姜在侧而补充一句:“但是对于段,寡人自认无错。”后人也只得说他不教弟,没人能责他不知礼。

    却不料武姜这次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寤生皱皱眉,怀疑他的母亲可能因为方才息姑的动作,也生了离开的心思。

    知子莫若母,如果感觉不太对的话还有一句,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武姜眉毛一挑,不论她方才如何作想,如今只剩了发条弹幕再给寤生添点堵的念头。然而她眼角余光看见一脸阳光灿烂的宋公冯,意识到对方还不知道弹幕的存在,顿时就止下了动作。

    以这个人的性子,很难说会不会只为一时的兴趣,便做出让那后世女子意识到他们存在的事情。若真如此,他们停留在这里便毫无意义了。想到这里,再看看公子忽和公子突二人,对寤生和他儿子越发嫌弃,但嫌弃又全然化作了护短。

    【扯远了扯远了,回到这场战争。这场战争曲沃一方以曲沃武公本人为首,手下有两位将领。其一韩万,是桓叔之子,武公的亲叔叔,为后来三家分晋中的韩氏之祖。不过韩氏现在甚至还不是晋国国君的大夫,更别说执掌晋国大权。】

    寤生摇了摇头,小宗篡大宗,三家分晋,听起来越发难以想象了。他突然觉得息姑非常有先见之明。

    冯自来此向来笑意不减。

    旁边的允则对此一脸冷漠,他似乎万事都不关心的样子。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视线时不时便会落在庄姜身上,但很快便又转开。

    【另一位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担任了曲沃武公的戎右。是这样的,我们说过很多次,先秦尤其春秋是车战为主。一架车上理应是三个人,右边那个被称为戎右,通常是主将的心腹,这没有疑虑。】

    【问题在于另外两位的位置,这是存在一定争议的,根据考古实物发现,通常认为御者在中,这也是我们通常认知里面驾车比较合适的方位。但事实上,很多文献里所说的都是御者在左。】

    【关于这个问题,目前看到了一种折中说法似乎还蛮有道理,是说非主将的车御者在中,左边的人就可以用弓弩。但是主将之车,必是主将在中,而史书多记主将,所以给人留下了御者在左的印象。】

    【曲沃武公的这辆车呢,在战斗的时候追逐着晋哀侯的车,主将对主将,很合适。不过既然是追逐,应该晋侯已经处于下风了,而最终他没有逃掉,因为,他的马被树木挂住了。】

    【是这样的,俗语有云……不是,礼制规定,天子驾六,所以诸侯开四(匹马)驱(动的)车当然没问题。这四匹马里,中间两匹叫做“服”,右边两匹叫做“骖”。但是想也知道,四匹马并排,逃命的时候障碍一多真的很容易被挂住。】

    【这个时候的各国国都里面是有大路的,大路通常可以容纳九辆车并行,虽然大概可能是一匹或者两匹马的车,也起码是个双向三车道了吧。但是打仗的时候,哪怕这时候战争基本发生在平坦的中原地区,那会儿的中原也还温度不低。】

    【气候温暖,水源丰沛,地势平坦,自然有利于植物生长。于是,晋哀侯的车跑着跑着,跑进了树林,还是夜晚。再好的良马和熟练御者也顶不住啊,所以最终刮着刮着,马估计是不走了,晋哀侯自然也被抓住了。】

    “眼见着翼侯一脉气数已尽啊。”冯摇了摇头,假作叹息状。

    没人附和他,因为在场众人中,没有人活得比他更久,见过这场争斗的终局,甚至连宋公冯也不一定见过。不过他们都知道,最后的结局已经注定。

    【曲沃武公对晋哀侯当然是没有什么怜惜之情的,然而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比较重要。这个人呢,叫做栾共叔。就和之前州吁之乱的时候,石碏和他儿子石厚效忠于不同的君主一样,栾共叔和他的父亲栾宾也拥有不同的主君。】

    【栾宾是桓叔时曲沃的相,作为当年成师初封至曲沃时的重要帮手,曲沃武公无疑要留一份香火情给栾宾的。甭管真情还是假意,这事儿都得光明正大宣扬出来,不然岂不是太让亲附于曲沃的人们寒心,本来身份就不够正统来着。】

    【但就好像之前说的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比较赤诚,栾共叔当然拒绝了武公对他许诺的高官厚禄。这段内容被记载在《国语·晋语一》里面,大概是说父亲、老师和君主所赐予的是要终生回报的,何况我如果生了二心,您又怎么敢用我。】

    【不过怎么说,《国语》这个书吧,它成书年代不太稳,很可能前后相差比较大。栾共叔这段言论,一则听起来很耳熟,感觉别人说过类似的;二则语言风格比较偏寓言,和早期的引经据典的劝谏不太一样,很难说是不是带了点艺术加工。】

    “她的时代距离我们还是太远了,很多事情靠的都是推测,不敢妄下定论。”庄姜以掌心抵住自己的侧脸,歪着头道,“不过也是,我等言及尧舜古圣王,亦要加之想象。”

    不愧是赞其美貌之诗传至后世的女子,连寤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惑人之色。不论是冷若冰霜,还是如今的状似天真,都别有一番风情。

    只有允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手更是在袖中暗暗握拳。他在心中默念:她们不过是长相肖似,莫要迁怒于旁人。

    【曲沃和翼的故事再次告一段落,接下来是一个重大桃色新闻的开头。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绿。惨,鲁桓公,惨。但是想想鲁隐公,这何尝不算是一种报应。】

    允猛地抬头。

    【鲁桓公从齐国娶了一位妻子,这位夫人呢,可以说是一位传奇女子。她用一己之力向我们证明了,先秦时期对于伦理道德、尤其是女子贞洁这种东西到底是有多么不在意——当然,不在意到她这个地步的,还是比较少的。】

    【她与亲兄长乱/伦,让郑国太子忽说出齐大非偶的名言,最后更是一手葬送了自己丈夫鲁桓公的性命,还在儿子即位之后某种程度上控制着鲁国的国政。】

    【齐女的淫/荡之名因她而天下皆知,也是没什么历史名人的春秋时代少有被后人津津乐道的人物。无论是鄙视抑或崇拜,这样一个女性的存在确实在以男人为主的史书中显得尤为特别。】

    【说来有趣,她似乎才算是真正“祸水”一般的人物,鲁桓公因她而死;然而在鲁国史书《春秋》中始终称她为夫人。这可能是史书的真谛,人君之母是不会有错的,哪怕那人是赵姬,只有人君之妻妾才会。】

    【铺垫这么多,桓公三年,公子翚最后一次出现在《春秋》里。他代鲁桓公入齐,为新任主君迎来了夫人,文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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