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娘子的笑容一僵,眉眼惆怅。
她笑得温柔,柔声说道:“小郎君,我这病我心里有数,其实是治不好的……就是阿信不愿意相信罢了,定要带着我到处巡医。”
“请民医需要一大笔钱,我们承担不起。”
“小郎君还是别浪费钱了,我啊只要能多活两年,能多看看小信我就满足了。”
“阿母。”韩信听到这里,心头一紧。
“先看看再说。”胡亥拉住韩信,又转身示意太医上前诊治。
太医走上前去,温声道:“冒犯娘子了。”
他仔细为韩娘子诊脉,摸了半天脉也是没有说话。
太医眉心紧锁,凝重的表情让众人的心提到最高处。
片刻以后他松开手,恭声道:“郎君,韩娘子的身体……”
胡亥看了眼韩娘子,拦住太医:“我们出去……”
韩娘子抬声道:“小郎君,就在这里说吧……我知道我的身体如何!”
韩娘子挣扎着坐起身来。
只是光一摇三晃坐起来的简单动作就让她出了一身虚汗,胸膛起伏重重喘息不说,脸色也变得越发惨白。
她虚弱不堪的模样让韩信大惊失色。
他连连上前扶着,声音里带着一抹哭腔:“阿母,阿母!您别激动!”
韩娘子握住韩信的手,抬眸看向胡亥。
她眼里的乞求让胡亥内心不安,再看看韩娘子虚弱的身体,他也不敢拉着太医出去说话了。
胡亥看了眼太医——希望对方看懂自己的眼神,紧接着他连声道:“我们就在这里说,就在这里说。”
太医沉思半响,最后脸上出现了些无奈的神色。
他拱手回答道:“郎君,这位夫人所得之病名为骨瘘,是种常见之病。”
胡亥眼前一亮:“那意思是能治好?”
韩信腾地抬头,满是期待地看向太医。
太医神色严肃,摇了摇头:“并不是。”
胡亥听后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小心翼翼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太医看了韩娘子一眼,微微叹气:“此病自古至今都是有的,虽然小臣知晓名字,但却未曾听说过有什么治疗方法。”
得到答案的韩信面露失望:“怎么会这样……”
胡亥眉心紧锁,并没有就此放弃:“就一点办法也没?”
太医才说道:“那也不是。”
胡亥和韩信齐刷刷地看向他:“别遮遮掩掩了,快说!”
太医恭声道:“此病乃是因骨血之气消散而诞,通常是由于长年累月劳累积攒下来的毛病。”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好好养着,调理身体。”
“此前的民医并未说错,另外最好请巫医祝祷一番才是。”
巫医祝祷能有什么用?
胡亥嘴角直抽抽,勉强掩盖住怀疑的眼神。
这个时代巫术和医术还没有彻底分家。
往往人们在遇到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时,他们会选择求助鬼神,就和后世遇到重病便求神拜佛属于一个情况。
若是祝祷仪式以后能保住性命,那就是鬼神帮了忙;若是祝祷仪式以后保不住性命,那就是鬼神不愿意帮忙。
简单来说,就是看天意。
倒是韩娘子反应平平。
她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实:“小郎君,这位民医也说了……您这下知道了吧?妾身的病无药可治,全看天上神仙怜悯——”
胡亥打断韩娘子的话:“好好养着吗?这里的确不适合病人养身体……这样!在咸阳城里多的是巫医和名医,到时候再请几位来为韩娘子瞧一瞧。”
韩娘子思绪一顿,喃喃道:“咸阳城?”
胡亥点了点头:“嗯,就是咸阳城。”
韩娘子:“这,这怎么能行?”
胡亥奇道:“为什么不行?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胡亥摆出霸道公子的风范,一招手:“吕泽。”
立在门外的吕泽沉声应是,带着几名卫士走入室内。他温声道歉:“几人动作粗鲁,还望夫人谅解。”
韩娘子:“???”
下一秒她便知道吕泽道歉的原因。
吕泽开口发令:“将床榻拆了,搬出去!”
卫士们齐齐应声,他们动作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将床榻直接拆了,连着床板将韩娘子抬出房间。
韩信惊得目瞪口呆。
至于坐在床榻上的韩娘子,魂魄都飞出了大半。
更别提等床榻版担架抬出院门,围在外头凑热闹的里民们了。他们的下巴都险些掉到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行人如旋风般闪过。
等里民们回过神,正想上前追截阻拦的时候,在镇上听闻事情的里民也赶了回来。
他们第一时间去寻里正,三言两语交代完听到的消息。里正惊呆之余,也急忙去见胡亥等人,恰好见到里民试图阻拦胡亥一行人的动作:“住——住手啊!”
“里正,里正!您来的正好!”
“啊啊啊——我说的是你们,别拦着!别拦着!”
里正和知情者连连拉开其余人。
他们带着敬畏和恐惧,目送一行卫士将韩娘子连人带床扛出里巷。
韩娘子再迟钝,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她打量着抬着床榻的卫士:“你们家郎君到底是何来头——?”
卫士们一言不发,稳稳将韩娘子送上骡车。
韩娘子还来不及再追问,又看着另一人从里巷出来。
沉默寡言的章平直接将钟离眜的父亲扛了出来。
对方与韩娘子相熟,见到韩娘子时那是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里,满脸写着两个大字:救命!
韩娘子和钟离父相视无言,几近哽咽。
这还没完,紧接着两人又看到了自
家孩子——吕泽动作麻利又果断,直接将韩信和钟离眜也塞进骡车??[,等胡亥上车的间隙他还吩咐起钟离家人:“稍后会有马车来接几位,还请你们打包要带的行李。”
钟离家家人:“哎?啊?是!”
吕泽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而后转身询问韩信:“韩郎君有什么要拿的东西吗?衣服被褥什么的就不必了,其余东西的话可以交代给卫士,由他打包送过来。”
韩信呐呐道:“嗯……我的书?”
等卫士给出肯定答复后,骡车也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仅留下茫然无措的钟离家人、卫士和凑热闹的里民站在门口,遥望着一行人离开。
良久以后,才有人喃喃:“这是咋回事啊?”
骡车上韩娘子和钟离公都有同样的疑问,两者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家孩子身上。
韩信和钟离眜:“…………”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问就是——胡亥公子的行动力太可怕了!
胡亥不觉得这种速度有何奇怪,他淡定安抚道:“韩娘子和钟离公无需担忧,我是觉得这边里巷的房子不适合养病,你们先跟我回去养上些日子。”
钟离公大吃一惊:“啊?”
胡亥点点头:“等你们身体稍稍调养好一些,我再使人将你们送回咸阳,再请几名名医巫医为你们重新诊治……”
咸阳,咸阳是那么好去的吗?
钟离公看着胡亥理直气壮的表情,嘴角止不住抽动。他看看双眼放空的儿子,迟疑道:“这位小郎君,谢谢您的好意。只是去咸阳的路费、居住费还是看病的费用都太过昂贵,我们实在承担不起……”
胡亥小手一挥:“这些钱用不着你们出。”
钟离公更加沉默了,疯狂给韩娘子打眼色——您也说两句吧?
韩娘子:“…………”
她沉默地收回目光,想了想:“就请让小信在您身边工作偿还费用吧。”
钟离公:“???”
韩娘子甚至有心安抚钟离公:“您先前说的,其实我也已经说了一遍。”
但……没用啊。
从韩娘子眼中得到答案的钟离公:“……”
与其争执吵闹,不如躺平了呢。
韩娘子的目光划过胡亥,又落在车外卫士身上。毕竟从小郎君的穿着谈吐和随侍来看,小郎君定然是富裕人家出身,又瞧着是个心善温仁的性格,小信两个跟着他定然没有错。
韩娘子越想越觉得可行。
她期待地看向胡亥:“小郎君觉得如何?”
胡亥险些笑出声:“那自然是……咳咳。”
他看向韩信和钟离眜,勉强还保持着理智:“还是要问问阿信和钟离哥的想法吧?”
韩信没犹豫:“我自然是愿意的。”
钟离眜慢了一拍:“我也是。”
韩娘子笑得眉眼弯弯:“那就好。”
她一脸慈爱地看着幼子,心里再
无后顾之忧……不!也有的。
随着骡车的前行,韩娘子和钟离公发现情况不对劲。
时停时行的骡车,忽有忽无的问好声,规矩整齐的脚步声……骡车似乎来到一处戒备森严之地。
在胡亥等人归来以前,提前得到消息的隶臣已收拾好院落。他们指引着骡车,一路将人引到位处行宫最僻静处的院落停下。
骡车刚刚停稳,几名隶臣便迎上前来。
他们动作训练有素,迅速将韩娘子和钟离公从骡车上抬了下来。
韩娘子做足了心理准备。
只是当她离开骡车,看到外面景象的时候韩娘子还是愣住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华美的宫殿。
大片的青砖、雄伟的石柱和精巧的装饰勾勒出一座庄重威严,却又不失秀雅精致的殿宇。
韩娘子缓缓张大了嘴。
紧随其后被扶出来的钟离公更是倒吸了口凉气,双脚一软险些摔在地上:“这里,这里,这里……”
紧接着胡亥也带着韩信和钟离眜下车。
胡亥环顾四周,勉勉强强点点头:“还行吧,这里才勉强像是养病的地方嘛!”
这里还是勉强嘛!
韩信和钟离眜倒抽着凉气,眼眸里写满了震撼。
胡亥忙着念叨:“外面阳光好,也没人打搅。”
他认真想了想过去陪人住院的经验:“韩夫人和钟离公每日可以出来晒晒太阳,生病不能闷在屋子里,反而要多出来转转才行。”
韩娘子:“…………”
在胡亥的念叨声中,她勉强醒过神来。韩娘子看向身侧的钟离公,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他的呢喃声:“……这个富贵程度好像有点过了吧!?”
醒醒!这已经不是富贵能达到的级别了吧!
韩娘子深吸一口气,打断了胡亥的话语:“忘了问一句,此地是哪里?小郎君您是……”
胡亥愣了愣:“哎?我没自我介绍过吗?”
他指了指自己,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是胡亥,乃是始皇帝之子。”
韩娘子:“…………”
钟离公:“…………”
胡亥贴心补充:“至于这里,自然是行宫。”
两人如遭雷击,齐齐僵在原地。半响以后他们才回过神,齐刷刷地看向自家孩子。!<div class="exce">